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鸿利上次听胡媚唆使，给“老王爷”送了10万元，他心里一直有点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慌得紧。这“老王爷”那边久久没有消息，胡媚呢，从此再未提过那事。这天，他再也憋不住，把胡媚叫到办公室，轻声问起来：“胡媚，我那事儿该不会黄了吧……怎么感觉好像一点消息都没有？该不会是有什么波折吧？要不你再催催‘老王爷……”
胡媚不屑一顾地说：“你这男人，就是没见过大世面！10万而已，还真怕我私吞了不成？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完，胡媚拨了个号码。袁鸿利竖起耳朵，头靠头贴着胡媚。只听得那位神秘的“老王爷”在电话里不耐烦地说，别老打他电话，以后有需要的话他会主动电话联系。至于袁鸿利那事，包在他身上，基本关节已经打通，很快会有消息。
胡媚挂掉手机，乜了袁鸿利一眼，说：“这回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吧？你这个男人啊！”
袁鸿利换了一副笑脸说：“这事还得拜托你，尽快了了我的心愿才好。”
胡媚说：“哎呀呀，你这个男人就是拿不起放不下，唠唠叨叨的。现在事儿办成了，你是不是得犒劳犒劳我？”
袁鸿利犹豫地说：“好是好……你知道，我最近状态不好。”
胡媚扭着腰肢，一屁股坐到袁鸿利身边说：“我看你不是状态不好而是太压抑了，说白了就是精神阳萎！放开了一定行的！”
正在这时，袁鸿利的手机响了起来。胡媚“咯咯”一笑说：“不会又是陈泠雨吧？婚都离了，你还怕她？”
袁鸿利赶紧用左手捂着胡媚的嘴，接通手机，里边却传来了傅有义的声音，问他在哪里快活，为什么不叫上他老傅。
袁鸿利急忙撒了个弥天谎说：“傅县长……嗯，嗯，快活什么啊，我是苦命人呐，现在还在加班呢！关于建设教育强县的事情，有些工作我还得跟进一下，希望赶紧拿出一个方案，下星期向您汇报汇报。很多事情都要等您拿主意呢，掌舵还得靠您呐！”
傅有义说：“辛苦了，你一直都这么努力。”
袁鸿利急忙说：“应该的，应该的。傅县长您有事吗？”
傅有义说：“有，大好事！跟你吹吹风，上面有人替你说话了，你的事有谱！”
袁鸿利狂喜，语无伦次地说：“谢谢，我今后一定在您的领导下……”也不知道是谢谢傅有义，还是谢谢“上面”那个“老王爷”。
这天上午，陈泠雨准时来到办公室，一看“大泡梁”不在，她暗暗高兴，多么希望这个男人天天都不在。她习惯性地打开中国评论新闻网，她每天早晚必看一次新闻，这个网是她常去的地方。在她的印象中，大陆的新闻网严谨，香港的新闻客观一些，台湾的新闻非常小家子气。刚刚看了三五条新闻，傅有义咳嗽一声，迈着方步从门外进来。
傅有义是副县长，和县委办这边并没有多少交道要打。在陈泠雨眼里，他的主要工作就是一个“陪”字，不是下面的人陪着他，就是他去陪上面的领导，永远都在陪与被陪之间不断转换角色。
陈泠雨暗暗惊讶，不知道他这次来视察为的什么，便给他倒了杯茶不卑不亢地说：“傅县长是来检查工作吧？”
傅有义咧嘴一笑，竟然颇有讨好的意味说：“难道非得检查工作才来？不要这么见外嘛小陈。”不过陈泠雨觉得他那是皮笑肉不笑，笑起来别有用心。她淡淡地看着他那颗硕大的酒糟大鼻子，心想一个人该喝多少酒才能把鼻子喝得这么红啊！
傅有义见陈泠雨不搭理他，又腆着脸说：“小陈啊，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啊，没休息好吧？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见外了，离婚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现在想调解也来不及了。当然，我对你们这些下属关心不够，我惭愧啊！”见陈泠雨没吭声，傅有义又说，“不过我还是要批评你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向领导汇报一下嘛！我跟袁鸿利还是说得上话的！”
陈泠雨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我家里的私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谢谢领导的关心！”她把“私事”两字咬得特别重，希望傅有义不要再多管闲事。
傅有义在“大泡梁”的座位上坐下说：“小陈啊，你这个同志怎么说呢，综合素质好，群众评价高，就是脾气太拗了点，平时清高了点。这次听说有两个正科指标，要好好把握哟。虽然说我们的工作是为人民服务，不是为了做官，但位置高一点就可以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嘛。嗯……小陈你有什么想法？”
陈泠雨说：“没什么好想的。”
傅有义说：“应该想！像你这种政治过硬、能力过关的年轻女同志，是我们党组织的宝贵财富。你可要好好争取，当仁不让嘛！要敢于迎接挑战，争取挑更重的担子嘛，你可不要傻，关键时刻不能讲什么谦虚、讲什么风格的！其实我已经推荐过你多次了，奈何人微言轻没帮上忙啊，实在是对不住。这样吧，这一回，无论如何不能再委屈你！我这个副县长大小是个领导，好歹有建议权，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只要我提议了，应该没有人可以竞争得过你的。这次过来无非是向你通通气交交底，你要有思想准备哦！”
