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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白面书生立即下令道:“你们几个把受伤的司机马上送到医院抢救,其他人和我送黄先生一行去机场!千万别误了飞机。”

文为均长长吁了一口气,淡淡地笑了一下:“永青,幸亏你江湖上朋友多,否则今天我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黄永青拍拍老师的肩膀说:“老师,别紧张,吉人自有天保佑!”

英国警卫立即发动汽车,他们在白面书生一路人马的护卫下,安全抵达机场。

郁金香大饭店的记者招待会已接近尾声。总督大人神采奕奕,正在慷慨陈词:“本人认为,南太平洋的和平是亚洲各国人民的愿望。只有傻瓜才会在这里挑起武装冲突。我们大英帝国不希望中国的战火向南太平洋地区蔓延。今天下午,日本领事在和我会晤时,郑重表示,日本舰队的调动只是常规的海军训练而已,这一地区的和平也同样符合日本帝国的最高利益。我深信,他的讲话是真诚的,也完全代表日本官方的立场。今天的招待会到此为止,谢谢各位!”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有些女记者为大人的讲话所感动,以至于眼中闪烁着泪花。是啊,在这一微妙的历史时期,有什么比和平更为重要?总督的讲话无疑吹散了战争的乌云,大人物的力量就是如此伟大。看来,南太平洋的历史进程将继续向新的和平迈进!

总督助理走到大人身旁,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日本武装便衣袭击了文将军的车队,司机身受重伤,已送进医院抢救,生死未卜。不过,将军及其副手则安全抵达机场。”

总督愤怒地骂了一句,声音十分低沉:“妈的,日本人欺人太甚!”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依然用他那富有魅力的绅士般的微笑,频频点头,给逐渐离场的记者们送行。

夜深人静,机场上异常沉寂。过去人声鼎沸的场景不复存在。在中国航空公司客机的登机扶梯旁,杜克上尉身着空中先生的制服,和几个漂亮的空姐一道,亲切友好地欢迎着旅客的到来。

黄永青边登机,边和杜克上尉开玩笑:“杜克先生,您不在泛美航空干了?”

“黄先生,请别忘了,中国航空公司也是泛美航空的联盟公司啊!祝您一路平安!”

文为均大为叹服:“永青,你真是朋友满天下啊!”

“老师,我和您今天上午才见过上尉啊!”

将军恍然大悟,不觉笑了起来:“上尉真是一个高人啊,佩服,佩服!”

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国富婆在一名妙龄少女的搀扶下,缓慢登机。老太太看起来七十多岁,尽管满头白发,依然神采飞扬,满面春风,她用一口地道的四川话说:“桂花,这飞机朗个恁个大啊!”

“奶奶,这是现在世界上最大的客机!”

老奶奶啧啧称奇。杜克上尉很文雅地上去搀扶老太太走上登机扶梯,并将她一直送进机舱里面,安排她坐好。“谢谢您,好心人!”老太太异常客气。

杜克上尉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老妈妈,祝您旅途愉快!”

老太太笑得抿不上嘴。等全部旅客到齐以后,飞机开始发动,在一阵嘈杂的轰鸣声中,中国航空公司的客机沿着跑道,向前冲去。杜克上尉注视着机舱里的动静。正驾驶拉起机头,向夜空直飞而去。

飞机下面,香港越来越小,灯光逐渐稀淡,老太太那种初次坐飞机的奇异感觉慢慢消失,脸上显露出一种平静。如果人们非常仔细地盯着她看,就会发现似曾相识,她的眼睛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拥有神韵,而这种风采是难以掩盖的,她就是我们所见过的“紫罗兰”清田芳子!

残酷的战争风云使清田姐妹卷入了血腥的间谍大战之中。如果是在和平年代,这对妙龄姐妹本来会有另外一种生活,在这种宁静的生活里,等待她俩的会是鲜花和浪漫,是温馨与幸福。她们的亲生父亲山本武夫把她们推入了情报活动的漩涡之中,由于职业的驱使,她们在所谓的大东亚圣战的光环里,一步步迈向死亡的深渊。但是,此时的芳子并没有看见死神的悄然来临,她只是热切地盼望能快点见到自己分别数年的姐姐惠子,她有多少心里话要向姐姐倾诉。来到重庆以后,她无心观赏山城的风光,也不顾周围的险恶,直奔姐姐惠子的秘密据点。

紫罗兰与女助手坐着黄包车来到小楼门口,下车后按响门铃。茶博士应声而出:“小姐,请问您找谁?”

