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半个多小时后，我赶到城郊的殡仪馆，按照三姑给的地址进了大厅。大厅里放着哀乐，外面还放着几个纸扎的花圈，接待我的是个五十出头的女人，虽然上了年纪，脸上爬满了皱纹，但身材保持得不错，五官也漂亮，据此推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特别漂亮。女人的右肩上挂着一块黑纱，脸上写着悲戚。
她应该是死者家属，我小心地给她说了句节哀顺变，然后在挽联上写了名字，再给了好几百的礼钱。因为我是替三姑过来的，所以写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三姑的名字。
带着黑纱的女人本来看我是淡淡的，并无太多的兴趣。但是一看我落在挽联上的名字，她一下子激动起来。“沈笑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会代她过来？”
沈笑是三姑的名字，因为村里人都叫她三姑，我从来也是这么称呼，女人刚才一说，我还反应了会，这才点头应了句。
“我叫她三姑，算她半个女儿。”三姑没有女儿，我父母死得早，她待我又好，我早就把她当成了母亲，和她是一家人。女人本来就认真地看着我，等着我答案，一听说我叫沈笑三姑，她更是激动到不行，当即就把我的手握住，“沈笑是你的三姑，那你和覃朝雨是什么关系，她……她是你的谁？”
女人因为过于激动，已经有些无语轮次。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覃朝雨是我奶奶，我叫狄秋。”
我这一说，女人更是激动，直接把我拽进了后屋，那地方停放着棺材和花圈，有一个男人正背对着我撕钱纸，把原来一捆的钱纸，一张一张地撕开。
“小姐姐，我……我也喜欢这个。”趴在我肩头的诺诺突然嘀咕了声，直把我吓了一跳，我的乖乖，我都忘记自己肩头还停着只小鬼了！
我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是想不到诺诺这只小鬼，竟然也对钱那么执着……
不过我虽然穷，但还是可以和诺诺保证，就纸钱这种东西，她想要多少有多少，只是纸钱不能直接一捆一捆的烧，得一张一张撕开，这稍微麻烦了些。
当然我现在也没有应付小僵尸的功夫，还得应付不知道为什么把我拽进来的女人，就冲着她笑了笑。“阿姨，你带我进来，有什么事情吗？”
如果没有我可以出去吗？我心里面没有谱。
“我家素素是冤死的，你是覃朝雨的孙女，可得帮帮我，你能把她的魂招回来是不是？或者，你能去地府，让她复活过来？”
我瞪大眼睛，觉得自己幻听了……
女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又是要把她女儿的魂魄唤回来，又要去地府让她女儿还魂……我表示自己能力有限，怎么可能做得到！
而且不是我本事不济做不到，实在是女人的要求稍微过了些。这么说吧……就算让我奶奶覃朝雨出马，也不能把她的灵魂从地府带上来，然后还魂复活。
因为，从来阎王叫人三更死，不能留着到五更，生老病死是固有必须的规则，再有本事，也做不到逆天改命！
比如秦始皇、汉武帝，那都是怎么牛逼哄哄的存在，还不是一样躲不过生老病死？
所以我只能尴尬地对她笑笑，“阿姨，这个我做不到。而且不关我做不到，就是我奶奶在这里也没有办法。我至多只能帮您唤她回来，然后问问她在底下缺什么。”
如果不是看在是亲戚的份上，我可能连这都不会帮……我答应过乾元，他不在的时候，我不惹麻烦。
但是我看到，女人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她刚才还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却是一下子扔开，嘴上可劲儿地嫌弃，“我就说了农村里的穷亲戚靠不住，不就求一点小事情竟然都不愿意，还一口一个阿姨的叫我，还知道不知道羞耻。”
我是从农村来的，但我不觉得这样就低人一等，毕竟谁往上属三代不是农民？还有如果不是农民，你连大米蔬菜都吃不上！我又没有把她怎么样，凭什么要被她数落？
要不是看在她死了女儿，情绪有些不稳定，我一定会当时立刻马上地给她怼回来！
“阿姨，少说两句吧。”正在撕纸钱的男人停了下来，走过来劝了两句，又把情绪失控的女人请了出去，女人一边不情愿地离开，一边骂骂咧咧地向我。“你连这个忙都不愿意帮，我也是看错了你，你现在就给我走，有多远走多远！就你留在这里，我还要照顾你一日三餐！”
她不高兴，可我更不高兴，气得简直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回去我一定要给三姑说，让她以后不要和这种亲戚走动了！
