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意掏出一张银行卡,不由分说地塞进邱处长的口袋,压低声音说:“好兄弟,麻烦你了,全靠你了,拜托你了……这里是50万元……”邱处长作势推让,王德意说:“总不能让兄弟又花精力又花钱……”
邱处长不再推辞,慨然点头:“包在兄弟身上!”
王德意与邱处长喝酒的时候,阎子丹也正在应约去见一个重要人物。这个重要人物正是市委书记项伯瑞。阎子丹赶到项伯瑞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6点10分了,项伯瑞看到阎子丹,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子丹,跟我走吧,我们边走边说。”原来项伯瑞是带他一起去省城,省纪委领导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通报。
两人出了办公室,一起上了项伯瑞的车。时近黄昏,车窗外面的房子和远山逐渐模糊,车子箭一样地冲破暮霭,向省城方向飞速前进。这时项伯瑞的手机响了,他接通:“您好敖书记……哦……李处长到了?好好,我们这边刚刚出发,大概一个半钟头到……好,好的,就请李处长先向您汇报……再见敖书记!”阎子丹何等聪明,心里已经猜到了此行的任务,作为省委常委、纪委书记敖一舟这么郑重其事地约一个市委书记、一个县委书记和省市联合专案组的李同处长一起,肯定是听取专案组的汇报。他甚至进一步推论,十有八九就是专案组的工作取得了决定性的突破,否则不会惊动敖一舟。
到省城已经是晚上8点10分了,阎子丹和项伯瑞直奔省纪委。在省纪委的一个小会议室里,敖一舟和省纪委程副书记正在严肃地听取李同处长的汇报,敖一舟向项伯瑞、阎子丹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坐下一起听。事情果然如阎子丹所猜测的那样,省市联合专案组对大平的腐败案已经取得了大量的铁证,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听完了李处长的汇报,项伯瑞和阎子丹分别做了表态,对省纪委在顺州市和大平县开展的工作一定支持和全力配合。最后敖一舟说:“这次行动,由省市联合专案组的李同同志全权负责。记住,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从现在起我们在座的几位同志的手机务必保持24小时畅通。”敖一舟站起来和项伯瑞、阎子丹、李同一一握手,“我马上还要向省委谷法宪书记汇报,就不留你们吃饭了。等到大平天高云淡的那一天,我到大平去!”
项伯瑞、阎子丹和李同他们马上启程回去,大家的心情既沉重又兴奋,都没有说话。走到半路,项伯瑞提议在路边大排档随便吃点东西,阎子丹看了眼手表,正好上晚上十一点半。
话说当晚王德意和邱处长喝酒,慢慢地又喝出了一点自信,觉得自己又找到了靠山,应该不至于就这么被阎子丹击败。两人分手后,王德意忽然涌起一种久违的思乡情愫。这真是奇怪啊。在他的从政生涯中,一切都那么顺利,他常常想到的一句话: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的确,他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30出头就当上了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也就在那一年他到五柳镇驻点扶贫,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镇广播站年轻漂亮的播音员胡媚,心里一动。当时正值盛夏,胡媚穿着一件紧身的无袖宽松上装,咖啡色的紧身短裙,肉色的长筒丝袜,把丰满热辣的身材勾勒得山高水深一览无遗,饱满的双峰高挺着,甚至在无袖宽松上装的第一颗纽扣和第二颗纽扣之间撑开了不小的一条逢儿,露出粉红色的乳罩来。细细的腰在坐下来之后露出一小截白晰晶莹的肌肤,饱满的臀部,还有那长长的腿,让王德意看直了眼……他不由得心跳急剧加速,有点眩晕,男人强烈的性冲动让他不可自拔。没多久,终于闹出了五柳镇那宗至今为人津津乐道的性骚扰迷案来。在雷大江和傅有义的和稀泥之下,胡媚最后被他“招安”了。从此之后,王德意把家当成了事实上的旅馆,对妻子也没有给予多少的温存,妻子基本处于守活寡的状态,只在春节那么几天让妻子稍沾雨露。按照傅有义的说法,那不叫过夫妻生活,应该叫“年度总结”。他从未对妻子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反而觉得自己让妻子过上了富足而体面的生活。但是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妻子是那么可亲,对她是那么愧疚,一种莫名其妙地思念油然而生。
正当王德意千思百转的时候,女儿小丫打他手机,说是好久没见到他,想他了。王德意40多岁才生下小丫一个孩子,平时特别宠她。和女儿通完电话,王德意完全沉醉在一个父亲的幸福之中,女儿读大学,暑假回到家里,自己也一直没去陪过她。王德意忽然很急切地想看看自己的女儿,他也不叫司机,只身开车就往家里赶。他的家还在大平,妻子本来是打算退休后和女儿迁到顺州市的。
车子刚走上通往大平的顺平公路,王德意的手机又响了,原来是胡媚。王德意听她在那边压低声音说:“老爷子你现在在哪呀?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说!”
“你能有什么重要事情?”
