时间一晃到了1991年2月。
小愉愉3虚岁了，长得基本上像父亲，但皮肤完全像母亲，白白的。眼睛大而明亮，睫毛比父母的都好看，黑长、浓密。因住在学校里，成了大家空闲时逗乐的“玩具”。她接触人多，一点也不认生，天真烂漫，走路蹒跚，说话奶声奶气，漂亮又可爱，非常讨人喜欢。
生活环境虽然艰苦，但有可爱女儿常在身边晃来晃去，戚子的情绪比较乐观。她顽强地生存，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同时用心带好孩子，除了管好日常生活外，不管工作多忙，几乎每天晚上抽时间给女儿讲两三个故事，满足她的欲望，开发早期智力。
前不久，戚子被学校任命为语文教研组组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她不担心，相信自己有能力做好工作。
斗室里的三口之家，运气不错，去年“五一”节前，毕少南当上了副局长。单位考虑到他家是拆迁户，住房非常困难，是年7月，优先预分了一套65平方的新房给他。夫妻俩高兴啊，看到了新生活在向他们招手。
下班时间到了，戚子回到斗室。大约过了20多分钟，毕少南吹着口哨进来了，满脸喜色。
“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戚子正抱着女儿，朝他看了一眼说。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不爽何时爽？”说完，他把包往桌上一扔，一把抱起老婆和孩子，接着轻轻地在女儿额头上闻了闻说：“真香！”
愉愉甜甜地笑了，红扑扑的脸蛋，小嘴里露出白白的小门牙，真像一朵可爱的花啊！
“赶快放下，别人看见了多难为情。”
“我抱老婆、孩子光明正大，有什么难为情的？”还故意提高嗓门说话。
他抱不动了，赶快放下了老婆和孩子，喘了一口粗气，从包里拿出一串新钥匙，在戚子面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新房子的钥匙！”戚子惊喜地说。
“对！我们快要住新房子了。”
三口之家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住在隔壁的左邻右舍都感觉到了，并走过来向他们道喜。
烧好、吃好，两人坐下商量装修之事。毕少南抱着女儿，边说边捏着女儿胖胖的、软绵绵的小手玩耍，又时不时把小手放到嘴边闻闻。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在大的问题上，两人基本上达成了共识。
毕少南说：“明天吃好中饭我就去找装修公司，争取搬进去过夏天。”
第二天开始，毕少南就忙开了，先联系装修公司，谈好价格。而后到处跑商店看材料，货比三家，对比价格。2月20日正式动工装修，5月16日装修完毕。在这三个月中，把毕少南忙得够呛，累得要命。为了保证装修质量，他每天早晚都去新房一次，关注装修进度，监督装修质量，一旦发现不满意的，就叫他们及时返工。装修关键部分时，他中午也去督查，生怕装修得不好。毕少南在装修房子上表现出来的细心、辛苦、不怕麻烦，让戚子感到做男人的不易。
房子装好后，为了健康起见，夫妻俩决定不急于搬家，让它透透气再搬。
7月上旬的某个星期天，戚子他们要搬新家了。这一天，婆婆、戚子的娘家人都来道喜，毕少南的几个好友也来祝贺、帮忙。
一到新房子，大家都说房子大，装修简单，但很漂亮、大方。正当大家高兴之时，只见小愉愉跑到大房间里，就地翻了个跟斗。
她奶奶好奇地问：“愉愉啊，为什么要翻个跟斗呀？”
小愉愉已经两周岁多了，正是鹦鹉学舌之时，她从地板上慢慢爬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房子？ ？大？ ？漂亮。”
她普通话不很标准，又前后不连贯，但声音真切。住进了漂亮的新房子，小愉愉也高兴了，所以翻了个跟斗，表达出自己的喜悦。这个“小老头”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甄哥上前，一把抱起她亲了又亲。
