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跳下去的一瞬间,迅速攥住了黎玉娇的胡乱拍打的胳膊。
数九寒天,湖水冻彻骨髓。尽管她水性很好,却漏算了那小小方寸之间的诸多限制。周遭锋利的冰层划得她后背一阵生疼。方才她一时情急,竟忘了自己是身怀五甲的孕妇,贸贸然就纵了下去。
冰冷的湖水不断的侵袭着她,让她的手足僵滞而麻木,但是她咬牙坚持着,坚决不松手。
“娘娘!娘娘—”
“娘、娘娘!”
隐隐间,她能听见湖岸边婉音和柳絮儿惊惧的叫声,两人显然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不轻,声音抖的厉害。
“快!快去找人!再迟娘娘和表小姐都有危险,快!”婉音小脸苍白,再也没了往日的镇定,说完急急拎着裙向岸上跑去:“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娇……娇娇,挺住……”青鸾奋力钻出水面,向水下意识全无的的黎玉娇安抚道。
不得不说,救人是门力气活。她最近心结难纾,用食极少,加上又挺着个大肚子,哪里还拎得动一个妙龄少女。
她数陷险境,却从未这般恐惧过。望着周遭白茫茫一片,那种孤立无援之感深深敲击在她心扉。几番拼力急游后,她渐感气力不支,心中不由大急。
不,她不能有事,娇娇更不能有事!她可是义母最宠爱的小女儿啊……
青鸾深吸一口气,打算聚力往岸边靠去,哪知身体却丝毫不受控制。
这是怎么了?!她惶惶挣扎着,头却冷不丁重重撞上后方的冰疙瘩,她一声哀呼,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便有大股的湖水汹涌而至,猛然灌入了耳中……
一阵剧痛后,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混混沌沌中根本无力辨识,周身所有的感觉都在放大,身体娇软无力的同时,渐渐往下沉,往下沉……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际,湖岸一道伟岸的身影拔地而起,似一只巨大鹞鹰直直向湖中央掠去。
“哗啦”一声巨响,他伸掌击碎坚硬的冰面,倏地拽起溺水的两女,身形微顿、足下轻点,急急向岸边纵去。
此人身手矫健、动作迅猛一气喝成,让身处小道上的婉音目瞪口呆,半响回不过神。
“娘娘!表小姐—”很快,她被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两人吓倒,尖呼一声狂奔了过来。
“多谢大侠仗义……”她气喘吁吁的站定,匆匆向来人行礼,不经意抬首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美目大睁,一脸惊疑。
“凌、凌、凌……”婉音脸色发白,磕磕巴巴指着眼前的青衣男子,失口惊呼。
真是大白天见鬼了!眼前这个男子,怎么那般像遇害多时的凌捕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诡异了!
婉音攥紧掌心的丝帕,只觉一阵眩晕,实在难以消化眼前这一幕。
望向一旁冻得青紫的青鸾和黎玉娇,只得压下心头疑问。正欲俯身相扶,却见那男子冲她略略颔首,抱起气息微弱的青鸾,纵身掠至前方的铁索桥头,身形翻飞间,稳稳跃于马背。
“喂!”婉音被他的行径吓倒,急急冲他喊道:“你要干什麽?快放下娘娘—”
那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头也不回的策马向湖对岸奔去。
净瓶山庄一隅,清幽宁静。一间不起眼的转角空屋内,火光盈盈,暖意融融。窗外雪沫飞舞、红梅吐蕊。
揽起怀中人事不省的人儿,凌天霁眉头紧皱,心头五味杂陈。
自舞凤楼一别,不过短短十天光景,她竟成了这副模样。面容憔悴、身轻似燕,连稍稍丰腴的脸儿也迅速瘦了下去,尖巧的脸儿愈发不惹直视。
到底是怎么了?她怎么变成了这样?她……过的不好麽?
