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让开,让我杀了这胆大妄为的小奴才!”赵素娥咬牙切齿道,拎剑的手却轻颤不已。
睇向一旁嘤嘤直哭的女儿,心头也难受的紧。她蹙眉喝道:“娇娇!为娘念你一时糊涂,才会犯这荒唐的念头,只要你亲口答应娘,今生不再与他往来,娘亲今日便原谅你,权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快说啊小妹!别再惹娘生气了!”一旁的黎晏殊赶紧劝道:“你倒是说啊!”
“娇娇……”青鸾缓缓上前,无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睇向她的眼神却是一派坚定。
她认识佑宁的日子不短,虽说主仆有别,佑宁话少了些,却也是忠诚重情义的男儿。她是最早察觉两人恋情的,能看得出佑宁很爱义妹,那种发自内心的宠溺是骗不了人的。而情窦初开的黎玉娇,对这样的感情,更是炽烈而沉陷。
难得两人彼此情悦,青鸾是暗地支持的。
有了青鸾的鼓励,黎玉娇精神大振,缓缓来到佑宁身侧,轻声道:“母亲!女儿喜欢佑宁,很想与他在一起。佑宁他爱我、疼我,从不嫌弃我冒失、骄纵、耍大小姐脾气,包容我的任性、无理取闹,事事以我为先,处处为我着想,于女儿而言,他像父亲、像兄长,更是我此生认定的良人,还望母亲大人念在女儿与他真心相爱的份上,成全我们……”
赵素娥愈听愈生气,脸上阴云密布,伸指急喝道:“住口!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何时变得这般堕落?你可是许了人家的人了,这般不管不顾,让我向邵家如何交代?你让你爹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黎玉娇侧首,对上佑宁深情凝视的双眸,微微掀唇道:“女儿不孝,惹娘亲生气了。可是女儿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还望母亲成全。至于邵家的婚事,还请母亲遣人退了吧,女儿这脸盲之症无药可医,也不好害了邵公子,令他年华蹉跎、遗憾终身……”
赵素娥气得面色青白,浑身发抖:“荒谬!我黎府岂可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小妹!”黎晏殊眼疾手快扶住母亲,气呼呼的瞪了眼妹妹,斥道:“平日里怎么胡来大哥都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你看你把母亲气成了什么样!你赶紧认个错,保证与这臭小子一刀两断!”
“绝无可能!”黎玉娇倔脾气一上来,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娇娇!”
“你这死丫头!”
黎晏殊眼一瞪,作势要打,被赵璟之紧紧攥住手腕道:“是以至此,还请姑母、表哥不要动怒,先听听他二人怎么说。”
“夫人息怒。”久未作声的佑宁突然紧握黎玉娇的手齐齐磕头道:“表小姐所言句句属实,小人与她的确是真心相爱。小人深知身份卑微,配不上表小姐千金之躯,却不想放弃,更不想辜负表小姐一番情意。还请夫人成全……”
“成全?你无半点官职,连个像样营生也没有,拿什么养活娇娇?空谈什么幸福?!”赵素娥并非嫌贫爱富之人,只因事关爱女终身,她考虑的东西很实际。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谈与邵家的婚约似乎已失去了意义,但自己心肝宝贝着的女儿就这样被一个小侍卫拐跑,她仍有些愤怒和不甘。
见佑宁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很是难堪,一侧的赵璟之心有不忍,徐徐出声,替他解围道:“佑宁这些日子随孟将军学习兵法战略,进步很大,再加上他性格坚韧武艺出众,待他来年参加武试夺得名次,何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到时候官拜将军,既能报效国家,又能光耀门庭,怎么就配不上娇娇?!”
他话音刚落,便收到了场上三道惊讶的目光。
“原来瑢儿早已知情?”赵素娥错愕的看向他,失声呼道。
“好一段主仆情深的大戏!原来小王爷早有打算……好小子,连我们也瞒得严丝合缝!”黎晏殊冷冷一笑,嗤道:“小王爷似乎觉得做了件大好事?”
“比起貌合神离、名存实亡的完整,促成一段美好姻缘的确功德无量。”赵璟之毫不示弱的反驳。
兄弟二人一番唇枪舌战吵得赵素娥额头突突直跳,脑袋也是混沌一片:“够了!”
青鸾搀着她的手臂,细细观察她的面色,边轻声劝道:“义母,其实王爷的话也不无道理。一边是他的至亲表妹,一边是从小服侍他的侍卫,佑宁的为人他一定是信得过的。娇娇患脸盲症多年,很多人的样貌都记不住,却唯独对佑宁印象颇深情有独钟,想必两人是有缘的。看在女儿的份上,还请义母三思,给他们一个机会。“
青鸾的话说到了赵素娥的心坎上。望着依旧十指紧扣的两人,她美目轻阖,手中长剑“哐当”落地,身子晃了晃,口中喃喃道:“冤孽!冤孽啊……”
“义母当心!”青鸾低呼道,却见一旁的赵璟之已稳稳自左边扶住了赵素娥,并冲她浅浅一笑。
青鸾避开他脉脉含情的视线,一脸漠然,心却没来由的一阵狂跳。
“你来说!”赵素娥艰涩开口,看向匐地未起的佑宁道:“你既有如此奋发之心,可有十足把握?”
