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次慈禧太后过生日,张罗戏班子这摊子事情的是大内二总管崔玉贵。”谷耀瑞说。
谷家尧心里一动:“崔玉贵?就是把珍妃娘娘扔进井里去的那个大太监?”
“不错,就是他。”
“嗨嗨,那就更不能去了。”
“为什么?”
“你想啊,连皇上的爱妃他就敢往井里扔,狗胆子该有多大!我看比咱村谷场上那个碌碡个头也不小。咱是草民百姓,他要想杀,那还不就跟拍死个蚊子一样简单吗?”
谷耀瑞不同意爹的说法:“正因为是草民百姓,人家才不屑和咱们一般见识哩!再说,他胆子就是比天还大,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吧。”
谷家尧“唉”了一声,说:“朝廷杀人还需要理由吗?咱们帮他们打跑了拉特捷夫,杀死了范士耶利,算是功劳吧,怎么反把我关起来差点杀掉?这叫啥理由?再说,他们要想找理由,就像在磨道里寻驴蹄儿,还能找不到吗?”
谷耀瑞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话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觉得那种可能性不大。咱们去给慈禧太后庆贺生日,她反过来杀死咱们,难道她就不嫌晦气?这是给她祝寿还是给她治丧呢?”别看谷耀瑞岁数不大,但这几句话说得有理有据,分析得也很透彻。谷家尧心里稍稍松了一道缝儿。忽然,他觉得这话出在儿子嘴里有点奇怪,这可都是些大道理,儿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最远也不过是到封平县城赶个年集,有时跟着自己到周围村镇敲敲轿鼓而已,哪能说出这些话来?心里怀疑,就问:“小子,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听王蒌蒿说的。”
“王蒌蒿?就是来送县衙公文那个皂役领班?”
“不错,就是他。”
“哼,他是不当和尚不知道脑瓜皮凉。他手里要是有犯禁之物,就不会说得这么轻松了。”
“那王蒌蒿还说,崔玉贵和正定府闫二掌柜老家毗邻,他们俩还是远房姑表亲。”
“崔玉贵和闫二掌柜是亲戚?这就奇了怪了,俺是一家之主,轿鼓第五十五代传人,这话他都没有和咱说过,你还是个小孩子,倒先和你说了?他到底想干啥?”
谷耀瑞嘿嘿一笑:“那个王蒌蒿最爱玩鸟儿打兔子,还爱吃石鸡。我给他打过两个兔子,还用绳索给他套过好几个石鸡,再采来南山上的木头蘑菇给他慢慢炖了吃。那天,他吃高兴了,就对我说了这些话。”
谷家尧慢慢吃着饭,又问谷耀瑞:“王蒌蒿还和你说了啥?”
“吃完石鸡炖蘑菇,他又要听轿鼓,我就敲给他听。他见到那对小叶紫檀鼓槌时,脸上立刻显出惊讶的神色,还小声嘟哝了一句。”
王蒌蒿见到小叶紫檀鼓槌吃惊?谷家尧听了也不由吃了一惊。他顾不得吃饭了,急切地问儿子:“他、他嘟哝了一句啥?”
“我没有听太清楚,好像是说‘真是里边的东西’。”
“里边的东西?”谷家尧轻轻重复了一句,又摇摇头说,“王蒌蒿不过是封平县衙一个普通皂役领班,怎么能知道崔玉贵和闫二掌柜?”
“爹,这个王蒌蒿虽说只是个皂役领班,但也有些来历。他说他老家也在河间府,离崔玉贵和闫二掌柜家都不太远,据说他和崔玉贵也沾些拐弯亲戚,管崔玉贵叫姨表叔呢!”
“这话靠得住吗?”
“我看靠得住,他没有必要糊弄咱们。若没有特殊关系,闫二掌柜怎么能留得住那些东西?”
“闫二掌柜能留得住那些东西,不一定就非得和崔玉贵、王蒌蒿沾亲。不过,他们要真是亲戚,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起码轿鼓去京城,有人帮着说话了,危险可能就小几分。”说着,谷家尧猛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急忙说:“耀瑞,快,快带我去见王蒌蒿!”
“人家早已经走了。”
“啥时候走的?”
“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
“走,快去追,我有重要事情问他!”
见父亲如此慌张,谷耀瑞说:“人家在时,您爱答不理;现在走了,又着急忙慌地找人家,真是的。”
谷家尧生气地说:“你个臭小子还有理由埋怨别人?你要是把王蒌蒿那些话早点告诉我,我早就去找他了。”
“您整天闷在屋里不出来,还不让别人进去,连饭菜都是娘给你端进去,我怎么能见到你?见不到你,怎么告诉你?”
“得得得,咱爷儿俩别在这里打嘴架了,赶快追王蒌蒿吧!”
父子俩从驴圈里牵出两头驴,一人骑一头,向着县衙方向急追。
小毛驴撒开四条腿急跑,踩得地面“嘚嘚嘚嘚”不住的响。四条腿果然比两条腿快,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王蒌蒿。
谷家尧从驴背上跳下来,向王蒌蒿一抱拳,行了一礼:“王大人,不好意思,在元浦招待不周,请原谅。”
王蒌蒿的个头长相真和他的名字一样,又高又细,头发茂密,满脸络腮胡子黑糁糁的,站在那里就像野地里一根蒌蒿草。谷家尧初次见到他直想笑,这个模样当县衙皂班堂役倒也合适,站在那里就瘆人。出乎谷家尧意料之外,这样一个看似鲁莽的汉子却心细如发,很有心计甚至很有韬略。
王蒌蒿见谷家尧如此客气,知道自己在谷耀瑞身上下的功夫起了作用,就笑着摆摆手说:“哪里哪里,耀瑞大侄子给我打兔子,还炖石鸡蘑菇吃,怎么能说照顾不周?那玩意儿好吃着哩!”他看了看谷耀瑞,问,“你们这是——”
“王大人,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不知是否愿意回答?”谷家尧说。
“哪里话?只要我知道,一定如实回答。”
“你可认识直隶正定府仁和药铺的闫二掌柜?”
王蒌蒿听了,愣怔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说:“认识。我俩老家是邻村,中间只隔二里地。我俩还是姨表亲,论起来,我叫他姨表哥,小时候常在一块玩耍。怎么,你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