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为了他们的幸福
殿阳医院。
岑纯冲进柏岸的病房，看着他苍白的面庞，憔悴的神情，她奔向柏岸的床头，哭泣道：
“岸……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生病了……对不起……对不起……”
柏岸绽开虚弱的笑容。
“你还是知道了。”
一边替她拭去不断涌现的眼泪，一边低声说到：
“傻姑娘，别哭了，好不好？”
岑纯却哭得更凶猛，更撕心裂肺，突然，她停顿了一会儿，凝看着柏岸：“岸，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活下来，我愿意去做任何事！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柏岸轻轻地笑道：
“已经没有用了，就算有脏源，也救不了我了……但是，小纯，死亡只是暂时的……下辈子，我一定不让你离开我一刻！”
“岸！我不要！我不要！下辈子，我不记得你，我也不认识你，这辈子，我要你活着！”
柏岸将她拥入怀中，不让她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岑纯在他怀中，放肆哭泣。
“岸，怎么办？！到底我该怎么帮你？！”
柏岸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眼泪也泛滥着溢出眼眶。
放开她，轻轻地拭去她脸颊的眼泪，依旧没有什么言语，他就这样看着她，好像要将她的模样镂刻进灵魂底层，让他下辈子可以记得她的样貌……
半晌。
有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拍放在岑纯的肩头。
抬起模糊的泪眼。
那个人，高雅娇气的打扮，一副傲然神情。
是欧菱之。
“你出来！”
说完，便一把拽着岑纯出去。
而岑纯依然流着泪看着病床上的柏岸，依旧刀绞般的心痛！
欧菱之拽着岑纯走到走廊尽头处。
然后。
“啪——”
一声脆响！
五个鲜红的掌印烙在岑纯澄澈的面庞上！
她这一耳光重得让岑纯侧脸！
岑纯困惑而恼怒地瞪向欧菱之！
欧菱之却更愤怒地说到：
“你知不知道，柏岸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岑纯全身神经紧绷。
“……？”
“因为你离开了他，他在法国找不到你，变得精神抑郁，现有的抗抑郁的药物都起不了作用，他不要沉浸在那种极度的痛苦中，于是，他竟开始服用他自制抗抑郁的药，而这种药物的副作用就是他没有想到的，让人的心脏功能衰竭！”
岑纯的身子开始顺着白色冰冷的墙壁，慢慢地滑下，无助而无力。
到底是她做错了什么？！要这样用伤害身边的人来折磨她？！为什么即将死去的人是岸而不是她？！
蜷缩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着。
欧菱之走了，她也没有发现。
过往的医生经过，她也没有发现。
她依旧歇斯底里地哭泣，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地哭泣……
直到有一个护士过来安慰她到：
“岑纯，别哭了，柏岸医生一定会等到脏源的！”
猛然，抬起满脸泪水的面庞，迅急站起身，却踉跄了一下。
疾走着，最后飞奔向主治医生办公室！
岑纯走出医生诊疗室，她的身体恢复了些许气力，柏岸又骗了她！
明明有适合的脏源就可以活着，为什么要骗她？
原来……原来他担心……
他还是什么都为她着想！这个大笨蛋！这个时候一心想的还是她！
那——
就让她为他着想一次吧！
第二天，岑纯一整天没有出现柏岸的病房。
第三天。
她欣喜地走进柏岸的病房，说到：
“岸，你知道吗？上天很眷顾你哦！找到适合的脏源了！”
立即，柏岸坐直身。
“小纯，你不要乱来！”
“岸！你在说什么？真的找到了适合的脏源了嘛！”
柏岸一脸狐疑，“真的？”
“真的！真的！拜托！你兴奋一点嘛！明天就可以做手术了呢！”岑纯脸上绽开温暖的笑容，轻轻地拍一下他。
柏岸静静地笑着，好像他能不能做心脏移植手术，根本不是他真正在乎的事，他终于满心疑惑地问到：
“小纯，如果移植手术成功了，你还是会回到司空煦身边，是吗？”
岑纯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退，她低垂着头，静静地说：
“不会。”
身躯，前倾一段。
“为什么？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司空煦，他是破坏了我家幸福生活最直接的人，也是间接让妈妈因劳累过度离开我的人，一个我最憎恨的人！”
