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复和后，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简予阳都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乔安会用那样平静冷漠的一张脸面对着他，会连半点反对都没有的接受了乔老太太的意见。
不结婚？
他跟乔安？
怎么可能！
可是事实上就是这样，乔安微微低垂着眉眼，侧站在乔老太太的病床旁边，纤细的手指按在腹部的位置，对于两家的争吵和辩解完全没有半点回应的意味。
平静的好像现在两家正在讨论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一样。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氤氲在简予阳的胸腔里面，酸涩不已。
“乔安……”
简予阳低低地叫了一声，乔安没有回应，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简震微微蹙眉，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简予阳的身影，见他情绪激动，便抢先一步开口。
“乔老，您先冷静下，上一辈的事情没必要牵连到小辈们，况且他们现在这么喜欢对方，强硬的这样拆散，会不会有些不近人情了？”
话落无声，全场一片寂静，空气里面都弥漫着一股窒息的意味。
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话题了，乔老太太将自己的目光淡淡的落到了乔安的脸上，像是把选择权交给了乔安一般，淡然开口。
“那么，安安，你说，你还是要嫁给简予阳吗？”
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不至于窒息，却能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收紧，一定一点的收紧，直到让你憋闷的脸色通红，恐惧无比才停止。
简予阳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两步，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抬了起来，有些紧张的开口。
“乔安，我……”
“……”
应该回答不会的，可是乔安说不出来。
跟简予阳结婚，成为真正的简太太，是她十多年来唯一的期待，而正是因为期待希望了太久，突然……
有人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不可以，你的期待是错误的得时候，她就突然茫然了。
空气里面静悄悄的，甚至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即便安安还在犹豫，这婚，我也是不允许的，简家乔家早就该在十五年前就毫无牵扯，断的一干二净才对，如今，两家还是不要再来往了，省下那些记者因为乔氏给简氏泼脏水。”
乔老太太将自己的视线从乔安的脸上收了回来，随后声音冷漠的响了起来。
“乔氏就算下地狱，也不会拽着简氏一起的。”
“不行——”
简予阳猛地上前，他抓紧了病床上的架子，抓的骨节都微微泛白，只是到最后他也不敢靠近乔安的身边，声音里面充满了意味不明的酸涩。
他咬了咬牙，“我不会放弃乔安的，奶奶！你之前说过的，你说过会挑个好日子，让我跟乔安结婚的，奶奶——”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一般，声音沙哑不已。
“……”
乔老太太敛了敛眉眼，对于简予阳的话没有给于回应，顿了顿，他微微侧过脸，对着一直没说话的李翠荣吩咐道。
“翠荣，我累了，送简董事长和简夫人离开吧，予阳，你也走吧……”
“……”
简震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嘴巴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眉眼之间的怒意已经有些明显了，他跟秦晴撑着笑意来解释简氏公关的行为，结果……
却受到了这样的讽刺和冷遇，这让一向喜欢昂着头说话的简震怎么受得了？
秦晴的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她猛地推开了简震横在前面的身子，气势汹汹的站在病床旁边，胸腔剧烈起伏的开口。
“乔老太太，你这话说的，乔安怎么就不能跟予阳结婚了？咱们两家的事情别牵扯到孩子行不行？我们予阳为了你们家乔安吃了多少苦？乔安眼瞎了，予阳都没不要她，普天之下，这样真心待乔安的男人还有谁？”
“……”
乔老太太的眼眸一沉，眸光里面飞速的闪过了一丝不悦。
眼瞎……
从来没人敢在乔老太太的面前提到乔安眼睛的问题，可是秦晴今天却踩了雷，如此张牙舞爪的说着乔安的痛脚。
“妈——”
“秦晴——”
简予阳跟简震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开的口，似乎都察觉到了不妥。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气氛。
可秦晴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喋喋不休的说着话。
“还有，乔老，您也不用说得好像我们简家欠了你们多少一样，当年开车的人本来就算不是阿震，乔峰那辆车确实是一路摇摇晃晃的撞过来的，他喝没喝酒，我们确实不知道，正常人开车怎么会将车开的那么弯曲？”
