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谷家尧激动地差点叫出声来,连忙用手捂住嘴。他拿起一块木板细细端详,可以蜡光太暗,看不清上面的‘金星’。
闫二掌柜说:“我不会骗你。”说着用左手拍拍衣襟,催促谷家尧:“老弟,开价吧。”
谷家尧把右手伸到闫二掌柜长衫下面,攥住了对方一个手指头,意思是每斤一两银子。
闫二掌柜轻轻地摇了摇头,掰开谷家尧的手指头,伸出两个手指头——每斤二两银子。
谷家尧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自己这次来一共带着四十两银子。这些日子连吃带住花费不少,如果按照闫二掌柜这个价格买下小叶紫檀,自己就得讨着饭回家了。
谷家尧好几次想把闫二掌柜的手指头掰开一个,不料闫二掌柜死死攥着,来了个瞎子骑驴不放松。闫二掌柜铁了心:一口价,二两银子一斤。要,就掏银子;嫌贵,你走人!
无奈,谷家尧只好依从了闫二掌柜,攥着他两个手指头摇了几摇:成交。他也豁出来了:今晚就是把裤子卖了,也得把东西带走。
谷家尧付过银子,将小叶紫檀包好挎在身上,向闫二掌柜辞行,准备连夜赶回去。
见谷家尧要走,闫二掌柜忙说:“老弟,请等一等。”说着,从炕桌抽屉里拿出几两碎银递给谷家尧。
谷家尧一愣,不明白闫二掌柜此举何意,没有接银子。
闫二掌柜略带歉意地说:“我知道你没有银子了。谷老弟呀,咱们买卖是买卖,情分是情分。我也不多给你,送个盘缠钱,也不枉咱们兄弟一场。”
闫二掌柜果然是性情中人,谷家尧也不推辞,接过银子就要出门。刚迈出门槛,闫二掌柜又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闫掌柜还有啥吩咐?”谷家尧问。
闫二掌柜面色突然变得异常肃穆,低沉着嗓音说:“我敬慕你谷家轿鼓名声,希望你把它发扬光大,这才冒着生命危险做此交易。话没笼头风没缰绳,谷老弟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我和徐玉乔知道此事。”
“闫掌柜请放心,这件事情到我这儿就算锁到柜子里去了,再不会有人知道。”
谷家尧刚说要走,忽然听见闫二掌柜“啊”了一声。
“又咋啦?”
“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知道此事。”
“他是谁?”
闫二掌柜刚要张嘴,却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名字,只说了句:“这个人如果见到这些小叶紫檀,一定明白是从我这儿弄的。”
“闫掌柜,这个人靠得住吗?他会不会泄漏秘密呢?”
“应该不会,我们是朋友也是亲戚,而且在这些小叶紫檀上他还曾有恩于我。”
“既然是这样,他也应该是我的朋友。请闫掌柜说出这位朋友的尊姓大名,以后也好拜访他。”
“算了吧。小叶紫檀的事,涉及的人越少越好。如果有缘,你们以后或许有见面的机会。他也是个性情中人,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
谷家尧抱拳谢过闫二掌柜,一闪身,消失在茫茫夜幕里。
谷家尧没有想到,后来真和这个人打起了交道,这个人还给谷家轿鼓帮了很大忙。
他就是王蒌蒿。
回到家,谷家尧把自己关在屋里,半个月没有迈出大门一步,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制作鼓帮和鼓槌。特别是两只鼓槌,制作时,谷家尧没有采用常规路数,而是另辟蹊径,采取了一种特殊方法。他先将小叶紫檀用锯成两个长方形木块,然后从碗筐里拿出一摞饭碗,用木棒一一打碎,硬是用碎碗片一点点将两块小叶紫檀打磨成了两只一尺多长的鼓槌,又在每只鼓槌把上各坠了一条三尺长的大红绸子。雪白的鼓面配上紫黑色的鼓帮,紫黑色的鼓槌上拴着鲜红的绸穗,黑白、红黑相间,相得益彰,甚是美观养眼。敲打起来,亦是天籁之音般悦耳动听。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谷家尧心里就像灌了蜜一样甜,一天到晚快乐地哼唱着封平县的地方戏——老调《狸猫换太子》:景阳宫里春光好......
这天夜深人静之际,谷家尧把新轿鼓和鼓槌搬到里屋,放在祖先牌位前,跪下朝牌位磕了三个头:“列祖列宗在上,晚辈谷家尧向各位呈禀,晚辈用小叶紫檀做了轿鼓鼓帮和鼓槌,再配上鼓谱,谷家轿鼓这回真正是锦上添花了,是如虎添翼了。”稍顿了一下,又说:“锦上添花如虎添翼,是村里私塾先生说的,意思就是好上加好。晚辈是个大老粗,说不出这些文绉词儿,但也觉得有了小叶紫檀大鼓和鼓槌,谷家轿鼓就像长了两只翅膀一飞冲天,名气更大。”
说着,谷家尧轻轻地敲了几下轿鼓,屋里响起了“嗡嗡”的回音。谷家尧说:“老祖宗们,听到了吧?声音好听着哩!在晚辈谷家尧手里,也算了却了先祖们的一份心愿吧。”
谷家尧尤其喜欢这对鼓槌,虽然有些沉,但他几乎天天带在身上。他时常轻轻地摸着鼓槌自言自语,康熙皇帝敕封轿鼓是“天下第一鼓”,如果将来有机会把这对鼓槌再封为“天下第一槌”,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时候竟然奇巧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谷家尧说过这句话不久,还真有人把这对紫檀鼓槌封为了“天下第一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