骤然，心平静，如一潭死水般的平静，原来不是因为对他的留恋。
但是……命运怎么可以这样捉弄人呢？！
“小纯，我却很感谢司空煦呢！”
猛然抬头，惊怔着望着柏岸。
“……？”
“没有他，我可能就遇不到你了；没有他，我们就可能没有一段爱恋了。小纯，其实你不觉得司空煦也是命运的受害者吗？”
岑纯站起身，走到病床边的桌旁。
“我怎样都不会原谅他！”
她伸手摆弄着洁白的百合花，但是力道太大，百合花的花瓣都被捏碎了！
“如果岑妈妈知道，你以爱她的名义在抗拒属于你的幸福，你觉得岑妈妈会开心吗？”或许他会死，即使已经找到脏源，也不一定会手术成功，那就让司空煦照顾她吧，让她的世界永远都充斥着笑声吧……
岑纯面向窗外，目光溃散在随劲风摆动的桠枝上，开始死寂般的沉默。
“小纯，这是命运给你们的考验，知道吗？……你不觉得当时是你爸爸造成了这一切，而且如果当时你坚持留下，或许也是可以挽回的……过去了的，就放开吧……每个人都在学习这个人生课题，小纯，你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学会吧，去找他吧，他现在一定很痛苦。”
岑纯侧过脸看着柏岸，久久凝思着……
柏岸静静地看着岑纯。
突然。
他的目光穿越过她，一直定定地落在她身后的一个人影上。
岑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她不禁心头惊痛！
才几天不见，他怎么就这样消瘦了！？
眼睛也有些肿了？！
是没有睡好，还是……
青须竟然也长了，就这样邋遢地跑来，也不顾他的明星风范吗？
他们出去，到一片宽敞的草坪上。
司空煦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不松开，好像松开了她，她就永远逝掉了。
他这些天一直在打她电话，但是她却一直一直不接听，终于，还是忍不住对她的爱恋，来到这里找她了！
司空煦声音沙哑说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只要你原谅我，你要我死掉我都愿意！”
顿时，岑纯抛开一切，感觉着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双臂，他的怀抱……
这……
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那——
就让她再感受一秒吧……
明天……
不要说感觉着他这样的拥抱，就连见到他都已不再可能了……
翻绞般的痛席卷而来！
……
司空煦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揽着岑纯肩头，说到：
“如果真的有天堂，天堂中真的住着天使，如果她真的要惩罚我们的爱情，我们不会屈服，如果不能在人间继续幸福，我们也会牵手到天堂，再谱《纯煦之光》的恋曲。”
……
“小姐，我还没死呢……别哭了好不好……你哭的样子，好丑。”
司空煦无力而玩笑地说到。
岑纯丢下棉棒，一边向他胸前挥动着巴掌，一边激动地叫喊：
“等你死了再哭，你就看不到了嘛！”
司空煦无力地滑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伸出左手，揉揉她的发，低沉地说到：
“如果你死了，我不会有一滴眼泪。”
“你冷血！”
司空煦闪出一个轻轻的微笑，“我会在天国之门等着你，一起在天堂幸福的生活。”
……
天堂……
不……
不要……
司空煦的人生还要精彩继续……
岑纯挣脱出他的怀抱，欢快地笑了。
“司空煦，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吗？你以为你死掉，就可以得到解脱了吗？你错了！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到底……到底要怎样你才会原谅我？”他无助无力的问到。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妈妈活过来！”
身体寒噤！
无言以对。
“司空煦，其实你也不需要觉得愧疚。还记得你妈妈说过，聪明的女孩子都是很有心计的吗？”
“……？”
“我比你妈妈想象中的更有心计！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我所做的，都是为了让你爱上我。”
司空煦一把将她拉近：
“小姐，你这是演的哪一出戏？！”