秦晴的脸色不善，她双手环抱住胸，眸光微微闪了闪，再一次开口。
“再者说了，当初予阳不想跟乔安结婚，是乔森逼着阿震让予阳娶得，现在，予阳好不容易决定接纳乔安了，你再说不嫁了，这算什么？耍着我们玩吗？”
“……”
乔安低着头，安静的听着。
听着秦晴毫不留情的质问声音，也听着自己胸腔里面某个部位开始坍塌，粉碎。
“妈，你别说了——”
简予阳看着乔安顿时失了脸色的样子，心仿佛被什么人用大掌紧紧的攥在了一起似的，动一动都是钻心的疼。
“为什么不说？你为了她把半个简氏拱手送给你二叔，你为了她连家都不回，连妈妈都不要了，你为了她每天在公司工作到半夜，还要拖着疲惫的身子腾出时间去医院照顾她，结果呢？人家说不嫁就不嫁了……”
“妈，真的够了——”
简予阳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指也紧紧的蜷了起来，他不希望，不希望两家闹得太僵，也不想让乔安在这之间变得为难！
“够什么了？乔安不能要孩子的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我问过医生了，就乔安这次的车祸，失去了眼睛还算是轻的，她以后根本就没办法要孩子，身体状况还那么差，再加上现在乔氏要倒不倒的样子，就乔安这样的女人除了予阳，谁还会娶？”
简予阳狠狠皱眉，刚要出言制止他的母亲说话的时候，就听见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后便是清冷傲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娶，我要——”
是陆湛。
简予阳几乎是在下一瞬间瞪圆了自己的眼睛，咬牙切齿的低声道：“陆湛，你别来插一手，乔安是我的老婆！”
“是么？”
陆湛反问了一句，随后扯了扯唇角，笑了，只是眼眸里面连半点笑意都没有，他抬脚缓缓的走到了乔安的身侧，看了一眼乔安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指，不动声色的伸手握住。
手心里面一片黏湿，乔安的手心被抠破了。
“是，乔安曾经确实是你的老婆，可是现在，以后她都不会再是了，简哥，倘若你真的想要守护乔安，刚刚简阿姨说的那些话，你就应该一字不漏的怼回去，可是你没有。”
话音刚落，陆湛攥紧了乔安的手，像是在征求乔安意见似的捏了捏她的手心，却久久没有等到乔安的回应，他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面向了乔老太太。
“奶奶，我是陆瑜，是原本就该给乔安一个未来的男人，以后，我想照顾她，让她成为我的太太，成为我孩子的……”
“混蛋——”
简予阳咒骂了一声，然后骤然上前，一把挥开了乔安跟陆湛握在一起的手上，右手紧握成拳，“砰——”一声狠狠地砸在了陆湛的鼻子上。
陆湛躲闪不及，猛地被简予阳挥到了地上，他扶着一旁的栏杆勉强站稳了自己的身子，嘴角处很快便浮上了一抹淤青，可见，简予阳那一拳有多暴力。
“啊——”
李翠荣和秦晴被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似乎都没想到会突然目睹这么暴力的一面。
“予阳，你做什么呢？”简震也冷着了开口。
“……”只有乔老太太特别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眸底闪过了一丝复杂的光，意味深长的视线扫过了陆湛的脸，又落到了简予阳的身上。
有些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了一丝了然和不悦。
是对陆湛突然站出来的不悦。
“除了我，我不会允许乔安跟任何人在一起！”
简予阳居高临下的看着眼眸微微眯起来的陆湛，胸腔微微起伏，随后他扭过脸，一把拽住了乔安的手指，右手上前，牢牢地揽住了乔安的腰身，低声道。
“乔安，跟我走！”
乔安没有拒绝，任由简予阳抓着她的手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病房。
她确实应该跟简予阳就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好地谈一谈了，十年了，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不清不楚的，这一次，谈清楚了也好。
简予阳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握住乔安的时候，脸色紧绷，手心里面更是一片汗湿的与乔安有些血肉模糊的手心融合到了一起。
直到走到了病房外面的长廊尽头，简予阳才呼吸不匀的松开了乔安的手。
今天的阳光很好，透过单层玻璃照了进来，落在了乔安的头发上和奶白色的小脸上，让她整个人都莫名的打上了一层漂亮的光晕。
她的头发似乎有些长了，半遮着她的侧脸，让人觉得有些恍惚。
“乔安……”
简予阳动了动嘴唇，眸光紧紧的锁定着乔安杏白色的头皮，心里似乎积聚了无数的话，可是却在即将满溢出口的时候，戛然而止。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他隐瞒了乔安当年车祸的事情是真；他爸爸默许简氏的公关站出来澄清之前的官博也是真；他在乔安受到记者围攻的时候，没有陪在她的身边更是真，甚至……
就在刚刚，秦晴各种讽刺乔安的时候，他也因为碍于那是他的母亲而没办法制止些什么。
就是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跟乔安要求信任？
在人声喧闹的医院长廊上，两个人安静地站着，都没有说话。
