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佑安照例通知大家去饭厅用早点,到沈沫霜房间时,见房门轻掩,不由推门一瞧,只见屋内摆件整齐,唯独不见她的身影。忙不迭向赵璟之禀报。
赵璟之正在后院浇花,闻言一怔,随他去房间查看了一番,又让佑安佑宁分头去周围找寻,半响后被报仍未找到。
沈沫霜走了。赵璟之未料她会不告而别,想到她伤未痊愈,不免有些担心。青鸾、凌天霁也忧心不已,反应最为强烈莫过于黎晏殊,他闻罢便嚷嚷着要打道回府。
“表哥你-”赵璟之本想留他用早点,未料他摆摆手头也不回道:“我眼下哪有心情吃东西!”
“你这般风风火火,是要去哪?”赵璟之拧眉道。
“我要去寻她!我算过了,找匹快马脚力好的话,应该没问题。”他大步流星,声音远远传来,稍稍单薄的身躯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众人均是一愣,未料他看似吊儿郎当,行事却十分果断,不由一阵唏嘘。
屋子少了两人,一时间冷清了不少。整个上午赵璟之在草庐忙活,凌天霁在院中与佑宁切磋武艺,青鸾则在房内休息。
午时,孟贤固顶着艳阳匆匆来到药庐。他整个人面色异常凝重,不待佑宁通报,便急急往草庐奔去。
“王爷!”他言语间有些焦急,黝黑的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赵璟之对他的来访有些意外,忙放下手中药称迎了上去:“孟兄?你怎么来了?”
“王爷,出大事了!”他大步迈进屋子,语气无比沉重道。
赵璟之一怔,见他行色匆匆的模样心不由一紧,一股不详的感觉顿时席卷全身,待孟贤固大口喝完杯中茶水便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圣上龙驭宾天了!”孟贤固深吸一口气,语带悲切道。
“什么?!”赵璟之大惊。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他无比震惊。半响,他才喃喃道:“怎么会?!前次本王去临安为圣下诊治时,他老人家虽精神不振,却并无致命病症,上个月京中来消息称圣上病情大有好转……怎么会突然这样?”
“刚刚得到消息,新皇已在先帝灵柩前即位,朝事由杨太后垂帘一同听政!”孟贤固无比悲痛的望向赵璟之,一字一句缓缓道:“
“他终于夙愿以偿了!”赵璟之叹道。
“非也,新皇另有其人!太子已被封为济阳郡王。你也知道太子性格倔犟,断不肯向新皇行君臣大礼,大闹朝堂时被太后一怒之下贬为济王,出居湖州了!”
“什么?!”赵璟之被骇的不轻,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京中已是天翻地覆!这接二连三的消息让他有些吃不消。心中不免疑惑道:“新皇是谁?”
孟贤固浓眉一掀,环顾左右悄声道:“据称新皇乃燕王宗室,是被史相荐举入宫……”
赵璟之瞬间大悟,没想到史弥远和他那位皇后表姑母胆大包天,玩的竟是偷梁换柱、矫诏的把戏!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政治阴谋。赵璟之从不过问朝堂之事,眼下也有些替赵竑不平,未料他机关算尽,却始终不是史相的对手。
“太子贬至湖州,那府上家眷呢?可有随行?”赵璟之拧眉道。他与赵竑虽自小不和,却终归一同长大,是以关切道。
“不曾,太子此番是孤身前往。据说太子府已被朝廷查封,府中男丁全数被卖,女眷全部送往教坊充当歌舞妓……不过……”
“不过什么?”赵璟之闻罢心情很是沉重,见孟贤固闪烁其词,便急急问道。
“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御林军奉命抓人时,唯独不见太子妃和小世子……”孟贤固语气说不出的沉重。
赵璟之闻罢十分担忧道:“这么说,她母子二人是逃脱了么?”
回想起来,他是见过太子妃苏芸袖的,那日傍晚在太子府后花园,她一脸愁绪的立在石榴树下,给他的印象很是深刻。
“太子妃母子若是逃跑,那就是杀头大罪了!如今没人知道她人在哪,依下官推测,怕是凶多吉少……”
赵璟之一惊,颓然坐下椅上。事出突然,这可如何是好?赵家皇室的血脉总是不够顽强,赵竑膝下亦只有一个孩儿,眼下他错失帝位身陷囫囵,妻儿亦有性命之忧,无论如何,也应替他保住血脉才是!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时,草庐门被突然推开,凌天霁面色沉重的站在了门外。
“我回一趟临安吧!”不待两人出声,他握紧刀柄抢先道。
“大哥……”赵璟之见他神色焦急,有些不解。不知他为何这般紧张,但他刚刚从临安逃出来,眼下又折返回去,岂不是更危险?
