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你给我跪下！”六扇门正厅传来一声暴喝，吓得在场之人均是一颤。闻讯赶来的万大春和秋娘见状也是大惊失色。
原以为老大向师父请辞，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未料竟然惹得师父雷霆大怒。
苦等师父一天的凌天霁也是一愣，不过他向来对沈万里敬重有加，闻罢毫无异议的径直跪下。
“你真是我沈万里的好徒弟！……”沈万里扬着那封请辞信，气的浑身发抖：“为师真是看错了你，高看你了，好，很好！……”
“师父……”凌天霁见师父气的不轻，心里也是内疚万分，忙出声轻唤道。
“你给我住嘴！”沈万里眉毛倒竖，气咻咻的扔过那张请辞书，狠狠砸到他的脸上道：“……逆徒！为了一个女人，你竟不顾己任，说出此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见凌天霁垂首不言，他继续骂道：“亏得老夫从小教你一身好功夫，带你踏入六扇门，是让你学你已故的父亲，做个惩恶扬善、顶天立地的英雄！你就是这样回报为师的么？！”
“师父……”凌天霁心知惹恼了师父，也理解师父此刻的心情，对此他满心愧疚，冲他深深磕了一个响头，正欲开口，未料门外传来一阵高呼。
“沈兄！何事如此令你大动肝火？！”众人举目一瞧，原来是兵部侍郎黄九天，后面跟着的正是李郡易。
见他甥舅二人前来，沈万里也是一愣，旋即上前抱拳虚礼道：“原来黄大人！不知何事让你亲临我六扇门？”
黄九天捋捋下颌稀少的胡须，干笑道：“纯属路过，纯属路过！不知沈兄因何事而动怒？你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切莫气坏了身子才好啊！”
沈万里皱眉望了望屋子中央径直跪着的凌天霁，应付道：“老夫教徒无方，让黄大人见笑了……今日我还有要事需要处理，着实不方便招待黄大人，不如，改日再向你赔罪可好？”
熟料黄九天无视他直白的逐客令，眉峰轻拧明知故问道：“令徒可是凌天霁凌捕头？”
沈万里阴沉着脸叹道：“不错，正是我那逆徒！”
“果然英雄出少年，你这位爱徒可真是后生可畏啊！老夫算是领教过了！”黄九天意味深长的睨了那个直挺挺的背影一眼，语气十分不快。
沈万里何等精明之人，发现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黄侍郎话里有话，虽不知他跟凌天霁之间有何冲突，但是他此番前来意欲明显，颇有些来者不善。
“令徒行事自来莽撞，若有得罪黄兄之处，还望黄兄大人大量，不要和他计较！”沈万里满面堆笑，语气十分谦和。
“哼！莽撞？！沈兄前阵子不在京城，自然不知你那爱徒犯下的过错，可远远不止莽撞二字可以总结的！”
他见沈万里皱着一张脸，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看来隐怒不已，心头只觉解恨万分，犹自火上加油道：“顶撞本官事小，私自几次放走朝廷要犯事大，素闻沈兄办案公正严明，这回可要公私分明，以正视听才是！”
“还请总捕头秉公办理，不然难以服众！”他身后的李郡易陡然出声，义正言辞的抱拳施礼道。
“李郡易！”大春气极，眼中腾起熊熊火焰，大有一副想掐死他的冲动。
“李郡易你这个落井下石的小人！”一旁秋娘也早已听不下去，怒斥道。
“都给我住嘴！”沈万里的脸阴沉的仿佛能拧下水来，他冲周围人暴喝道：“都给我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他甥舅二人这般咄咄逼人，令沈万里羞恼万分，一张老脸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此番情形令他不由怒火中烧，大喝道：“来人，取我的九节鞭来！”