岑纯满脸严肃认真，又好似面无表情地看着司空煦。
“我现在没有必要演戏骗你。我本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你还在生气，对不对？所以要说这样的话，对不对？你别想骗我！我有很多很多你爱我的证据。”
“好！看看你所谓的证据，是否可以让人信服！”
司空煦的眼里有某种哀怨在流动，声音略显颤动。
“你还记得用我们的名字命名的‘大辣纯煦鱼’吗？你说过的，它有了新的意义，有着属于我们的回忆。”
……
……
“司空煦，你知道大辣糖醋鱼，还有个名字叫什么吗？”
司空煦扔丢下手中的刀叉，就叫大辣糖醋鱼不就好了，她和他还取别的名字干什么？！神经兮兮的！
“我怎么会知道。”
岑纯看司空煦的孩子气的举动，不禁失笑。
“叫大辣纯煦鱼！”
司空煦惊忙抬头，看向她，微皱眉心，困惑。
“大辣纯煦鱼？”
岑纯眼里藏着一道笑意看着司空煦，她的声音很轻松，“是啊，它的原名叫大辣糖醋鱼，我不厌恶吃糖，而且某人也好像比较喜欢吃醋，所以就变成了大辣纯煦鱼了。”
司空煦一时不知作何表情，“我……”
……
岑纯的心柔静下来，唇角一抹浅浅的微笑，低声对身边的他说到：
“好啦！以后，它就叫大辣纯煦鱼，是用我们的名字命名的一道菜肴，它从现在起有了新的意义，有着属于我们的回忆……”
……
“是啊，有着新的意义，这份意义一文不值。有着我们的回忆，但是再想起，应该都是些不堪的回忆！”
司空煦紧抓住她的手臂，握得她的臂弯生硬般的痛。
“好！那你还记得属于我们的《纯煦之光》吗？！”
他放开紧握她手臂，伸手进她的发中，低缭地轻轻唱：
满含着邂逅的奥莱
金秋的暮霭
朦胧百分百
模糊了你眼中我的轮廓和色彩
……
我心爱的你
洗涤你回忆的阴霾
再漂得空白
时间的慷慨
缔造纯煦之光的应该
敞开你的心怀
呼吸着欢咍
……
牵着我的爱
纯煦之光已然漫上来
牵着我的爱
你我心中的无可替代
牵着我的爱
沐浴在彼此幸福心海
……
物换星移的变改
深邃了我们爱之海
纯煦之光穿越过万载
固执地明亮我们的故事
……
“那些音符其实是在谱写我和岸这十五年的经历，《纯煦之光》纯粹是个形式内容，只要稍加改动，它就可以成为《纯岸之光》，不是吗？”
岑纯坚硬而冷漠说到。
司空煦的心被刀片一刀一刀划开！
他摁住胸口，低声呻吟！
突然。
司空煦如黑曜石的眼珠闪出一丝光芒，他双手箍住她的肩头：
“那这颗水钻耳钉呢？！这是你为我赢来的！”
岑纯轻淡地笑。
“要玩当然也要认真点！现在你知道了我不喜欢你，我的戏也落幕了，你可以还给我了吗？”
司空煦握住她的肩膀，愈来愈紧，他的眼神冰冷，怒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
岑纯再用力、用尽力气挣脱开他的手，避开他的眼神。
“我早就知道，你是那个男孩子，所以故意让你爱上我，再离开你，让你也感觉极端的痛！”
“真的是这样？！”
这几个字像是齿间摩擦出来的！
岑纯昂着头，得意地看着他的脸庞，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不然你以为怎么样？妄想我会喜欢你吗？！”
司空煦一把将她拉到他眼前。
“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从来没有喜欢我！”
岑纯闪躲过后，凝看着他如黑曜石般散发出哀痛光芒的眼珠，一字一字坚决地说：“我、没、有、喜、欢、你！”
心彻底地，完全地死掉了！
五脏六腑被利刃一刀一刀地划得裂开！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撕心裂肺地沉默着。
最后，他摘下水钻耳钉，向岑纯扔丢过去，迈着急快的步伐：
“我以后不会再打扰到你！”
从她的肩头撞过，岑纯踉跄了一下，差一点被撞倒。
岑纯静缓地回过头，看着司空煦沉痛，愤怒又落寞的背影，心如刀绞般的痛，这种痛一直蔓延至胸口，逼得她窒息！
“对不起！对不起！煦！对不起！”
她慢慢地不自觉蜷缩着，眼泪无声地汹涌，不断不断地打湿草坪……
路旁长椅上一个女孩子在唱着幽缓旋律的歌———（歌词摘自林俊杰《我还想她》）
泪水将我淹没
到底谁该难过
究竟是谁放掉这段感情
我才终于明白
奔不到的承诺
就成了枷锁
现实中幸福永远缺货
就告诉他
我不爱他
笑着难过
自我惩罚
想终止这一切挣扎
狠了心说真心谎话
……
恨总比爱容易放下
当泪水堵住了胸口
就让沉默代替所有回答
……
司空煦会忘掉她……
会继续快乐地生活……
在即将濒临死亡的这一刻，她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要再考虑，只是不要司空煦因她的离开而伤痛欲绝，而真的在天国之门等她！
