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地由灰变暗，远处隐隐地显现出高楼黑色的轮廓，街道边的路灯突然全排亮了起来，松海市又进入了繁华的夜市时分。古恒已经在路边站了很久，他面朝西北角的那条小巷，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很长时间，似乎要看穿这条小巷。他弯下腰，拎起了一只黑色的小包。蹲在一边的林立也将烟头掐灭了，他站起身，动了动有点麻木的双脚，问：“哥，可以开始了吗？”
“几点了？”古恒依然望着那条幽暗的小巷。
“六点五十五分。”林立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夜光表。
古恒不说话了，他将黑色小包的拉链拉开，看了看之后又迅速将其拉上，似乎对于包内的物品比较不放心。这时传来了钟声，两人同时将目光对准了远处高楼上那只比圆餐桌还要大的钟，“当当当……”七声过后，古恒就向小巷走去，林立尾随其后。在巷子口，他停下了脚步，然后将包递给了林立，自己从上衣口袋掏出打火机，点起火，在左边的墙上来回照着，直到几条白色的刻痕被微光照亮，古恒才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是他自己做的记号，因为这附近有八条类似的小巷，对于像他们这样刚来松海的人来说非常容易搞错。其实古恒早已确定了就是这条小巷，他只是更仔细些，或是象征性地查看一下。
进入小巷之后，灯光变暗了许多，耳边也顿时静了下来，两旁不是用青砖垒起来的斑驳老墙，就是一些低矮的老房子。这里是松海的老城区，政府计划在五年内将这些老房子全部拆除。古恒和林立一前一后地走着，老房屋的门缝里偶尔透出几丝昏黄的灯光，林立点着烟，不停地往四处查看。突然，古恒停住了脚步，林立也随即抬头一看，只见左边出现了一幢白色的类似塔楼的建筑物，它明显高出旁边的房屋。
林立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说：“哥，就是它吗？”
古恒没有说话。他循着阶梯走了上去。到门前的时候，他让弟弟将烟灭了，林立将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上一扔，接着又用脚在地上来回碾了碾。古恒对着门又看了几秒，林立马上将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根细长的铁丝，然后递给了哥哥。
“哥，你昨天在外面真的把这幢房子仔细看过了？”林立问。
“别的会看错，教堂这么显眼我怎么可能看错。”
“我是说，不会有什么意外吧。”林立似乎有点担心。
古恒用细铁丝指了指那大门说：“看样子这教堂也荒废好几年了，估计连捡破烂的都不会来，怎么会有危险？”
“看起来有点神秘，有点恐怖。”林立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这时古恒已经开始在门的把手边捣鼓起来了，但见林立有些不安，便说：“曾祖父不是说过吗，只要我们不做亏心事，一切都会没问题。”说话间，一小块铁皮就从门上掉了下来，古恒弯腰将它捡起，拿在手中掂了掂说：“当然，这门被撬坏了我们肯定会赔。”
林立听到这句话，勉强笑了笑。古恒左手抓住门的把手，身体轻倚在门边，然后缓缓地将大门推开了一点。这时有股异味扑鼻而来，林立立即捂住鼻子，而古恒却像没有察觉到似的，伸出右手，示意身后的林立将手电筒拿过来。林立取出手电筒立即将它打开，但古恒却一把将其夺过后赶紧关掉，并且告诉他将夜光表也用衣袖遮盖住。
“没到必要的时候千万不要打开手电筒。”古恒又嘱咐了一句。
林立神色慌张地点了点头。两个人从门缝里闪了进去，古恒将门轻轻地合上，两人顿时觉得有一层黑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林立紧紧挨着哥哥，而古恒却一动也不动。
“哥，是不是该用手电筒了？”
“不是说了没到必要的时候千万别用吗？！”
“这还没到必要的时候啊，都这么黑了……”
“嘘——”古恒将食指放在嘴巴前说，“小声点。”
“那……那你怎么站着不动了？”林立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再过几分钟，等我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就能看出一些东西的轮廓，这样就能大概知道里面的情况了。”
大约五分钟后，古恒开始慢慢地向前移动。他站到一根柱子边，且不时地抬抬头，感到有点纳闷，怎么前面没有柱子了呢？而且感觉屋顶似乎也不是很高。因为一般来说，无论哪种建筑风格，教堂里的柱子肯定不会少，况且哥特式风格的建筑物应该是非常高耸的。虽然很疑惑，但古恒仍旧小心地向前面走着。突然，传来一声瓶子打碎的声音，接着林立就小声地叫了一下，他似乎被什么东西扎到了。
“怎么了？”古恒警觉地问。