参观欣赏，说说笑笑，喝茶聊天，快到吃中饭的时间了。毕少南已在附近的饭店订了一个包厢，大家出门就餐，过了一个愉快的上午。
下午，婆婆和愉愉都睡着了，毕少南不在家，戚子由于兴奋，毫无睡意，静静地观看起来：
有两台空调，从此夏天睡觉不怕热、冬天不会冷；有明亮的厕所间，告别了用马桶的历史，干净又卫生；有电话机了，联系起来多方便；大房间靠北墙有一排大壁柜，南面是粉红色落地窗帘，温馨有气派；客厅里有一台25寸彩电和一套奶黄色皮沙发，泡上一杯茶，坐在那里看电视多美；阳台上有一台洗衣机，笨重的床单、被单、外套再不用拿着板刷吃力地刷了；有单独的厨房，那里有煤气灶、电冰箱？ ？
戚子越看越舒服、越看越觉得美：“社会发展真快，我农民的女儿也过上了这种生活，真是想不到。我们生长在好时代了，要是两个父亲都活着，那有多好？ ？”戚子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她沉浸在幸福之中。
下午3点多，戚子在房里整理东西，女儿在旁边翻小人书看。毕少南从外面进来了，愉愉马上放下书，甜甜地喊了一声“爸爸”就奔跑过去。毕少南一把抱起来，举过头顶，愉愉“咯咯”大笑，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接着他放下女儿蹲下身，叫愉愉爬在他背上，父女俩就满屋子爬着玩。愉愉第一次玩这种游戏，你看她笑得多开心啊！你再看看她奶奶赵秀芬，一脸的慈祥和喜悦。
戚子好久没有诗兴了，看到这一幕，突来激情和灵感，马上停下手头的活，拿出纸和笔记录下来：
小鸟跟着父母
愉快飞出鸟笼
栖身在宽敞的金窝
太阳送来金灿灿的贺礼
爸爸蹲在地板上
小鸟笑着飞奔过来
扑在宽厚的背上
爬得满屋子全是笑声
戚子默诵了一遍，觉得满意，定名为枟飞出鸟笼枠。她还觉得不过瘾，随即抑扬顿挫地朗诵起来。
“好！不愧是个才女。”
毕少南放下女儿，正在鼓掌。愉愉学着爸爸的样子，歪着脑袋也在拍小手。父女俩的举动，乐得戚子开怀大笑，她好久没有这样快活了。赵秀芬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感到非常幸福。
光阴如箭，日月似梭。日历翻到了1993年冬天，愉愉已经上幼儿园了。婆婆因长女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已住在她家。
自去年6月国务院提出“加快长江三角洲和沿江地区的经济发展”后，飞英市党和政府按照中央和浙江省的精神，抓住机遇，加快了本市改革开放的步伐，加大了经济发展的力度。所以毕少南所在的工贸局的工作任务明显比以前增多加重，每位领导都感到肩上的担子不轻。
今天吃好晚饭，戚子收拾好桌子在不远处洗碗。毕少南泡了一杯茶，坐在桌子边上，喝了两口，先向老婆叹起了工作上的苦经和压力，而后又说：“当个好领导难啊，单位的工作真忙，应酬也真多。老婆，家里的事分一下工吧，你主内，我主外？ ？”
“你工作忙，难道我不忙？要说家里的外交事难得有，而内务事天天做不完，看看不起眼，做起来耗时又费力，这样分工不公平。”戚子心里这样想，但不吭声。
毕少南是聪明人，马上会意，就说：“要么倒过来，你主外，我主内。”看来民主，实际上将了戚子一军。
“这不是明摆着欺侮人吗？”戚子这样想，但还是不吭声。
戚子边洗边继续思考：“总起来说，现在的世界还是男人在主宰，想当个好领导也确实不容易。毕少南这个人事业心特强，还想好好作为一番，这是有志气、求上进的表现，我应该支持他，自己多辛苦点就多辛苦点。”
想到这里，她爽快答应了：“服从领导安排，就这么定了。”
从此，毕少南除了早上经常送女儿上幼儿园外，再也不管买菜烧饭等事，家里的一切内务杂事全由戚子承包。不管今天工作累得做不动，还是身心都很不舒服，戚子都必须要应付，成了带薪的保姆，看着钟表过日子，好辛苦啊！
戚子一天的工作情况大致如下：