待身前的火旺些,他便不假思索替她剥去湿漉漉的衣裙,只留贴身衣裤遮羞,替她仔细烘烤。
“映月……”他俯身轻唤,感觉到怀中小女人的瑟瑟,他手臂一紧,愈发搂的紧了些。
“月儿?”他轻散开她的发髻,撕下袍角替她擦拭着,双目却紧紧凝视着她,一刻也不想移开。
那是她最心爱的姑娘,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曾一度认为,他与她缘分已尽,今生再无交集,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在他怀中滞留,让他欣喜、让他悸动,也让他忧心不已。
这一刻,他在内心深处臆想过多次。这样的画面,竟让他直觉在梦里。
他是有多想她、多牵挂她啊,甚至一想到她的名字,心口便会止不住的疼……
深叹了口气,他轻抚了抚她冰冷的小脸。却敏锐的发现她发白的唇瓣轻颤着,面上有一丝痛楚。
“月儿?你是不是冷?还是哪儿不舒服?”他急唤了声,视线顺移,落在突显的小腹时,瞬间明白了过来。
大掌轻扣螓首,凌天霁毫不迟疑的俯身,轻轻噙住她冰凉的小嘴,缓缓向其渡气。
这样的亲昵,他们以前有过很多。或蜻蜓点水,或热情似火,或缠绵悱恻,却没有过这样的碰触。
她面无血色、眉眼紧闭的模样,让他心疼。悉心守护她的人,应该是他啊……
凌天霁缓缓松开唇瓣,结束了这个丝毫不带旖旎的温存。盯着怀中朝思暮念的小女人,心头愈感悲凉。
“咳、咳咳咳……”看来方才所渡的真气十分有效,不一会儿,青鸾唇间溢出十分微弱的声音:“天霁、天霁……”
凌天霁面上一怔,周身顿时血液沸腾。
好意外!昏迷中的她竟然还不忘他的名字……对他来说,这是多大的惊喜和激动!
“我在,月儿。”他难抑心头的悸动,大掌稳稳托住娇软无力的身子,将她扶至膝上。
“好冷……我冷……天霁,我冷……”青鸾蹙了蹙眉,口中喃喃诉道。
“有我在,不冷了,不冷了。”凌天霁柔声应着,面上却有些踌躇。
望着蜷成一团犹自发抖的人儿,终于,他无比决绝的覆在了她纤弱的肩头。当薄衫轻褪的那一瞬,他竟是呆了。
入眼的,竟是一副美轮美奂的芍药争艳图,在白皙的背后无声绽放,经湖水一浸,愈发妍丽夺目。
这一定是他绘的罢?是了,他那义弟才华横溢,区区一副刺青又岂在话下?
一再说服自己要面对事实,这样的举止对于夫妻间来说不过是闺房情趣,却仍是有些心绪难平。凌天霁垂下眼睑,放佛这样就能将心头的酸涩一一掩下。
那般活灵活现的美图他却不敢再看,他怕自己会再一次心碎。粗粝的大掌抚过她光滑的脊背,他星目微阖,强稳心神运起功来。
半柱香后,青鸾头顶缓缓腾起一阵水汽,身子慢慢有了温度,唇色也恢复了血色,不似方才那般冰凉。
听得她嘤咛一声,凌天霁欣慰的睁开眼。
昏迷多时的青鸾悠悠醒转,只觉身后的热气是那般温暖,让她忍不住向后轻靠了靠,潜意识的想要更多。
缓缓睁开涩涨的美目,隐隐只觉有人在向她靠拢。
渐渐的,一张面孔愈发清晰,渐渐勾勒出她万分熟悉的面容。轮廓分明的脸庞,英气逼人的五官,那双沉静乌黑的眼眸正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她。
“……天霁?”青鸾微愕,忽地眼圈儿红红。
“月儿,你记得我?还是你已记起来了?”凌天霁欣喜的看向他,眸色明亮。
“我……”再一次见到他,青鸾仍有想哭的冲动,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因刚醒来,身体仍十分虚弱,攥紧他的衣襟,她有些疲倦的阖上了眼。
“累就休息会,天色还早,晚些我再送你回府。”凌天霁也不再追问,体贴的宽慰道。
回府?!青鸾身子一僵,脑袋嗡嗡大响起来。方才发生的事、晨间发生的事、前几日的、以前的、甚至很早的,就这样毫无预警悉数向她袭来。
那些残存的碎片,自她脑中逐一闪过,一幕幕、一桩桩,毫无遗漏的向她提醒着、展示着。
她竟然全都记起来了!没想到这次的意外落水,竟帮她找回了记忆!
青鸾激动的无以复加,小身子亦兴奋的有些战栗。
她复杂难辨的表情令凌天霁有些担忧,他试探的唤道:“映月?你怎么了?”
青鸾睁眼,撑着他结实的臂膀徐徐坐起,望着凌天霁微微冒出的青色胡茬有些愣神。眼前之人,是她曾身心托付的男人,她与他,不但有婚约之盟,还有了属于他们的骨肉。
命运为何要这样待她?为何要生生掐断这份幸福?!
青鸾心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