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恢复了些体力,缓缓地移步到一个小庙里,刚靠在柱子上,一尊鬼像里便飘出一个精致正太的少年模样的人,他轻叹口气,双脚缓缓着地,“大小姐,你是反抗不了主上的。”
我淡笑着看向外面明朗的天空,说了一句:“命在我,不在他。”
依稀记得,那年我逃出去时,他就在这里站着看我,感叹了一句:“这都是命,你又何必走呢。”
那时我狂妄地回答他:“什么是命,我就是命,命在我不在他!”
“那就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来。”
回到如今,他的脸还是那样的稚嫩,我却长大变成熟了。
他问:“那你为何又要回来。”
我愤恨地看向他,“那年你知道我被下了血咒!”
“是吗,那又如何,你不是无论生死都要出去的吗?”
他的反问让我着实一愣,是啊,当年确实是这样,可是,我回来仅仅就是为了报仇吗……
我恍惚了几秒,突然惊醒,不对,我为什么反被他洗脑了,坚定信念的下一秒,我就挥手控制短刀猛地向他刺了过去,嘴里不忘吼出心中所想:“我回来就是为了报仇的,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像是早料到一般,身形一闪,短刀刺中他身后的柱子,之后便没了他的影子,只留下了一句话:“伶儿,别让自己变成了魔鬼。”
我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那里悬浮着一颗金平糖,它朝我飘了过来,我伸出手它就稳稳地落入我手心里,我喃喃了一句:“那时候,我会杀了我自己。”
这么几年来,还会有人叫出这个名字。
君临殿。
外殿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我刚踏入正殿,两旁便“呼呼呼”地有规律的往深处窜起火苗,照亮了气派奢华的正殿,那端,贵人椅上慵懒地坐着位身材修长,一头瀑布般的银发美男子,他面貌如天仙,但一双幽深的红色眼瞳却透着一股邪气,他勾起嘴角,万物都仿佛失去了颜色。
“来了啊。”如天籁之音般迷人的嗓音,我麻木的听了十几年。
我冷冷地看着他,提起十二分精神。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爸爸,爸爸会伤心的。”他弄出一副痛心的模样。
“他在哪?”我不想跟他周旋,直入主题。
“久违的重逢,不关心爸爸吗?”鬼君慵懒地勾起一丝银发在指尖缠绕,“过来,让爸爸好好瞧瞧。”
我嫌恶地皱眉,“别用你的脏嘴侮辱了那两个字。”
话落,我顿觉身子一僵,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我恨得牙痒痒,他居然控制了我!
“侮辱?”他冷笑着看我走进,“养你长大,教你一身功夫的全是我,怎就不配那两个字了?”我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奋力想摆脱他的控制,却还是走到了他面前。
鬼君纤细白皙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我毫不畏惧地回视他,他突然莫名地笑了,“小丫头,逃跑的可是你,现在回来打算用三脚猫功夫杀了我?”
“就算是这样,错在我,不在他们,你为什么要害他们。”
“害他们?”他仿佛很吃惊,“难道不是因为你,他们才死的吗?”
我怒火中烧,“你还装!要不是因为你在我身上下了血咒,他们会死吗?”
他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用力地捏住我的下巴,让我感觉到一阵阵的疼,“记住,抛弃你的是他们,要夺走你的也是他们,我鬼君从不是什么君子,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我红了眼眶,“你混蛋,我从来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只想做个平凡的人!”
“哈哈哈。”他放开了我,大笑起来,“鬼伶儿,从我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开始,你就注定此生不凡!”
我脱力般的累,我想,若是我的父母没抛弃我,我会不会过得更加开心,如果我没逃出去,他们是不是就不会离世,而我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给你一个选择,留下来,我放了那个阳人,你走,我杀了他。”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别扯上别人。”我最恨他不拿人命当一回事。
鬼君的眼里染上一抹笑意,“嗯,很好,那我们之间的事怎么算。”
我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清楚,“我要你魂飞魄散。”
他依旧笑眯眯的,“那你呢?”
“我也绝不独活。”
他赞赏地点点头,“不错,不愧是我女儿,有胆量。”
我看他这态度,忍不住皱眉,“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没有啊,你很认真,我知道,只是现在的你还杀不了我。”
鬼君忍俊不禁的表情让我有些恼羞成怒,不对啊,他怎么能像扯家常一样平静。
“这样吧,你留下来学更厉害的咒法,我帮你解了血咒,又放了那个阳人,怎么样?”
我更加确定他在开玩笑了,顿时怒火燃烧,“你放开我,我现在就杀了你!”