……
……
第二天的手术很顺利。
柏岸醒过来第一眼没有见到岑纯，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他不顾自己还在加护病房，不能随便走动，便径直找到主治医生，结果，给了他一封信。
柏岸疑惑又慌乱地打开信笺——
岸：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天国了。
但是，岸，我能感觉到你的微笑，知道吗？所以现在你笑一笑，好不好？
岸，自我五岁开始，我们相遇，你就一直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特别是妈妈离开后，你每天为我做饭，还一口一口地喂我吃，你还每时每刻细心地呵护我抑郁的情绪；每次我累了，都要赖在你怀里睡觉，你总是轻轻地拍抚着我的背，等我睡着了，你再将我抱到床上，轻柔地为我掖好被角，你就是这样的，总用你特有的温柔关爱着我；看你在做一项医学研究时，我根本一窍不通，却任性地坚持我的观点是正确的，而你总是静静地笑着，顺着我说“是！是！小纯说得对！”你总是一次又一次，用宽广的胸怀包容着我的任性和无理取闹。你让我一度沉浸在欢笑中，像自己活在童话中，像一个被宠溺着的公主一样。
然而，我却不相信你！笨到不相信我们的爱情！我竟然还神经质地离开你！最蠢的是我竟然没有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没有想到，我的离开竟然给你的生活带来了莫大的沉郁。当我知道，你要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永远地离开我时，而这一切是我造成的，你知道我的痛是多么的撕心裂肺吗？就算用我一万次的死亡来赎罪，都远远不够！
我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你继续欢笑着生活。让你们大家继续微笑着生活，这是我最后的愿望，我实现了，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我也很开心很开心，因为在我的生命中，有两个很优秀很优秀的男孩爱过我，我的一生比夏花还要绚烂明净！所以要替我开心，知道吗？
岸，我已经离开了，但是别难过，因为我的心与你同在，你要帮我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和幸福，再铭刻在我们的心间，好不好？
最后，岸，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要让司空煦知道，我已经永远离开他了……
小纯
柏岸看完信笺，信纸早已湿透……
柏岸再慢慢顺着泪水滑落，跌坐在冰冷地面上，痛苦深入他的血液骨髓！
这个世界这是怎么了？！
昨天还看到她明净的笑容，她精致的冰容，她若墨玉般乌亮的双眼，她轻快调皮的言语，为什么一夜之间，全世界都毁灭了！
仅残留下——
现在的五脏穿孔的痛！
柏岸左手摁抚住左胸口，感觉着它的跳动——
“蓬————”
“蓬——蓬——”
柏岸沉痛地摇头，声嘶力竭地喊——
“不要！不要！”
小纯，她怎么可以这样！这要他怎么快乐？！她怎么可以这样！
无止息的眼泪流淌着……
无止境的痛到哪里才是尽头……
……
……
六年后。
柏岸带着黄菊花去看岑纯。
看着墓碑上的笑容如昔的明净澄澈，柏岸嘴角悄然爬上一丝弧度。
“小纯，我现在每天都在努力微笑，对同事微笑，对朋友微笑，对陌生人也微笑，就算是有点强颜欢笑吧……”
柏岸在墓碑前坐下。
过了很久。
他慢慢说到：
“司空煦那个家伙，刚开始好像没有办法接受你离开他的事实。他来找过你很多次，我没有告诉他，他已经永远见不到你了，而是说你永远都不想再到见他！每次他都是被我奚落走的，慢慢地，他开始接受了你的绝情！《纯煦之光》那首歌很受欢迎，屡屡得奖，可是司空煦没有出席任何颁奖典礼，还对媒体宣称，那首歌得奖，是对他最大的讽刺！之后，记者偷拍到他与一个女孩子在他别墅的草坪露天吃早餐，那个女孩子穿着司空煦的衣服和拖鞋，司空煦喂她吃面包。还有一张照片是他们在二楼观景台上亲吻的画面。司空煦也大方承认，他现在和他女朋友过得很幸福……”
……
只是……
有一条柏拉图的永恒手链……
在冰冷的河底……
熠熠闪烁着昔日的光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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