他面色很是难看的对黄九天道：“黄兄，老夫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多留了，黄兄请便！”说完不顾黄九天的讪笑，拂袖进了正厅。
大门“砰”的一声巨响，将众人视线隔绝在外。
“逆徒！他说的可乃实话？”沈万里气愤不已的拎着九节鞭，指着凌天霁颤声道。
凌天霁闭目颔首，轻声道：“是。”
“啪！”的一声脆响，手气鞭落，凌天霁的衣衫瞬间撕裂，后背顿时浮现一条血痕。
“自来正邪势不两立，你是兵，她是贼，你却罔顾为师平日教导，私下放走朝廷要犯！你！你让为师如何面对六扇门众属？！”
沈万里气咻咻道：“这一鞭，是打你目无法纪，愧对捕快二字！
说罢，大手一扬，用足气力再次挥了下去。
“啪！”的一声后，凌天霁的后背血印处已冒出了血水，皮开肉绽。
凌天霁自知犯错，毫无怨言。他咬紧牙关，眉头紧锁，强忍后背传来火烧火燎的巨痛，任凭师父责罚。
“好小子，竟然学会了死扛！好！很好！”哪知他这般神情看在沈万里眼里，却是对他无声的抗议。
沈万里气昏了头，怒火攻心，痛心不已。鞭子如雨点般向他砸去。
他内力深厚，下手不轻，鞭鞭有力，不一会凌天霁的背后已是血肉模糊。
那生生脆响，让外面的人都听的是心惊胆颤。黄九天甥舅俩见状却是心下十分舒畅，半响才满意离去。
“师父……不要再打了！”万大春推着轮椅急急驶向大门，兀自一声声拍着大门求情道：“师父您息怒，师父您不要再打了！”
“总捕头手下留情啊！”秋娘急的满头是汗，扑在门边声声哀求道：“总捕头！求求您别在打了，凌捕头纵然有错，也已受过处罚了！您不要听从奸人挑唆下此重手啊……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求总捕头手下留情，饶了凌捕头！”门外“咚”的一阵闷声后，六扇门在场的捕快衙役下人均自发跪地，齐声为凌天霁求情道。
沈万里不顾门外众人苦求，径自挥下一鞭怒骂道：“这一鞭是替你死去的父亲打的！临安城不乏好姑娘，你为何单单迷上那个妖女？竟然还想跟她远走高飞，你，你糊涂！”
凌天霁已是面如土色，冷汗淋漓，剧烈的疼痛让他咬破了腮，一缕鲜血自嘴角缓缓渗出。却还是努力保持着身躯不动，任那一鞭鞭落在他身上。
只要师父能消气，这点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想到映月，他意念不改，心若磐石头。
良久，见沈万里也打累了，跌坐在椅上呼呼喘着气。他凄然一笑，冲沈万里深深磕了三个响头，轻声道：“师父，徒儿不孝，惹您生气了。”
见沈万里气哼哼的把头扭向一侧，也不在意，径自吃力道：“师父，徒儿自知不配再当一个捕快，所以才会向师父辞行……”
“师父，你跟我爹在我心里，都是一身正气顶天立地的英雄，徒儿自十六岁入六扇门以来，是师父授我武功，教我做人的道理，在我心里，你不仅是恩师，也是父亲。可是眼下徒儿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师父，映月虽然罪大恶极，却本质不坏，他杀的都是些作恶之徒，是我们这些维护正义的捕快往往都不好出手的恶人，如今她已改邪归正，打算洗手不干，陪我远走他乡了……”
“师父，我知道在您眼里，徒儿的做法很是荒唐，可是师父，我不想再让我的孩儿没有父亲，让映月跟我娘一样，孤苦无依一辈子……”
“你，你说什么？”沈万里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她已身怀有孕？”
想到这个，就让凌天霁的内疚又多了几分，他颔首轻声道：“是！”
“荒谬！”沈万里气愤难当，噌的起身，抡起鞭子欲要挥下，见凌天霁皱眉阖目，双唇惨白却依然一副甘愿受罚的神情，持鞭的手轻抖不已，终是未再打下去，他气呼呼的将鞭子掷出一丈余远，紧紧阖目，良久叹道：“冤孽！冤孽啊！”
半响，他双目一掀，眼神犀利而严厉，冲门外大喝道：“来人，把这逆徒给我关进暴室，不许给他一口水喝！”
“你被那妖女迷了心智，才会有此荒唐的想法！我倒要看看，在你们轰轰烈烈的****面前，你能撑多久！”他阴沉的脸对凌天霁说完这番话后，便不再理会他，拂袖而去。