紫罗兰:“我找郁金香。”

茶博士:“请问您是?”

紫罗兰:“我是紫罗兰。”

其实,茶博士已经无需使用规定的接头暗号去辨别芳子的身份,她与惠子相似的相貌已经说明一切。茶博士小心翼翼地看了林平也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女才子,当她在抄写文件时,发现郭忠良在深情地凝视着自己,也略感羞涩,脸色微微发红。尽管他俩以兄妹相称,但那只是工作的需要……

看大门外的情况,见无异常,便热情地说:“请进,您姐姐正在等您!”

在客厅里,姐妹两人紧紧拥抱,热泪盈眶。

惠子:“上次东京一别,有两年没见了,姐姐真挂念你。”

芳子:“我梦里老看见你,使劲想拉你的手,可就是拉不着,再一使劲,就醒来了。”

“重庆太危险,可是,我这里事情的进展总不顺利,没法子,只好请求山本老师,把你拉来救急。”

一直到死,她们都没有完全了解山本和她俩的血缘关系,她们只是蒙眬地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联系,可是,间谍专业的职业特点又使她们学会保持缄默,在通常情况下,她们把山本称作老师。

芳子是个急性子,既然姐姐谈到正事,她就开门见山:“我的主要任务是……”

惠子明确提出:“采用一切手段,攻下美国客人钱德勒!”

芳子淡然一笑:“那个老色鬼,拿下他实在不难。”

在香港郁金香饭店,芳子早就看到了钱德勒那双多情的眼睛。其实在人生的道路上,多情反被多情误,大抵如斯。对于中野学校毕业的女间谍来说,要搞定一位美国人,特别是多情的美国人,实在是太小儿科了。芳子心里说,姐姐调自己来执行此项任务,委实是大材小用了,找一个低年级的小学妹,就绰绰有余了。她的这种轻敌思想最后还是使她在阴沟里翻了船。对于一名职业特工来说,翻船就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结束。

重庆枇杷山上神仙洞街94号是一座两层楼的花园别墅。钱德勒从二楼卧室朝外望去,院内环境优美,曲径通幽,小楼为新式钢筋水泥结构,有二十余间住房。正在他观望院景的时候,戴笠的车队从大门开进,门口警卫持枪敬礼。张科长敏捷地跳下车来,首先打开戴笠的车门,戴笠和韦国平、王浦江等人下车向楼里走来。

在一楼会客室里,王浦江向钱德勒介绍来客:“钱德勒先生,这是我们的大老板戴先生!这是技术研究室韦主任。”

钱德勒幽默地说:“我知道,戴先生经营着中国最大的珠宝公司。”

戴局长对他的幽默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显露出惊诧的神色。王浦江连忙向戴局长解释说:“我去香港接他时,是以珠宝公司的名义对外活动的。”

戴局长大笑起来:“对的,我们确实在经营中国最大的特别商品业务。欢迎钱德勒先生加盟我们的公司!”

钱德勒笑着说:“非常荣幸能为局长大人效劳!”

韦国平指着小楼说:“这是本公司的一个重要据点,戴局长亲自将小楼取名为“豁庐”。您从香港抵达重庆以后,局长指示让您住进“豁庐”。”

钱德勒诚挚地说:“非常感谢!”

戴笠转入正题:“钱德勒先生,您的中文比我的英文好得多!”

钱德勒谦虚地说:“哪里,哪里。我在大学里学过日语和汉语,这也是破译日文密码与中文密码的工作需要。”

戴笠继续说:“难怪呢!您来以后,将首先为我们军统培训一批专业密码人员,与此同时,您将要参与日本军方系统的破译工作。”

钱德勒问道:“是和技术研究室的同行们一起工作吗?”