“哥，地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玻璃瓶，还有铁钩？”林立有点慌张地说。
古恒立即弯下身，想去探个究竟。突然，周围亮了起来，兄弟俩立刻起身，似乎被电触了那般怔了怔，发现有一根蜡烛被点燃了，古恒紧张地握着手电筒，像拿着枪那样对着蜡烛的方向。在昏暗的烛光下，他们更加吃惊了，这哪像是教堂，地上到处散落着酒瓶和铁钩，还有破旧的草席、衣物以及一些棉絮，而且头顶上是低矮的天花板，这一切让古恒瞪大了双眼。
“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古恒没有回答。
“你说‘龙月玉’怎么可能藏在这种地方？！你是不是搞错了？”林立满脑子的疑问。
“曾祖父就是说藏在松海市一座哥特式风格的教堂内，他临死前还这么说的。”古恒将嘴凑到林立的耳边轻声地说，其实他自己也有点搞不明白。
这时蜡烛那边传来一声响动，兄弟俩赶紧朝那边看去，只见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站在那边，穿着很不合时宜的中山装。林立明显变得更慌张了，他想该不会是撞上鬼了吧？古恒尽量保持沉着，壮着胆问了句：“你是谁？”
老人却反问道：“你们是谁？”
古恒怔了怔，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面？”
老人也接着问：“你们来干什么？”
古恒将手电筒交给林立说：“我们只想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双方都各问各的，谁都没回答谁半句话。老人举着手中的蜡烛向四周照了一遍，古恒兄弟俩也顺着烛光朝周围更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竟有几个衣衫褴褛、满脸污渍的小孩睡在地上，而且有几个还抬着头呆呆地望着他们。林立突然间笑了笑说：“哈，原来是一帮乞丐，还真吓我一跳。”此时他的恐慌全无了。
“喂，老头，你什么地方不好去，怎么偏偏住在这里呢？”林立说话的音量也提高了不少。
“这里不是教堂，原先是个酒吧，后来关门了，屋就一直空着。”他走到那些孩子身边，看了看他们，接着说，“如果你们也无处可住，就住在左边那块地方吧。”说完，他就将蜡烛吹灭了。
周围又恢复了原来的黑暗，林立似乎对老人的话不满意，想过去找他争执一番，却被古恒拉住了。
“他叫我们也睡这里，这不是明摆着把我们也当作乞丐吗？”林立有点气愤地说。
“他是在帮我们，人家是好意。”
“什么好意，明摆着就是捉弄人……”
“好了好了，快将手电筒打开，小心再被钩子扎到。”
他们两个走到外面，感觉里面又臭又闷，都长舒了一口气。古恒站在阶梯上对着门自言自语道：“错了，绝对错了，没那么容易啊。”其实一直以来古恒就心存怀疑，因为从外面看来，它确实是这小巷里最高的，但要知道真正的哥特式教堂远不止这么点高，而且它只是正面像哥特式的教堂而已，其余怎么看都不太像，这建筑肯定是酒吧老板为了追个潮流而建造的。但是为了寻找“龙月玉”，他之前对弟弟说的话还是显得十分肯定的，他首先要让林立充满信心，从而让自己也满怀希望。
古恒兄弟三天前从一个名叫越福的小县城来到松海这座大城市，来此地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那个从曾祖父口中得知的哥特式教堂，见到那块“龙月玉”。曾祖父在临终之前告诉他们，见到这块玉是需要时间和代价的，见到的话能使人得到一般人所不能获得的东西，而且无论在寻找的过程中还是见到之后都要保持绝对的虔诚，若使用不正当手段，那么只会适得其反。古恒兄弟不明白“一般人所不能获得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曾祖父也没详细说明。他们只知道曾祖父名叫古厚德，年轻时在松海市给人做过伙计，他说这事很少有人知道。他最初只把这事告诉了古恒，因为林立的母亲在丈夫死后改嫁了，所以曾祖父认为古恒才是自己的子孙，但是最后古恒还是将此事告诉了弟弟。今年初秋，曾祖父在病床上又将此事给他们俩讲了一遍，当时古恒让曾祖父再讲得详细一点，却只见曾祖父眼神黯淡，不断地喘着粗气，最后就闭上了眼。曾祖父年岁已过百，他的葬礼极其简单。之后仅仅过了一天，古恒兄弟便来到了这里。
“哥，都三天了，才找到这么个破酒吧，你说怎么办？”林立又点起了一根烟。
“三天？”古恒笑了笑说，“就算是三年，三个世纪，也得找下去。”
“那我们一辈子不用活了。”
“把整个松海市翻一遍不就行了？”
“你有这信心？”
“有。”
“有这能耐？”
“有。”古恒开始朝巷子口走去。
走出巷子，各色的灯光让兄弟俩不习惯地眨了眨眼睛。林立指着对面几个“都市男女”的大字说，有机会一定要去去这地方。古恒却将衣领竖立起来，一声不响地快速朝前面走去。他开始仔细回忆曾祖父说过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