可他并不把我当一回事,自顾自的打了个响指,一个正太便显身在旁,我瞪大眼睛看着他,鬼君说:“把大小姐送回房,那个阳人你就看着处理。”
“是。”他恭敬无情地回应道。
我刚想说什么,一阵心悸传来,我双眸一睁,不敢置信,血咒为什么又要反噬了。
全身又冷又疼,我喘不过气来,昏迷前,我听到了一声轻叹,似乎说了一句话,好像是“傻丫头……”
等我再次醒来,身处熟悉的房间里,我一个翻身坐起身来,发现那个正太就坐在地毯上,静闭双眼,我立刻警惕起来,我没想到他是鬼君身边的人。
他睁开了双眼,直视着我,淡淡地开口:“你不用这么警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不可能相信他,但他却重新闭上了双眼,“好好休息吧,你是出不来的,在此期间,我会跟你说一个故事。”
我下一秒就知道什么是出不来了,因为我碰到了一面看不到的墙,我便知道这是“锁灵墙”,在这里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还记得,婴儿时的你躺在一个篮子里,放在井边,主上看到了你,你对着他笑,主上便过去抱起了你,那时我们就知道你是纯阴体,也知道你身上的病——寒骨病。这个病发作起来全身发痛发冷,是无药可治的,主上却打算收养你,我们是鬼,人鬼殊途,怎能养育一个阳人,但他是主上,我们又能反对什么,之后他就建立了这个‘城府’,边学怎么为人父母,边派人去买东西,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供你生存,后来,你长大些了,就教你练武强身,教你识字,可他没想到自己养了个白眼狼,你想离开这里,主上有多伤心你知道吗,可他不会表达,他用血咒骗你回来,那些阳人的死全是意外,这些你从没想过吗,他承认过什么,你就把这些全揽到他身上。”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异样的情绪从里升起,我不相信地说:“这些都是你编造的!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好,下面的话我说不出口。
“我们不骗阳人来这里,吸取阳气,又怎么能在阳间久留,主上他可是为了你耗尽了心机啊。”
我一下子瘫坐在床上,消化着这不可思议的事,他却站起身来,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他也想做个好父亲。”
“好父亲?”我苦笑着轻念出声。
“叫我吗?”突然一阵冷气袭来,传来的天籁之音仿佛一个大钟,敲在我心里,我一个激灵转过头去。
鬼君笑眯眯地坐在我身旁,我扑过去抓住他的肩膀,熟悉的凉意从手心传来,我怔了怔,想起曾经有一次他抱着我,我将脸贴在他脖子上咯咯咯地笑,他笑着低头问我笑什么,我说凉凉的,好舒服。
回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我的眼泪脱了线的落下,他诧异地看着我,我像是在催眠自己地摇晃着头,嘴里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你哭什么?”他皱起眉来,抬手想替我擦去。
我触电般地蹦起来就往外跑,却“咚”地撞上了,疼得我呲牙咧嘴的。
他一手拉起我,冰凉的大手盖上我额头,语气很低沉地说:“若是不信,就罢了吧。”
我不敢抬头看他,视线看到床边的小矮桌上的一个瓷碗上后连忙抬头看向他,他眼里带着明显的失落。
我犹豫着开了口:“你……”
他很快换了张脸,笑着揉了揉我头发,说:“本来带了你喜欢吃的杏仁酪。”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轻轻地说:“我想吃。”
待我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杏仁酪已经送到了我手里,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如果有耳朵和尾巴,一定很和谐。
我尴尬地舀了一勺,转移话题,“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等你好了就出来。”
我刚吃进去就被这重口味的味道给吐了出来,脸皱成一团,“为什么是咸的?”
他一副不可能的模样,“我只放了糖啊。”
“你确定不是把盐看成糖了?”我没好气地说,这样的错误,都犯了几年了啊。
他却看着我不说话了,我也愣住了,心里一时又涩又酸,多久没这样了,好怀念……
“我再去重做吧。”他看出我的为难,抽走了碗打算走。
我连忙又拿了回来,几下全吃进肚子里,咸得我吐了吐舌,他不语地静静看着我,眼里流露出的温情毫不掩饰,我不好意思地盯着空碗底,沉默了半响,我说:“爸……爸爸,下次,我做给你吃吧。”
身旁的安静了好久好久,熟悉的冰凉气息传来,他额头挨在我额头上,眼里的笑意溢了出来,感动地说:“好,你做给我吃。”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嘲笑他:“忘了你不能吃阳人的东西。”
他的脸比翻书还快,不悦地说:“爸爸我可以看啊。”
我一时间心里暖暖的,甜甜的,那么,就算某天我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一定还会有人记住我,因为我是他所珍视的人,有珍视你的人和你所珍视的人是件简单又幸福的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