戴笠说:“出于保密需要,我希望你能独立组建一支队伍,建立您自己的班底,给中国同行做出榜样。”

钱德勒:“我理解您的决定,一定尽力而为。”

“希望您会喜欢在重庆的生活!有何要求,请向韦主任,王处长提出。”

“尽管“豁庐”的居住条件还说得过去,但是,我最不习惯的就是这里缺乏像样的夜生活。“豁庐”里的生活枯燥乏味,美酒佳肴固然可口,但是,离开女人和扑克,生活还有啥味道呢?

实在是令人无法忍受。”

戴笠指着王浦江说:“他会向你介绍大名鼎鼎的重庆宾馆,这是本地政府为在山城逗留的外国人专门开办的。在那里,钱德勒先生肯定会找到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钱德勒说:“衷心感谢局长的安排!”

“好,再见!”

戴局长与美国客人握手告别。走到门口时,他对王浦江说:

“务必做好对客人的保卫工作,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

郭忠良从外地出差回到重庆以后,很快就和林平联系上了。

林平已在牛角沱租好两间平房,并已布置就绪。从那以后,郭忠良下班以后就直接回到牛角沱寓所,并把他所掌握的重要情报带回家,由林平连夜抄写以后,再立即转送到四达里联络点。

郭忠良下班回到住所,那种久违了的温馨的家庭感觉使他往往不能自已。当林平为他端上洗脸水,并递上温热的毛巾要他洗把脸时,他的内心世界总是泛起层层涟漪。是一种感激的情谊,抑或就是人们所说的年轻人之间的爱情?他说不清楚。他看见林平疲惫不堪,很是过意不去:“林平,你太辛苦了。”

林平微微一笑:“没什么,都是工作嘛。”

两人吃饭时,郭忠良深情地说:“你知道,抗战这几年,我从江南孤身一人飘零入川,颇有些沦落天涯的感伤。由于身处战争年代,风烟四起,生活颠沛流离,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也只有将全部精力放在密码事业方面,全然顾不上照顾自己。”

林平说:“现在总算有个家了,我照顾得还可以吧。”

郭忠良说:“我在老家爱看绍兴戏,现在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忽然觉得有一种“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的奇妙感觉。”

林平抿嘴一笑:“我可不是林妹妹那样的多愁善感的情种啊。”

“你知道,我是一个内向的技术人员,很少和女孩子接触,但是,你身上那种革命者风华正茂的气质,还有刚中有柔的女性魅力,真的使我的生活发生了极大变化。”

有好几次,他在看秘密文件时,偷偷地注视着林平,林平也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女才子,当她在抄写文件时,发现郭忠良在深情地凝视着自己,也略感羞涩,脸色微微发红。尽管他俩以兄妹相称,但那只是工作的需要。男女独处多日,难免会产生一些微妙的情感。

林平委婉地说:“哥,你知道,我们在抗大学习时,领导特别强调过,现在是战争年代,不是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时候。

特别是目前这段时期,我俩承担着重要的责任,绝密情报工作更不允许我们儿女情长。你说是吗?”

郭忠良只好笑着说:“你是鲁艺毕业的,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

有一次,当郭忠良含情脉脉盯着她看时,她调皮地笑了起来:“哥,别那么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郭忠良自知失态,尴尬地干咳了一下。

“哥,我们抗大同学里,有许多优秀的女孩子。等战争结束后,我一定给你找个好嫂子!”

他嗫嚅了一下,说道:“我在军队里呆了几年,身上还是有一股军人气质的。要是叫我拿着上了刺刀的枪在战场上和鬼子拼杀,我会毫不迟疑。可是,在你面前,我却有些莫名的胆怯,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受。”

林平开玩笑道:“那就等战后再表达吧。”

在牛角沱平静的生活表层下面,感情的潜流其实在汹涌澎湃地流淌着,两位革命青年为了战争的需要,尽力克制着自己的爱意。郭忠良真诚地说:“有时我想,要不是战争,我就会光明正大地向你袒露自己的爱情世界,向你求婚,然后把你带回上海。

你知道,在黄浦江江边的一条林阴道上,我家里有一个住宅,在那里,我们将举行一场隆重的婚礼,我将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你……。”

林平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战争是一个残酷的现实,我俩是被罕见的历史风暴席卷到一起来的。”

“在这种意义上,或许我们还是要感谢上苍,在冥冥中作出一种安排,这也许就是老人们常说的缘分?”

