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就在青鸾冥思之际,赵璟之的声音已从院门口远远传来:“你在那做什么?”
青鸾一把夺过柳絮儿手中断裂的木簪,用丝绢胡乱裹好,匆匆塞进了袖中。
在此事真相大白之前,她决定不作声张。
刚刚叮嘱完柳絮儿,赵璟之已拎着一个双层食盒来到了两人跟前,身后紧随手捧宝盒的佑安。
“这是什么?”望着眉开眼笑的主仆二人,青鸾微讶。
“你最爱吃的酸辣面线。”赵璟之冲他眨眨眼,望着一脸惊喜的青鸾,面上的宠溺愈发明显。
“这可是我亲自指导府里大厨做的,待会儿你尝尝看,像不像孟夫人的手艺。”他献宝般指了指食盒最底层,补充道:“以免你上火,还特意准备了雪耳竹笙汤。”
青鸾感动之余,不免有些担心:“去拜见长辈,拿着这些会不会……”
“怕什么?”赵璟之将食盒交予柳絮儿,大手一探,紧握着她微凉的玉手,满脸不以为然:“按规矩,敬完茶是要与祖母一道用早点的。你又不喜甜食,难不成要饿肚子麽?”
“别想太多,万事有我。”察觉到了青鸾的不安,他轻声安抚道。
待两人来到主院前厅时,屋子早乌泱泱坐满了府中老少。她刚迈进大门,屋中的谈笑声便戛然而止。
惊叹、不屑、赞赏、嫉妒……数道视线齐嗖嗖向她掷去,众人神色各异,暂且不表。而那位对她横竖看不顺眼的婆婆虞氏,却并未出席。虽不知何故,倒叫青鸾轻松不少。
许是因为有赵璟之在,头一遭遇到这样的场合,青鸾倒也算大方得体,不失气度。乖巧的同赵老夫人和公公奉茶问安,率先得到了赵明诚的见面礼,一只羊脂白玉手镯。赵璟之眼尖,一眼认出了那是母亲的遗物,眼眶顿时一红。
这样的场合,难得父王还能想起她。用这样的方式馈赠给妻子,母亲若泉下有知,也自当满意罢?这样想着,心中对他的怨憎倒减了几分。
“谢谢父王。”青鸾对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公印象颇好,加上之前他曾救过自己,于是磕头时愈发诚挚。
“起来罢。”赵明诚朗声笑道,对这个爱憎分明的儿媳妇倒是满意的紧。
青鸾口中谢过,却是伏地未起。她心头清楚的很,上方端坐颇具威仪的赵老夫人尚未开口,她怎敢妄动。
倒是一旁的赵璟之看得心疼不已,出声唤道:“祖母!映月给您磕头呢。”
赵老夫人小眼微睁,瞟了眼按捺不住的孙儿,不满哼道:“臭小子!瞧把你急得!刚成完亲就开始袒护媳妇儿!”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二姨娘“噗嗤”笑道:“哎哟老祖宗!年轻人不都那样麽!想是新娘子昨儿个夜里被折腾狠了,瑢儿怜香惜玉了呗!”
她一说完,引得众人闷笑连连。
“没羞没臊,一把年纪了说话还这般没分寸!”赵明诚老脸一红,轻斥了她一句。扭头替两个孩子求情道:“母亲,映月身怀有孕,您快让她起来罢。”
被二姨娘这般当众调侃,两位当事人也是窘得满脸通红。
赵老夫人未作声,半响才取过宋嬷嬷早已备好的翡翠如意递与青鸾,意味深长道:“进我王府门,便是我王府的人。孝敬长辈、相夫教子,做好自己的本分。记住了?”
“孙媳谨遵祖母教诲。”青鸾只觉背脊冷汗涟涟,硬着头皮应道。
老太太对这位孙媳妇一直不甚满意,不过终究是孙儿喜爱的,倒也不算太过厌恶。只因几日前在福寿居有过短暂对话,她深知眼前这个女娃并非看来这般毕恭毕敬性子温顺,那骨子里的倔强淡漠,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可教她怎么办?人都娶回来了!唯愿这两个冤家从今往后能好好过日子罢……
想到这些,瞅了瞅着低眉顺眼的青鸾,她略显不耐的挥挥手:“起来罢!”
被赵璟之快人一步的扶起,青鸾心头一直紧绷的弦总算松弛下来。接下来便是拜见各位姨娘,因少了那份逼迫感,她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瑢儿独具慧眼,这新媳妇果然是美人!”
“小五媳妇不必多礼,按身份规矩,我们这些姨娘还受不起你的大礼呢!”
“就是就是,心意到了就成。过来见过两位叔伯吧!”三姨娘笑嘻嘻指着一侧与赵明诚面容相似的年轻男子道:“这位是你二伯。”
此人身材魁梧,肤色稍暗,眉目间却不失英挺,浑身正气凛然,乍见便给人一种沉稳敦厚之感。青鸾盈盈一福,大方唤道:“见过二爷。”
“弟妹不必多礼。”赵汐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徐徐道:“此乃我与五弟的成长札记,其中不乏诸多趣事,想必弟妹一定会感兴趣。”
这个见面礼倒是别致,连一旁的赵璟之亦深感意外。望向赵汐的眼神中多了份赞赏,他笑言:“多谢兄长美意,这的确是份大礼!娘子,快快谢过二哥!”