说完，傅有义站起来，背着双手迈着方步向门外走去。
陈泠雨不亢不卑地说了声再见。这种廉价的封官许愿她见多了，她没傻到会因为领导几句话就头脑发热的程度。根据她的判断，傅有义的真正用意就掺杂在封官许愿的官腔里。果然傅有义到了门口，忽然回过头来，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小陈啊，不光我对你印象好，阎书记对你的评价也很高啊！好几个场合下都对我说过你材料写得好，我也向他多次推荐过你呢。你淡泊名利，难得啊。咱们是共产党的干部嘛，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不求当官但求工作上独当一面。你这种心态不错，风格很高啊。当然了，正常的竞争还是有好处的，可以把有能力的人才挑选到更适当的位置上嘛，所以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
陈泠雨若有所思。傅有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比如这次‘党代会’，新一届县委班子马上要选举了，我们的老郝常务副县长年纪也大了，今年是要退下去了，可能到政协或人大。老郝真是了不起啊，像他这种心胸开阔的领导已经很少了！我一向特别佩服阎书记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对他的工作是坚决支持的，可以说和他是心气相通。我是这样想，如果我接吕常务的班，就能更好地接受阎书记的直接指导，也能更好地支持阎书记的工作嘛。小陈啊，这次抽你搞会务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可要好好表现哟。”
见陈泠雨依然不吭声，傅有义干脆挑明了说：“小陈，我知道你和阎书记比较谈得来，有机会的话你跟阎书记或别的领导同志吹吹风，让大家的意愿向我们这些只知道埋头干活的老实人身上倾斜倾斜。其实凭我跟阎书记的关系，我也可以直接跟他表态，不过如果你跟他说，效果应该更好一点，毕竟是代表了普通干部的意愿嘛。当然了，你说的时候要委婉一些，既要表达清楚又要点到为止。至于你嘛，觉得县委调研室主任这位置怎么样？领导身边，关键岗位，正适合你这种美女加才女。好了，这事包在我身上，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们之间就互相多帮忙帮忙共同进步嘛！”
对于官场之争，陈泠雨一直抱着这样的态度：得之坦然，失之淡然，顺其自然，争其必然。正因为这样，她对傅有义的话尤其反感，于是生气地说：“我和阎书记的关系没你说的那么好。”
“和领导关系好是好事嘛，是工作的需要嘛。”
“我不想搞什么会务，吹风之类的事我做不来，你也不要勉强我做。”
“你这个同志啊，光清高有什么用？再说那也是工作需要嘛！同志之间互相帮助怎么了，那是工作需要！再说你就不需要同志帮助，你就能做到万事不求人？我说小陈，凡事通融一点，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你好好想想吧。”傅有义胖脸一沉，皮鞋“笃笃笃”地敲打着地板走了。他回到办公室马上给陈凤儿打了个电话：“凤儿，你猜猜我在哪？”陈凤儿说：“你啊，不是在女人的身上就是在女人的身下。”傅有义哈哈大笑，说他现在做梦都只梦到凤儿一个人。陈凤儿说别蒙我，有话就说。傅有义这才把刚刚跟陈泠雨的谈话跟她说了，又拜托陈凤儿找她说说情。
话说陈泠雨目送傅有义走后，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尽管俗者见俗，但傅有义的庸俗程度出乎她的意料。这样看待她和阎子丹的关系，她似乎被兜头泼了一盆脏水！陈泠雨在电脑上点了一首《春光美》，在张德兰的抒情歌声中，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晚上，陈泠雨一个人在家看书。陈凤儿拿了一箱苹果找上门来，姐妹俩又是搂又是抱，亲热得不得了。陈泠雨真是高兴，她很久没见到陈凤儿了。陈凤儿说：“小妹我来体验一下单身贵族的快乐生活！”说罢自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俏皮地望着陈泠雨。
陈泠雨何等聪明，早就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说：“体验快乐生活可以，为别人当说客的话，我可生气了。”
陈凤儿说：“到底是我姐姐，把妹妹的肠子都看穿了！哎，我说你怎么到现在还不开窍，人家傅有义好歹也是领导，能放下面子去这么跟你说话，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即使你不领情，也没必要那么说话呀？毕竟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你这么做，得罪领导事小，关键是把自己的前途给耽误了！”
“哼，我才不犯那个傻，他无非是想把我当枪使。”
