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怔了片刻,盼盼的大脑逐渐恢复了正常。她疯了一样地扑过去,抢过老驴头手里的棍子扔在地上,然后没命地厮打起老驴头来,边撕打边哭喊:“爹,你咋这样不讲道理呀!大豹妨着你啦害着你啦?你凭啥打人家呀?你造孽呀,你伤天害理呀!”
老驴头拍拍手心里的木屑,若无其事地说:“就凭他把你拐带到这里,就该挨打!”
“到这里是我心甘情愿的,与大豹有啥关系?要说拐带也是我拐带了他,你要打,应该打我。”盼盼从地上拾起“六道木”棍子塞到老驴头手里,跪倒在他面前说:“你打吧,也打折我一条腿,正好和大豹配成一对。嫌不解气,打死我也行!”
这时候,大姨、老魏也顾不上抱怨老驴头了,急忙把谷大豹抬回屋里放在炕上。老魏懂点医术,他摸了摸谷大豹的右小腿,又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叹了口气说:“这家伙下手真狠,大豹的小腿骨断了个齐刷刷!”
盼盼跑回屋里,趴在谷大豹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叫着:“大豹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唉,这樊石县小营村真不该来呀!......”
大姨走过来拉起盼盼说:“孩子,光哭没有用,还是商量商量咋处理这件事吧。”
“最要紧的是先把大豹的腿骨接上。”老魏说完,转身到村里找来一只白毛公鸡,用木棒捣成肉泥敷在谷大豹的伤腿上。白鸡接断骨,是当地流行的土办法,效果不错,但因为老魏医术有限,谷大豹又是粉碎性骨折,骨茬对位不好,愈合后走路有些跛,落下了永久残疾。
此时此刻,老驴头多少有点后悔。他原先一直以为是谷大豹把盼盼忽悠走的,所以对谷大豹特别恨,真想一棍子敲死他。现在看来,这件事好像真是盼盼的主意。如此一来,自己确实有点过份了。不过一瓢水泼在地上,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干脆错裤子错穿,一条瞎道走到黑吧。大凡世界上的糊涂人就糊涂在这里——知错,不认错,也不改错;是糊涂,更是悲哀。
别人都在忙着照料谷大豹,老驴头却在院里想着另外一件事:以后怎么应付浦北谷家人。谷大豹被打折一条腿,消息会很快传回浦北,谷家人肯定不会作罢。如果是谷耀瑞一家人折腾,不怕他;如果是整个浦北谷家联合起来找麻烦,还真就是个麻烦事。得想个辙才行。
辙,想出来了,起码老驴头认为想出来了:浦北谷家人多,浦南刘家人也不少,不妨发动起整个刘氏家族和谷氏家族抗衡。到那时候,我和谷耀瑞两家的纠葛就变成了谷刘两大家族的矛盾。有整个家族扛着就不用怕了。
老驴头一边想着一边回到屋里,对盼盼说:“丫头,跟爹回去。”
“跟你回去?你是我什么人?”
“是你爹。”
“我没有你这样的爹!我不走,要在这里侍候大豹哥。”
老驴头看看炕上面色蜡黄的谷大豹,再看看雨打梨花似的女儿,心里忽然动了一点恻隐之心,可他嘴上却不服软,对谷大豹说:“拐带我闺女的人就应该是这个下场!一牛拉犁一牛耙地,一人做事一人担当,治腿的钱我来付。”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些钱扔到谷大豹面前。
“不要你的钱。扇一巴掌,再往人家嘴里塞一块糖,这种下三滥勾当你也能做出来!”盼盼气狠狠地说着,捡起钱扔给老驴头。
老驴头没有接,钱掉在地上。大姨上前把钱捡起来说:“留下吧,他打了人,出点医药费也应当。”
老驴头知道盼盼和自己一样,倔劲儿上来天王老子也不怕,就不再坚持要她跟自己回家。他把大姨和老魏叫到另外一间屋里说:“盼盼留在这里,天天和谷大豹在一起,我还是不放心,拜托你们看着点。现在谷大豹成了这个样子,盼盼更不能嫁给他了。”
“闾堂兄弟,你这事做得太出格,连我们都看不过眼去。你先别回去,在这里住些日子吧。”老魏说。
“在这里天天看着盼盼和谷大豹在一起黏糊?我看不下去更住不下去。”
“你打坏大豹一条腿,回去后,谷家人能饶得了你?”
“兵来将挡,水来土囤,我不怕。”
“盼盼和大豹相爱,本来是件好事,却成了这个结局,实在令人惋惜。如果再惹起谷刘两大家族纠纷,闹出个好歹来,你刘闾堂可就是马桶掉进污水沟——臭上加臭了。”
大姨也劝老驴头:“你就别再钻牛角尖了。孩子们愿意,你老别着劲儿干啥?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唉,我还不是为盼盼好?你们说,她将来嫁给谷大豹可咋生活?”老驴头说。
老魏啧啧嘴说:“怪不得叫你老驴头哩,真是倔得没边没沿。盼盼嫁给大豹就能饿死?”
“是啊,当年妹妹嫁给你时,我爹也不同意,又打又闹折腾了好长日子,最后不也嫁给你了?为这事,妹妹心里不痛快了多少年,窝下了病,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莫非你想让盼盼学她娘吗?”大姨边说边撩起衣襟擦拭泪水。
提起盼盼娘,老驴头眼里也有点潮湿。他当然不希望盼盼步娘的后尘,正因为希望盼盼幸福,才不愿意让她嫁给谷大豹。这难道错了吗?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站起身出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