“实不相瞒,我与太子妃有竹马之谊,眼下太子有难,她母子二人身陷险境,我不能见死不救!”凌天霁怕二人误会,简要阐明道。
赵璟之和孟贤固顿悟,可又犯难道:“此去临安路途遥远,最快也要一天一夜,大哥你刚出狼口又入虎穴,实非良策……”
“来不及了,无论如何,我也得走一趟。”凌天霁主意已定,神情冷峻道。
“你我兄弟关心的都是同一件事,愚弟自当全力相助。我让孟将军派些人手随你前往吧。”
“那倒不必,人多往往容易暴露目标,我一人即可。”凌天霁深知他为自己着想,婉言谢绝道。
“那就让佑宁与你同去,路上好有个照应。”赵璟之沉吟道。
“璟之不必担心,我定能安然无恙的将人带回来。”凌天霁拍拍他的肩,无比坚定道。
“看来凌捕头心意已决,这样吧,我把这个暗哨给你,京中有我们的人,听到这特制的哨音,你有危险时定能前来相助。”孟贤固从怀中掏出一个漆黑的竹哨递到他面前。
凌天霁微愣,未料孟贤小小一个都尉,京城居然还有他的线人,心中顿感蹊跷,不过人家一番好意却也不好拒绝,于是诚挚的道了谢,急急向青鸾房间奔去。
青鸾喝了药,感觉身子有些疲乏,正斜依在绣榻上假寐。她最近孕吐现象倒是少了很多,就是嗜睡。总觉睡不够,精神头也不是很好,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凌天霁为此咨询过赵璟之,得知孕妇前几月的确会有这样的情况,她一切实属正常,方才放下心来。
凌天霁轻推开门,见青鸾已被他的脚步声惊醒,正半撑着身子静静的望着他,如云的秀发轻轻垂至腰际,整个人更显娇弱。想到马上要离开她的身边,心中很是不舍,不由缓缓走至榻前,长臂一揽,将她娇小的身子紧拥在怀中。
见他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的紧搂着自己,青鸾直觉他有些反常,不由轻仰粉脸一脸狐疑的紧盯着他焦虑的眼眸道:“怎么了?”
该如何开口呢?难不成要他对她说,他要离开她,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再回临安么?
凌天霁一直不信所谓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如今终于体会到了这种心境。见青鸾已有察觉,他的心却矛盾了起来,不知该怎么对她讲,心里的忧心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长吸了口气,闭目轻嗅她发间的馨香,心却在翻腾着,纠结着。
“天霁……你有事?”青鸾秀眉微蹙,轻抚着他严肃俊逸的脸庞关切道。
凌天霁紧拥着她,半响在她耳畔轻叹了口气。
她还很虚弱,腹中还有他尚未出世的孩儿,于情于理他都该守护在她们母子身边,可眼下,他却不得不暂时离开她们,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倘若芸袖出了事,他想他会不安一辈子的。
“你要走?”青鸾定定望着他,他面上细微的表情她都了然于心。
凌天霁身形一滞,未料她如此聪慧,竟已猜到了几分。既然她已察觉,他便打算如实相告。
“嗯,我要回临安办一件重要的事。”他捧着她小巧的脸蛋,神情极其严肃道。
“回临安?”青鸾惊得睡意全无,急急坐起身道:“可是我们刚刚逃出来……”
“事出突然,生死攸关,我必须回去一趟。”凌天霁郑重道,说罢满目柔情的看着她,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滑的脸庞,满是依恋。
“那我跟你一起去。”青鸾反握住他的大掌,欲翻身爬起。凌天霁慌忙将她按回榻上道:“你伤还未好还有孕在身,怎能跟我同去……你在这里好好将养,我很快就回来。”
青鸾不依,未料凌天霁紧扣她的粉首,火热的唇瓣随即紧紧贴上了她的樱唇,将她的抗议、担心通通堵在了唇齿间。
无声的缠绕了半响,凌天霁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嗓音低迷道:“映月,我爱你……”
青鸾被突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望着他深邃幽暗的眸子,忽地红了眼眶。他们几经磨难才走在一起,眼下他又要离开,心没来由的慌乱不已,只觉空荡荡一片。她现在才明白,她是如此依赖他给的安全感,如此不舍他给的温暖。
自认识她以来,她一直以强势、傲慢、冷漠的面目示人,很少这般柔弱过,眼下她泪光盈盈的模样让凌天霁的心倏地被蛰疼,轻拥着她不住安慰道:“傻丫头,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不能不去么?”青鸾闭目哽咽道,一滴清泪悄悄滑落在他肩头,倏尔不见。
“我与她自小认识,如今太子失势,她虽贵为太子妃却遭奸人迫害深陷绝境,我不能见死不救……映月,你不要多想,我的心里只有你。”
青鸾微愣,未料他竟将事情原委坦白相告。偷偷打量眼前这个男人,见他正气凛然,胸襟坦荡,跟初见时一模一样,心中最后一丝醋意也悉数散去,只剩下满心钦佩。她信他。
“那你何时动身?”青鸾轻轻问道。
“即刻。”
凌天霁皱眉,心情很是沉重。青鸾如梦初醒,像个即将送丈夫出门的小妇人般,急急下榻替他收拾衣物,愈慌愈是手忙脚乱。
凌天霁深知她是想借此掩饰别离时深深的愁绪,也不阻止,只是静静望着那个忙乱的身影,一抹微笑在嘴角无声绽放开来。
他的映月,心里是有他的。
青鸾将他的衣物细心放好,又将佑安送来的点心瓜果满满装了一大包,连同桌上的宝剑一并放在他的手心。
“路上小心,早去早回。”青鸾低着头不敢看他,生怕心里的不舍再一次奔涌而出。轻执起他受伤的左掌,紧贴在脸颊。这几天伤口虽已愈合,掌心却留下长长的疤痕,像歪歪扭扭的蜈蚣,触目而狰狞。
凌天霁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再一次将她拉至身前,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吻道:“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说罢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大步转身,向门外走去。院里赵璟之、孟贤固、佑安佑宁早已备好马等候多时了。
“大哥,还是让佑宁跟你一同去吧!”赵璟之有些不放下,再次提议道。
“无妨……映月尚未痊愈,你也不便时刻呆在药庐,佑宁在的话我放心些。义弟,映月你拜托给你了!”凌天霁说罢,一个箭步翻身上马,冲大家抱拳后,一挥鞭,急急向城门方向奔去。
青鸾急急奔至门口,望着他渐渐消失在小道上的背影,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