“哥,别幻想了,还是忙着抄文件吧。告诉你,每次陈克看到你送去的机密文件,一分钟都不耽搁,一头扎进文件堆里,拼命读下去,一边看,一边喊:“太好了,内容真丰富!”

“秘密战线的工作,挑战中有危险,危险中有刺激,刺激中有成就。”

有一次,黄永青开车来到郭忠良住地,去接他外出开会,走进他的家门,看见林平后,就说:“好你个忠良,金屋藏娇啊。”

郭忠良不好意思地说:“老师,她是我表妹。”

黄永青怀疑地说:“是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林平大方地说:“是黄老师吧,改天我给您做顿饭,请您吃您家乡的淮扬菜,怎么样?”

黄永青笑着说:“那敢情好啊。”

在客厅的茶几上,黄永青看见一本《群众》杂志,脸色马上就变了,他声色俱厉地说:“忠良,这可是共产党的书籍啊,要是军统知道了,是要杀头的!今后不许再看这类东西。”

林平只好打哈哈:“黄伯伯,这是房东看完后给我留下的,其实,我们哪有时间看。”

“我也是为你们好啊,要当心,军统整天盯着我们,不能让他们抓住小辫子,要小心从事啊。”

“老师所言极是,学生一定小心谨慎。”郭忠良说。

“对了,你在周公馆有朋友吗?”

“没有。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我和文主任这次在香港多亏他们出手相救,否则就回不来了。欠他们一个大人情。”

“那我去想想办法吧。”

“不用了,我再另想办法向他们道谢。”黄永青说。

我曾经问过老周,郭忠良对林平一往情深,那林平呢?

她的真实感受如何?她也同样爱着郭忠良吗?老周说,他也问过成可正教授,成教授说,小郭是小字辈中的后起之秀,对于他的个人生活,他和黄永青都很少过问。不过,解放以后,他和陈克在一次相聚时,曾经提起过这件事情。陈克说,那时做地下工作,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哪有心思去谈情说爱?他派林平去郭忠良那里,完全是为了传送情报方便。他还警告过林平:“小鬼,可不准谈恋爱啊!要是出轨的话,我就处分你!”我们那时候,只有革命,岂有它哉?成教授说,也许就是陈克的警告使得林平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对于这些情况。郭忠良是全然不知的。几十年过去了,现代年轻人的观念已经有极大变化了,他们对战争年代人们的观念完全陌生了,甚至遗忘了。笔者曾经把这个故事讲给一个远方亲戚听,她说:“林平真傻,要是我的话,早就和郭忠良好上了。干吗要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我无言以对。

在“豁庐”钱德勒的办公室里,韦国平、王浦江、张科长正和钱德勒商谈“紫码”破译工作。韦国平说:“钱德勒先生,戴局长很关心你的业务进展,他要求我们提供全面的协助,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钱德勒笑着说:“首先,我不希望你们干预我的私生活,我是你们请来的顾问,不是被你们监视的对象。”

王浦江:“请你理解,我们是出于对您的安全的考虑,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

“我不是一个军人,因此,在这里,你们可以按照你们的习惯去安排任何事情,可是,一出这里的大门,我希望不要有任何人来跟踪我的去向。例如,我和女人的约会就不希望你们看到。”

韦国平安抚他说:“我们尊重你的要求,但是,必要的安全保卫工作也请你配合,谁也不希望出现意外情况。”

张科长说:“根据我们所得到的情报,可能你的周围已经有日本间谍在活动了。”

“那好,就请你们把间谍给抓起来。”

韦国平说:“我们尽量做到不影响你的私生活。其他呢?”

钱德勒又笑了:“这里的西餐简直就是中餐,没法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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