大门倏地被打开，一缕强光猛然照射了进来，让凌天霁本就难以支撑的身子摇摇欲坠，他艰难的望了望明晃晃的屋外，在大春和秋娘的急呼声中，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眼下是何时辰，在黑漆漆的暴室里，凌天霁终于昏昏沉沉的醒来。刚要翻身爬起，背后的鞭伤疼的锥心，火辣辣一片，全身亦烫的惊人，令他不由痛哼了一声。
师父严令，不许给他送饭，一滴水也不行。他此时身乏口干，嘴唇干裂的渗出一道道血印，嗓子几乎能喷出火来。
这些年来，师父甚少如此暴怒，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如今这般严苛待他，可见自己是彻彻底底伤了他老人家的心。可是他不悔，为了映月，为了他尚未出世孩儿。
这些都不能消磨掉他的思念摧毁他的意志，他会熬过去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细细的脚步身，昏暗的光线中，他一袭看到一道人影在门口一闪而过。急急向他走来。
“大哥！大哥……”紧接一阵轻柔的声音传来。
是秋娘！凌天霁精神一振，顾不得背后的疼痛，向门口的小铁窗走去。
“你怎么来了？”凌天霁见识她来，心里惊喜莫名，又十分担心的追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赶紧走，被师父知道，你也难逃处罚……”
“大哥，你听我说。我已迷晕了门口把守的衙役，半个时辰之内，他们醒不来的。我已拿到了钥匙，你赶快走！”秋娘压低嗓音，急急道。
“你……”凌天霁讶异的望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没想到娇小的她，竟然有这样的胆识，可是他就这样逃出去，师父会怎么责罚她们？
看出了他的踌躇，秋娘急的直跺脚：“快别说了，你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萧姐姐还在等你呢！”
她这一番话瞬间让凌天霁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望着手指翻飞，不停试钥匙的秋娘急急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铁门终于轻轻被打开，那铁门之外，便是他渴望的自由。
“现在已过卯时，你已经被关一天一夜了！这个包袱你拿好，里面有放好的盘缠和我做的吃食，够你们吃两天了！还有大春给你寻的衣物，我们在后门处安顿好了马车，他会直接带你去雁落湖。”
凌天霁心内感激万分，他一直以大哥自居，到头来却总是连累这些弟弟妹妹，眼睛不由一阵酸涩，他动了动干裂的唇由衷道：“秋娘，有你和大春，我这辈子值了……”
“快别说这些了！你赶紧走！”秋娘急着推了他一把，催促道。
凌天霁也知拖得越久越对大家不利，便不再多做耽搁，拎着包袱忘门外奔去。
“大哥！”刚要迈出大门，秋娘低低的唤了一声。
凌天霁倏然转身，不明所以的望着她，只见她含泪笑着，语气十分不舍道：“好好对萧姐姐，不管你们在哪里，记得捎信给我们！”
“嗯”。凌天霁心情沉重的点点头，答应的十分笃定。说完，便急急奔了出去。
秋娘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终于放心的离开了阴暗的暴室。
刚回到后舍来，就见万大春一脸微笑的在院门口等她，尽管身坐轮椅，在徐徐的晨风中，却依然衣袂飘然，不失俊逸之气。
望着他一脸轻松的神情，秋娘再也忍不住，扑在他腿上嘤嘤哭出声来。
万大春万分怜惜的拥着她，微微叹了口气。
但愿从此以后，大哥与她，能平平淡淡，携手到老，也不枉他们一番苦心。
用心付出的****，理应值得被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