早晨6点上菜场，买菜和早点；6点半回到家，帮女儿起床穿衣、安排早餐，整理房间；7点前骑车上班，因家离学校较远，旧城一段路经常拥挤，有时要推着自行车走，故到校最快需要15分钟，一遇路堵，就要20多分钟。
中午11点半，从学校急冲冲骑车回家，插好电饭煲，洗菜、烧菜；约12点15分，夫妻俩吃饭，而后毕少南嘴巴一擦就走，说机关竞争厉害，要到单位去看材料，抓紧时间学习新东西；12点25分，戚子收拾桌子和洗碗、洗晒内衣；12点45分骑车回校工作。
下班后顺路先接女儿，傍晚5点半左右回家；6点多开始烧晚餐，近7点就餐；7点20分后收拾桌子、洗干净锅盆碗筷，隔天处理一次家庭卫生；8 点给女儿洗漱、安排睡觉和讲两个故事？ ？
戚子成了陀螺，从早上6点起床开始旋转、旋转，直到晚上9点多，几乎一停不停地在转、转？ ？无人怜悯，无人帮助。母亲要帮甄哥带孩子，也无能为力。戚子因经常转得身心十分疲惫，又无处可以说苦，她的忧郁细胞曾多次快速生长、蔓延，并想自杀，还想到远处削发为尼，静心研究佛教，做一个高水平的信徒。
转啊转、转啊转，转到女儿上小学（7岁）了，戚子已转得面容憔悴、身心疲惫，两只手十分粗糙。更转得她悔恨再婚，重入围城，真正体会到了“结婚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的精辟性和深刻性。
今天晚上睡觉时，毕少南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你的手怎么一点不软，硬邦邦、糙兮兮，不像女人的手。”
“劳动人民哪有好手？”戚子甩出冷话背对他睡了。
戚子早已感到，毕少南的手现在绵软又滋润，夫妻俩的手正好调了个，女人像男人，男人像女人。这时她想：“毕少南啊毕少南，你真的少温暖，让我失望心更寒。要是你现在说句‘老婆你辛苦了，一双手做得这个样子’，让我听后多温馨。真不会做人，真不是东西。”毕少南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低，戚子越来越瞧不起他了。
快要过大年了，当时，好多人家的脱排油烟机都是自家男人洗的。今天是星期天，太阳好，天气暖，吃好中饭，歇了一会儿，毕少南笑着说：“今天，我要模范一下。戚子，快点烧水，热水瓶全部烧满。”说完，拿来工具拆油烟机。
戚子马上点燃两只灶烧水，心想：“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毕少南拆下了油烟机，搬到楼下空地上，大脚盆里倒满了温水和洗洁精，上浮一层白色泡沫。他劲头十足，高卷袖子，蹲着身子，用抹布擦了起来。邻居们见状，都与他打起了招呼，还笑着纷纷夸奖。
他哪里知道，看事容易做事难，何况这是非常麻烦又辛苦的工作。蹲着劳动大约半小时，刚洗了一个角，他吃不消了，就跑上楼去来喝茶、休息。不一会儿，拿着小凳子下楼，坐着擦洗。洗啊洗、擦啊擦，热水用了一盆又一盆，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没有洗干净。
毕少南实在吃不消了，不知是第几次跑上楼去喝茶和休息了。太阳快要下山了，他只得硬着头皮又下去继续擦。过了一会儿，总算马马虎虎擦好了，装了上去。
大概坐在小凳上差不多一下午了，你看，毕少南两条腿走路的样子都变了，成了小括号形状了。你再仔细看看，他那双温柔的手洗过三次肥皂了，但满手还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棕色线条，真难看噢。
戚子看见了说：“领导，你辛苦了。啊呀，你那双漂亮、温柔的手今天弄得这个样子。”但心里却在想：“尝到劳动艰苦的味道了吧。”
“今天，我擦得恶心煞了，现在真想吐。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去擦油烟机了。”其实，擦洗一小时后，毕少南已经十分后悔今天的模范表现了。
这次短暂的家务劳动，他稍有觉悟，日后，有时会主动帮助戚子干点家务，虽然不多，但有所进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