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简予阳抿紧了唇，沉默的抓住乔安的手，看着她有些血肉模糊的手心，眼眶微微的有些酸，胸腔更是钝痛。
“乔安。”他叫，声音低哑，尾音颤抖，“对不起。”
对不起，刚刚没有陪着你；对不起，让你陷入现在的境地。
“……”
乔安没有说话，只是毫无波澜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垂下了头，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阳光落在了乔安白皙的脖颈上，让看得人都觉得眼睛有些发热。
“你跟我出来，是有话想跟我说，对吗？”
简予阳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眸光微微闪了闪，呼吸急促的开口，“在那之前，在你跟我说那些话之前，能不能先去上药？”
乔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她的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是简予阳亲自修剪的。
——乔安，我没给别人修剪过指甲，可是呢，我想以后一辈子都给你修剪指甲。
那天，简予阳盘腿坐在沙发上，侧眸看了看乔安半靠在自己怀里的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乔安的一个手指，在指甲钳的“咔嚓”声中，将她的指甲修剪的圆润皮漂亮。
“只要你以后不嫌麻烦就好。”
乔安半靠在简予阳的怀里，微微眯了眯眼睛，她有些困了，身子疲乏的厉害，但是想到如果睡着的话，简予阳也许又会胡思乱想，便强撑着困意，跟简予阳说着话。
“不会，一辈子我都不会觉得麻烦。”
简予阳握住乔安的手指，放到自己的唇边吻了吻，然后垂眸看着，轻轻地笑了下。
“乔安，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你的指甲粉粉嫩嫩的又很小，感觉很像海边的贝壳，小的时候，去海边玩的时候，就喜欢捡这种小贝壳玩……”
“是吗？我以为男生去海边看的都是美女，原来，简先生从小就与众不同啊……”
乔安揶揄的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简予阳的胳膊，低低的笑了下，“幸好，那时候的简先生，心智未开，所以才能让我捡到便宜，抱回家……”
“我那是童心未眠，对了，我在微博上看到了这么一句话。”
简予阳瘪了瘪嘴巴，张嘴一口咬住了乔安小巧的鼻子，舌尖探了探，感慨似的开口。
“好像是这么说的，有时候想想，爱情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两个不相干的人，从陌生到相爱，从你和我各奔东西到后来我们去哪都要在一起。”
顿了顿，简予阳又补充道。
“就像我们一样，我很感谢，十年前的那个九月。”
……
乔安被简予阳带着去了另一个空的病房上药，小护士端着医药盘子站在一旁，蹙眉等着给乔安上药，踮起脚尖，视线落到了乔安的手心上，嘴角微微撇了撇。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破个皮都要上药。
“给我吧。”
简予阳没让小护士给乔安上药，而是伸出了修长的手指从小护士的怀里接过医药盘子，径自蹲下身，摊平乔安的手心给乔安上药。
乔安抿紧了，脑海里面依稀还记得简予阳第一次给她上药，手指颤抖的样子。
呼吸一滞，她微微闭上了眼睛，都过去了。
“我给你发语音了，微信上，你听了么？”
简予阳一边小心翼翼的给乔安上着药，一边轻轻的开口，“要是你没听的话，我再说一遍给你听好不好？我说，我爱你，所以，请别离开我。”
“……”
乔安没说话，只是唇瓣上下动了动，似乎是在做着什么决定一般。
“小茉莉应该饿坏了，我昨晚没回家，家里没人给他准备狗粮，他肯定会把家里的沙发给弄脏，搞不好还会咬坏我的拖鞋……”
简予阳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依旧轻笑着开口。
“我种在顶楼上的花也忘记嘱咐陈阿姨帮忙浇浇水了，万一枯死了，那我一早上的心血就都白费了，你还……还没有看到呢，热烈的如同烈火般的颜色。”
“简予阳。”
乔安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平静的响了起来。
“我们，就到这里吧。”
“砰——”
乔安话音刚落的瞬间，简予阳拿在手里面的镊子便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仰起脸，看着乔安白皙的小脸上忽隐忽现的决绝，胸口蔓延开一抹说不清什么滋味的感觉，失望，痛苦还有淡淡的愤懑。
“我们之间，就到这里吧。”
乔安蜷起了自己的手心，又重复的说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乔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不管是上一辈的恩怨，还是我们之间。”
“……”
简予阳看着乔安无名指上的戒指，怎么也想不通，那个总是会义无反顾的站在自己身侧的乔安，现在怎么能如此冷静的说出“结束”这样残忍的话？
“奶奶，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迟迟没有等到简予阳的回话，乔安扶着病床站了起来，对着旁边有些懵的小护士开口道，“麻烦你送我去405号病房，我看不见，谢谢。”
“所以，乔安，你还是选择放弃我了，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