“确实很重要,”胡媚把声音压得更低,“听说项伯瑞和阎子丹他们去省城汇报工作去了……”王德意大吃一惊:“你听谁说的,什么时候的事?”胡媚吞吞吐吐地说:“反正我听到风声了……就在今晚去的,有人看到阎子丹坐着项伯瑞的车往省城方向去了,还有人说,这事恐怕是冲着你去的……”
王德意彻底慌了,说:“你在我们家里吗?好,好,我正在回大平的路上,你等我。”他所谓的“我们家”另有含义,乃是他和胡媚的安乐窝——“钓鱼台”。王德意先跟女儿说了声有点事,可能很晚才能到,让她照顾好妈妈。
王德意悄悄赶回大平,又悄悄溜进“钓鱼台”。胡媚一下子就扑到他怀里,吓得浑身发抖,嘴里唠唠叨叨地诉说着她这几天听来的消息,诉说着她心里的恐惧。随着她的诉说,王德意的心脏急促地跳动,事情似乎越来越不可挽回了。他强作镇定,安慰了胡媚一会儿,自己该何去何从却拿不定主意。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王德意慌慌张张地瞄了一眼号码,犹犹豫豫不敢接,任凭手机撕心裂肺地响着。胡媚变了脸色问:“谁,谁啊……是纪委吗?”
王德意摇摇头,咬咬牙接通手机:“你好赖秘书长,我是老王啊……”赖秘书长说市委、市政府有一个紧急会议,研究防汛问题,请他务必在明天早上8点准时赶来参加。王德意故作镇定地问:“是项书记主持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王德意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关掉手机,一屁股坐在床上。
胡媚问:“老爷子,你要回顺州开会吗?”王德意不由自主地搂住胡媚,哆哆嗦嗦地说:“胡媚,万一……”“万一什么,万一什么呀……”胡媚大哭起来。
王德意说:“先别哭,也许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现在得走,明天一定要赶回去,不能自己吓倒自己。再说如果他们找不到我,反而显得我做贼心虚。”
王德意咬咬牙,在胡媚脸上亲了几下:“宝贝,我走了,一切会好起来的。”说罢扭身出门,车也不开,匆匆消失在盛夏的夜色中。
王德意又想起他的大救星——邱处长,不知道他在上面运作得怎么样。按照他几十年的从政经验,邱处长既然敢从他手里拿走50万元银行卡,说明他就有能力替他花钱消灾。于是他接通了这位大救星的手机,问他在哪里。
邱处长还是大大咧咧的样子,说是在武汉开一个重要会议,然后压低声音说:“你的事我已经问过父亲了,说省委常委会议的意见很明确,考虑到维护社会稳定的需要,基本原则是抓小放大,案子就办到雷大江、傅有义为止,不再向上延烧……”
王德意喜一会忧一会,不知道邱处长的话是真是假。他失魂落魄,像一个游魂,沿着穿城而过的顺水河游荡。顺水河他太熟悉了,岸边的依依垂柳和婆娑大叶榕还是他当时带领县委、县政府的干部们种下来的。当年他也为群众干过不少实事,群众也曾经说他是一个好官,谁想得到当年意气风发的王德意会沦落到如今丧家犬的地步呢?
王德意鬼使神差,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新大平宾馆旁边的一幢大院门前。这就是自己的家啊!妻子养的狮子狗“富贵”也许闻到了主人熟悉的味道,吱溜一声窜出来,围着他转来转去又舔又叫,亲热得不得了。不知道怎么的,王德意感觉“富贵”的叫声如此凄凉,像哭丧一样。
女儿小丫迎出来一把搂住他:“爸爸,我还以为你骗我,没想到你真的回家了!”王德意说:“宝贝,爸爸有话跟你妈妈说,你在外面等着。”他走进卧室,妻子已经睡下了。妻子总是这么贤惠,虽然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他在外面干的荒唐事,也从来没跟他打过闹过,总是在默默地帮他操持家务。
妻子说:“老王,大平现在的情况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就是担心你……”
王德意说:“放心,我好歹也是副市长,他们想动我也不容易,得经过省委常委会决定。阎子丹他们没这个能耐……”他又指了指外面的小丫,低声说,“我的事不要跟小丫说,别吓着她一个小孩子。”
妻子点点头。王德意又说:“凡事都有个万一,小丫以后你要多照顾着点,她读理工的,毕业以后就做技术工作,研究所也好,学校也好,就是不要再进官场了……”
第二天早上8点,王德意赶到顺州市区,参加赖秘书长说的“紧急会议”,结果不出意料:被“双规”了。他终究跟他的“5大金刚”一样,还是“进去”了。“进去”以后,他才知道心中的那根救命稻草、贵人,那个所谓的省国安厅邱处长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其真实身份不过就是湖南农村的一个无业青年,什么省政府邱副省长的公子、国安厅的处长全是蒙人的肥皂泡,风儿一吹全破灭了!至于邱副省长那位国安厅的公子,倒是确有其人,不过人家早就调到公安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