佑宁听罢一愣,随即明白了赵素娥的意思,见未来的岳母大人态度有些缓和,心头不由好一阵激动。
当即压下心头喜悦,恭敬答道:“小人定当全力以赴,堂堂正正迎娶表小姐!若有违此誓,便由我万箭穿心横死疆场……”
“傻木头!我不许你发这样的毒誓!”黎玉娇小脸一白,急急捂住了他的嘴。
见两人如此粘腻,赵素娥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声哀叹,心事重重。
绕是黎晏殊这样的情场浪子看到这一幕,也有些不自在,蓦然想起小妹之前的话,他脸一沉,哼道:“别以为母亲勉强应允,你们就忘乎所以,本少爷还未点头呢!娇娇,你刚刚说的那件事,可是真的?”
“兄长指的是哪一件?”终于雨过天晴,黎玉娇心情大好,开起了玩笑。
“你这丫头,又开始作怪了是不是?”黎晏殊龇牙瞪眼,做了个扬手的动作。
“哦……你是说那件事啊!”黎玉娇嘻嘻一笑,冲他做了个鬼脸,道:“骗你的!”
“你—”黎晏殊被戏弄,气得不轻。正欲整治这个淘气的妹妹,却见走至廊下的赵素娥沉声道:“殊儿!带娇娇来向外祖母辞行,我们这就回京!”
回京?
黎玉娇心里一紧,收起了嬉笑之态,急急道:“母亲,你、你是说现在?”
“不错!”赵素娥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房内。此事她虽作了让步,事关女儿声誉和郡王府的颜面,她绝不容许将事态扩大,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出手解决。至于以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刚刚还沉溺在喜悦之中的一对小情人,此时柔肠百结。面对突然而至的别离,两人一脸愁闷,特别是黎玉娇,更是双眼微肿、满脸泪痕。
“木头……”她抽抽噎噎唤道,小鼻头通红,看得佑宁心都揪成了一团。
“乖,好好照顾自己。来年我便上京,娇娇要等我。”佑宁伸手替她拭泪,口中不住哄道。
“你不能忘了我。”黎玉娇扑进他怀中,依依不舍道。
“不会的,傻丫头。我会想你的。”
见两人难分难舍,黎晏殊不耐的翻了个白眼,催道:“行了行了,娇娇快随我进去吧。”说罢一把扯过妹妹,临末不忘用口型对佑宁骂道:“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兄妹俩推推搡搡终是远去,望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佑宁的心在这一瞬,也空了。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赵璟之叹道:“红颜远,相思苦。红丝千重是离愁。情意绵,爱意浓,只盼来日再重逢。你下去吧,换身干净衣物。夜里危险,本王特命你暗中护送夫人出建康地界。”
佑宁听罢神色一振,知道主子体恤,让他有更多的时间陪在她身边,虽然不能露面,却已是莫大的恩惠。于是急急退下,心头更是说不出的感激。
吵吵嚷嚷的福寿居总算安静了下来。
青鸾拍了拍衣袖,有些如释重负。只觉全身困乏的厉害,正欲返回小院,却冷不防被赵璟之唤住:“月儿!”
青鸾身形一滞,被他沙哑的嗓音拉回了游离的心神。
她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应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赵璟之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强忍心痛道:“你、你非得要这样待我麽?月儿,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麽?”
“不能。”青鸾双眼无神的盯着远方,冷冷答道。
“你连紫凤都能原谅,为何单单对本王不能?”赵璟之双目黯然,用令人心碎的语气问道:“月儿,我每日每夜寝食难安,满心都是你,你就一点也感应不到麽?伤我的心,你真的就一点也不疼麽?”
青鸾心头一颤,干涩的双眼顿时泪意涌现。
她紧紧抓住衣摆,迫使自己不许回头。她怕,她怕自己会心动,会情不自禁的沉溺于他的温柔。
她心里有爱的人了,尽管今生今世,她与他再无可能。
赵璟之该有多爱她,才会说出这番肺腑之言?对于眼前这位称作夫君的男子,她不但捅了他一刀,还屡伤他的心,想到这世上有这样一个男人为了她无惧生死,这样的深情,是她无法承受的。
青鸾心头一声长叹,泪眼朦胧道:“王爷说的不错!妾身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冷血而凉薄,所以,还请王爷放下执念,休了我罢!”
说罢,不待赵璟之出声,飞也似的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