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孤辰笑:“默一,默二,带鸢白总管下去,尝试一下你们最新研制的玩法。”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两个紫衣人,两人一身紫色长袍,暗沉的色彩,衣袍划过空气,留下轻灵的弧度。
遮住左脸的白色面具,面具上以特殊的手法描上了暗银色的曼陀罗,在光照下忽隐忽现。
两人来到鸢白身后,静静而立。
“以你的功力,想必不需要他们带路,就能找到刑房的位置吧?”又是一杯茶,一饮而尽。有一滴浅褐色的水珠从嘴角流下,滑进夜孤辰的衣袍。
这两个紫衣人,不是流光殿的力量,而是夜孤辰的影阁。影阁之中,以衣衫颜色来区分等级,着白色衣袍的是四大护法,着浅紫色衣袍的是七大总管,其次是纯正的紫色,是暗阁的三十六队长,最后则是暗紫色——暗得几近黑色,是最基础的阁士。
此时正要将鸢白带下去的默一默二,便是队长一职。
鸢白与林桓都是总管,只是林桓从未穿过暗阁的衣服,鸢白倒是很喜欢那种浅浅淡淡的色彩。
暗阁阁主,江湖人称初平公子。只是江湖上无人知晓,笑面阎罗初平公子,是当今暗星国的大皇子夜孤辰。
暗阁在江湖上的地位,莫流岚跟鸢白说过——最大的暗杀组织。
“大皇子殿下好算计,谁能知道落霞宫的小厨房底下,藏着一个秘密的刑室呢?”鸢白裙带翻飞,四散的力量掀起披散的长发,张牙舞爪。
不知是不是巧合,有几缕发丝拂过默一与默二的脸庞,留下一道血痕。
察觉到脸上微微刺痛,伸手触碰,越加刺痛,却又不强烈。
夜孤辰脸色沉了下来:“鸢白,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下属,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是一点轻微的毒素而已。你不是想看我的本事吗?先给你透个底不正合你意?”鸢白的声音有些沙哑,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听闻鸢白的话,默一与默二互相看向对方。
“你的脸上有一道血痕!”
“你的脸上有一道血痕!”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内心一惊,连忙运功逼毒。一滴黑色的血液,从两人脸上的血痕流了出来。
待收了功,鸢白已不在大殿内。
“你们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跟个娘们儿似的。”鸢白在大殿门口,背对几人挥了挥手。
默一默二有些不忿,却又无可奈何。技不如人,能怎样?
不过,什么叫做“跟个娘们儿似的”?说的好像你不是女人一样!默一默二在心中嘀咕着。
而夜孤辰,彻底黑了脸。
在三人出去之后,林桓从门外走进大殿。
“殿下,这样是不是太狠了?鸢白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林桓面上有不忍,被迫成长的孩子,太过让人心疼。
夜孤辰转身,一双温润的眼睛,看着林桓笑意盈盈。只这一个动作,林桓再不敢多言。
世人皆知,笑面阎,敌人死得越惨。
且说另一边。
鸢白安静地站在十字支架前,伸出双手搭在横着的木头上。那两名紫衣人——暗阁三十六队长其中的佼佼者,相视一眼,并未上前用绳索缚住鸢白的双手。
看见两人并没有上前缚住自己的双手,鸢白把双手交叠置于横着的木头之上,脑袋轻轻地搁在胳膊上,似乎感受不到两名暗阁队长抽在身上的一道道鞭子。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个绑缚人所用的支架时,她觉得这个很像十字架。到了现在,她发现这本就是一个十字架——上面沾满了不是是谁留下鲜血,干涸之后,凝成褐色的血斑附着在木头上,掩盖住上好的黑木原料。
鸢白双眼迷离,思绪渐渐飘远。
她生来就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爹爹和娘真的对她很好。
她不是不懂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不曾想会这么快。山匪入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山匪为何会如此大胆,进城抢夺肆虐?若说没有内幕,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一路逃亡,她摔倒在他的马车前。再有成熟的灵魂又如何?就身体上而言,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就在鸢白准备使用最后的杀手锏之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林伯,救人。”
鸢白抬头,看着那个八九岁的男孩儿,逆着阳光,金色的光辉映在他的身上,仿若天使。
心中紧绷的弦,断了,她陷入昏迷。
她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马车棚顶,而后听到一个温暖的声音:“你醒了?饿了吗?马车里还有一些糕点,饿了就快吃吧。”
那时候的他,分明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却那样令人温暖,使人心安。
他的旁边还有一个急躁的少年,后来她知道,那是当朝大将军胡光之子胡禹——也就是卫清涟今日入城时遇上的登徒子——说他是登徒子,一点儿也不过分!
那时的胡禹,十一岁的年纪,却比不过一个八岁的孩童来的沉稳。
戏台子上总有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在五岁的鸢白面前,胡禹就是那个令人讨厌的白脸。
胡禹嫌弃她脏,不愿意让她与他们同乘马车,是夜孤辰冷着脸拍板让她留在马车休息;
胡禹瞧不起她,说她是叫花子,只愿意给她一口冷馒头,是夜孤辰笑着递给她精美香甜的点心;
胡禹将她当成婢女使唤,言不养闲人,是夜孤辰……
一桩桩一件件,她看在眼里。夜孤辰,这个总是微笑的孩子,善待她,而胡禹……不过是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地位,瞧不上寻常人家的官家子弟。
于胡禹而言,与这等凡夫俗子说话,会降低他的身份。
在昭阳许家,她得知了他的身份,明白了他的困境。
那一霎那,她为他心酸。他们都一样,都是丢了家的人。
他本在与外祖密谈,浅紫色烟丝聚拢,她出现在他们面前:“需要我吗?”
她记得,她打败了一个人,因为他轻敌,因为自己的路数太过去诡异,出其不意控制住了他。
而后,她赢了,成了暗阁之中唯一的女性成员,也是最小的成员——五岁,让人不敢置信。
他说,她是奇兵,最大的用处在于出其不意。
于是她隐入深山,建立了流光殿。流光殿的成员,或是他时不时差人送来的孤儿,或是她打败的江湖之士收归麾下。
她,一点一点,建立起一个如今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门派,只为了让他离所想之物更近一些。
他们,都一样,都是丢了家的孩子啊。
只是,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孩子了。已经过了七年。
“白总管,好了。”默一出声,唤醒陷入回忆的鸢白。
“以后,唤我鸢白大人。还有,我不姓白,我没有姓。”鸢白说完,转身看了两人一眼,淡漠得不带任何色彩,仿佛刚才受刑之人,根本不是她。
“是,鸢白大人。”默一额头上的汗水,流进面具里,沾湿了眼睫。
默一默二看不到,鸢白的衣衫下,原本的血肉模糊缓缓修复,光洁如初。
“嗯。”鸢白淡淡地一声,算是肯定。而后,化作浅紫色烟丝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