“对不起，阿姨平时不这样，他可能是因为素素的事情太伤心，所以才有些失控。请您担待些。”男人劝了一句，他和女人不一样，倒是特别绅士。
我点头，死者为大，我只能不给她计较。
不过为什么我觉得男人有些面善呢。
就，就像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不关我这么觉得，骑在我肩头的落落也是这么觉得的，她还用手指了指男人，“小秋姐姐，那是草原先生哦。”
草原先生？什么鬼？
我摇头不明白，顺着诺诺手指的方向，我也看了眼贴在墙上的遗像。
遗像上的是个女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非常漂亮，就算照片是黑白色的，还贴着死气沉沉的黑色纸花，但仍然可以看出她的骚气十足、尽是魅惑！
等等……
不但我对男人有印象，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再看遗像，女人我也见过！
就是之前在肯德基见过，那个举手投足间全是狐狸精气质的女人，我记得她好像就叫素素。之后我们在医院的停尸房里又见了一次，她在那里和另外一个男人啪啪啪……
我……我想起来了。
那诺诺叫男人草原先生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上次我看到素素和那什么主任在一起之后，就吐槽过张晓，说他“爱上一匹野马，头上都是草原”……
然后，诺诺就叫他草原先生，因为他头上带着绿。
只是我没有想到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女人已经死了，而且我家和她家还沾亲带故，三姑还让我来参加她的葬礼……
我整理了下思绪，不知道是该感慨世界实在太小，还是应该感慨事情实在太巧。
张晓看着我，我看他的表情，应该认出我就是那天在肯德基因为叫得太多被素素怼上的女生……可是，一则我不觉得自己点多了！二则我就是点多了，也没有花他家的钱，吃他的粮，她没有必要给我叨逼叨！
“你，是覃朝雨的孙女？”张晓看了我好久，犹豫着开口，竟然问我这个……
“嗯。”我朝男人眨了眨眼睛，有那么一丢丢不明白，我知道奶奶名气大，但不至于所有人都知道吧。但是我听男人刚才的语气，他不止知道我奶奶的名字，还或多或少对她有些了解。
所以，这怎么一回事……
“我听素素说起过。”男人给我点头，朝着我指了个方向，“狄小姐，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指的方向是厅外，去过殡仪馆的人都知道，一般在大厅的外面都有个地方，用作焚烧钱纸或点蜡烛的地方，而且还需要经常过来看看，保证蜡烛不熄灭，香不断，火不熄……
虽然我不求甚解，但也知道其中的规矩是一套一套的。
不过我有那么一丢丢的犹豫，不是很想跟着他出去。那地方有些偏僻，而且我还觉得他看我是有企图的，而且总觉得怪怪的，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奇怪……
“我们在这里说，不行吗？”我反问了句，这地方虽然也没有人，但毕竟有摄像头，而且外面的大厅不知道来了多少亲朋好友，我稍微有些动静，他们就都会进来的。
所以，他不会乱来。
男人叹了口气，脸上竟然露出些惋惜。只不过我瞧着他的模样，更像是在替我惋惜，“我本来照顾着你的面子，并不想在这里说，但你一定要在这里说，倒让我有些为难。”
他是男人，但是未免太墨迹了……
他也不着急，只是悠悠地说了句，“我们应该还见过一次，是在青山医院的太平间里。”
我身子一颤，他……他怎么知道我去过太平间？！
“你现在可以跟我出来了吧？”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在说什么，但我也只能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同时心里七上八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诺诺趴在我的肩膀上，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小姐姐，如果等会他欺负你，我……我就显形把自己的脑地取下来，我……我吓死他！”
“你……你别冲动……”虽然我很谢谢诺诺这么替我着想为我撑腰，但我还是得摸着良心地稍微劝她一句。当然我不是圣母，觉得我们要和平，不要把张晓吓到，我是想说……
她把脑袋拧下来，能，能把我吓坏！
还有，别人放狠话都是我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只有诺诺的是要拧自己的脑袋吓人……不得不说，她画风真清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