“谢二爷。”青鸾缓缓接过,在赵璟之殷切的目光中,郑重其事的放在佑安奉上的锦盒内。
“这位便是你的四……”热心的三姨娘还未介绍完,青鸾只觉眼前一花,一位衣着光鲜的男子已笑吟吟走了过来:“我是你四伯。”
说罢很是轻佻的将手搭上赵璟之肩头:“弟妹好生标致!五弟,你艳福不浅啊!”
青鸾略略抬眼,只见眼前这位男子容貌俊美,面白如玉,身材与赵璟之颇似,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更是水光潋滟,勾人魂魄,妖娆而邪魅,阴柔程度堪比女人。
相较之下,与他并肩的赵璟之倒显男儿气概许多,眉峰飞扬星、眸炯炯,鼻挺若峰唇、如刀削,举止文雅却毫无孱弱之感,那与生俱来的温润,更让他似款款走出的画中仙。
许是有了对比,青鸾对赵璟之那副公认的好皮囊不由多生了几分好感。
赵缙一句毫不避讳的夸赞,却令赵璟之心中警铃声大作。
在郡王府四公子的两大喜好中,女色便占了首条。自他十四岁出入烟花之地开始,风流韵事便再未断过,后来老太太看不过去,便替她娶了位名门闺秀做正妻,无奈那位四少奶奶生性温良怯弱,根本拿不住他。在外浪荡了一阵子后,又在虞氏的默许下收了几名通房丫头。前些日子风闻他在外置办了产业,养了个风流寡妇做外室。
事情真假赵璟之懒得理会,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四哥在女人方面不亚于父亲。
“四哥你又何尝不是?”赵璟之握住青鸾的小手,不动声色将兄长的赞誉推了回去。
“四爷。”青鸾冲赵缙轻轻施礼,佯装不知两个男人的心思。话音刚落,便觉眼前一晃,赵璟之坚实的后背已挡住了对面男人直勾勾的打量。
“娘子,你不是还准备了礼物给几位嫂嫂麽?”他俯身,旁若无人的在青鸾耳畔说着,偏偏音量控制的恰当好处,不高不低,满屋子的人都能听到。
一场尴尬瞬间被无形化解,青鸾心中很是感激。她也很不满那位四伯的举止,放肆而无力,若非府中长辈都在,她真想好好整治他一番。
收回心思,举止得体的见过几位嫂嫂,并一一馈赠了见面以示交好礼,这场新妇拜见总算完结。
赵老夫人便吩咐下人准备早点。按规矩,各房的人要在一起吃一顿寓意团圆的早膳。府中下人手中麻利的摆齐餐具,众人说说笑笑在各自的位子坐下,各式精致的早点便热气腾腾的端了上来。
“累不累?”赵璟之凑过头去轻问道。
青鸾微微摇头,望着满桌的早点发愣。却见身侧的男人轻笑一声,缓缓打开了食盒。
“瑢儿手中的食盒里装的是什么?”老太太虽上了年纪,一双小眼睛却好似出了名的犀利。尽管赵璟之动作再微,仍被她瞧了个分明。
“祖母明鉴,映月近来没什么食欲,又不喜甜食,孙儿便让厨房做了些开胃的。”赵璟之也没打算隐瞒,笑嘻嘻解释了一番。
“哎哟,这瑢儿疼起媳妇儿来,可是让姨娘们都羡煞的紧呢。”
“五弟果然是好男人!”向来话少的赵汐也忍不住夸道。
“我这五弟做事向来一根筋,倒是个知冷知热的!至于其他长处嘛,想必只有弟妹清楚了!”赵缙慢悠悠喝了口粥,将“长处”两字咬的格外重,言罢意有所指的朝青鸾眨眨眼。
青鸾错愕的望着他,直到几位嫂嫂低低偷笑,这才反应过来她这位四伯话中深意,俏脸倏地一烫,就差没钻至桌下。
“四哥!”
“缙儿!”饭桌上两道男声同时想起,一个是急赤白脸的赵璟之,一个是面色阴沉的赵明诚。
“好了好了!吃顿饭也没个清净!”老太太也是黑着一张脸斥道,说罢狠狠瞪了赵缙一眼。
对于祖母的训斥,赵缙不甚在意,嬉笑着冲赵璟之懒懒道:“开个玩笑,五弟又急眼了!我吃好了,大家慢用!”
他拂了拂衣袖,无视一脸尴尬的妻子,领着贴身小厮扬长而去。
“这个逆子!”赵明诚皱眉轻骂了句,接过二姨娘递过的茶水,闷头喝了个干净。
老太太神色难辨的盯着对面新婚小夫妻良久,冲赵璟之恨恨啐道:“……冤孽!食个饭也食不到一块儿去!真不晓得你图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