“我看你确实够傻的！被领导当枪使不好吗？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被当枪使的，枪有枪的价值！人家不是答应帮你提正科吗？你要转换一下思路，他傅有义可以拿你当枪使，你陈泠雨不也一样可以拿他当枪使？往坏里说是互相利用，往好里说是互相帮助。在官场混，不现实一点能行吗？利益交换就是官场上最硬最硬的硬道理！”
“什么硬道理，我看是歪理。他傅有义想利用我，门都没有。你自己想进常委班子，却不遮不掩地让我去‘党代会’帮他吹什么风，好接郝文常务副县长的位置，那不就是搞地下组织工作吗？最令我生气的是，他竟然把我和阎书记的工作关系庸俗化，还想利用我去影响阎书记的态度！真恶心！”陈泠雨气得脸都红了。
“哎呀，我知道你和阎书记是一般的工作关系，是纯洁的、高尚的。但是，如果人家以为你和阎书记私人关系好，那也是好事嘛。想想看，你如果成了县委书记的人，谁敢不买你的账？什么正科啊主任啊都是小意思，说不定过一两年给你提个副处也不稀奇。再说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单身贵族，你有追求感情追求婚姻的自由，谁管得着！阎书记呢，据说也正在和妻子闹矛盾。据我看，你们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哪怕做不了夫妻，做个红颜知已不也很好吗？”
陈泠雨狠狠拧了一把陈凤儿，说：“越说越不像话！”
陈凤儿噘噘嘴说：“好心给你指点迷津，你还恼我！”
陈泠雨说：“少来给我洗脑！我警告你啊，别跟傅有义那种人搅和在一起，迟早有你后悔的那一天！你不知道，现在外面说你说得有多难听？”
陈凤儿说：“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呗！再说了，哪个背后不说人，哪个背后没人说？姐姐你那么纯洁清高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被人家议论吗？我的观点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让别人嫉妒去吧。”
陈泠雨生气地说：“我能有什么事让别人议论？”
陈凤儿说：“你呢是美女加才女，阎子丹呢是县委书记加帅哥，这是县委、县政府大院关注的两个焦点嘛，被议论议论很正常。其实你根本不必急着澄清，在这种舆论导向下，哪怕像傅有义这种级别的领导都会眼巴巴地来求你。依我看，你倒不如好好利用这种议论，把握机会就汤下面，先把傅有义那里糊弄过去……”
“去你的，那种事我想起来就恶心。要做你做，我不做。”
“我的好姐姐呦！先口头糊弄一下姓傅的，实际上做不做在你嘛！把姓傅的糊弄好了，解决了你自己的提拔问题再说。其实即便你说了，有没有效果还不一定呢。傅有义也是官迷心窍，猪油蒙了心。他这次低声下气来求你，对你来说那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不好好利用就是浪费！至于人家怎么说你和阎书记的关系，那就由得他们去说好了。他们说你和阎书记好，那便是好了，又能怎么样呢？换了是我，即使不是真好，我也做出和阎书记很好的样子来！那些议论你的人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们之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想人跃跃欲试呢，可惜人家阎书记看不上他们！”
陈泠雨说：“快别给我洗脑了，你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你就是不开窍，死犟死犟的。妹妹我是关心你，这才跟你掏心掏肺说这么多。我们这些弱女子在官场有多难，你比我清楚。如果你不傍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想提拔想高升？那是做梦！你以为我陈凤儿天生就脸皮厚？就真的甘心让别人把我说烂说臭了？我也想一身清高，然而官场的现实允许你清高吗？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跟着现实走准没错。再说你现在一个单身女子，你就不想有双坚实的男人肩膀靠一靠？”
“你怎么说也没用，我有我的原则。”
“都二十一世纪了，你还想当贞节烈女不成？”
“我不想当什么贞节烈女，我只有一个卑微的愿望，就是做一个自尊自爱的女人！”
“哪个女人不想自尊自爱，我也想！你现在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势没势，要关系没关系，典型的‘四无’女人，谈何自尊自爱？”
陈凤儿的话像根硕大的鱼刺，鲠在陈泠雨的喉咙，让她无力反驳。
陈凤儿搂着陈泠雨的肩膀说：“姐，你也不用为难，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顺其自然就行了，男人找上门就意味着机会找上门，找上门的男人官儿越大，就意味着送上门的机会越大。这样吧，傅有义那边你明天给他回个电话或者信息什么的，就说谢谢他的关心，他这种混惯官场的人一定会心领神会的。你若连这个脸儿都拉不下来，那也没关系，我代表你出面说几句。”
陈泠雨坚决摇了摇头说：“不！”
陈凤儿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哀怨地瞪着陈泠雨说：“唉……白费了我一晚上的唇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