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逛街,不喜欢人群,但是此刻我正坐在路边拿着相机,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不时的按一下快门。
这是官艺安排我的工作,他让我拍下那些穿着特殊的人,作为最新一季产品的参考,他又接下了一份时装周的工作,这次要设计差不多十套左右的服装作为一个系列,在T台展出,而且只有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只有这么短的时间他居然还能等到周末我来上班,然后临时安排我工作,才开始找灵感。
他把我拎到市中心的商业街,丢在一条长椅上,交代完任务后揣着口袋,转身离去,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那么多人在我眼前走来走去,时不时地还往我这边望过来,我不自然地抓了抓刘海,确认眼睛被挡在黑压压的发丝后这才抬起头,开始观察路人,一开始紧张不安,可当视线单纯固定在他们身上时,紧张感慢慢消失,那五彩斑斓,形式各异的服装深深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刚刚过来的女孩小巧玲珑,穿着蕾丝花边的粉色连衣裙,一头亚麻色长发,坠在脑后,无比娇俏可人;对面的女子四十来岁,穿着浅绿色绣花旗袍,身形妖娆;踩着滑板的男子穿着白色涂鸦T恤,破洞的牛仔裤点着各色油漆;缓缓漫步的老者戴着灰色礼帽,粉色衬衫搭着灰色马甲,笔直的灰色西装裤配着黑色拼接皮鞋,俨然一副英伦绅士的造型……
按快门的手越来越快,恨不得把他们全部记录下来……
“我记得,是叫你拍一些比较特殊的人,没叫你全部都拍,你脑袋真的撞坏了?”一个声音冷冷地在身后响起。
吓得我猛地站了起来,后脑勺又顶到了东西,疼的我眼泪差点掉下来,转头一看,官艺正捂着下巴,一颗泪珠沿着眼角滚了下来。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都忘记了疼痛,傻乎乎地看着他疼地蹲在了地上,还哼哼唧唧地说:“你是女人吗,那么大的力气,我不过就说了你一句,你至于杀人吗?”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他这样我忽然很想笑,可理智告诉我,如果现在我笑出声,那肯定是死定了,这一刻我才明白那一天撞了树笑的猖狂的那两个人是什么心情。
也许是我的不自然,也许是他太过敏锐,他忽然仰起头,那双大的有些离谱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又条件反射的摸了摸刘海,然后垂下头去。
“你是在笑我吗?”他揉了揉下巴,站起来,低头看着我问。
我赶紧捂住嘴,摇了摇头,殊不知这个动作就是所谓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没笑捂嘴干什么,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收获了他不下一百个白眼。
“你这样的智商,怎么还没有笨死,凭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存活这么久。”他依旧发挥着毒舌的天性。
而我愣在了原地,凭什么存活,以前有这么一个人和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她说,苏米,如果没有你多好!如果没有我,她可以逍遥自在,她便可以无所顾忌……
白裙,黑发,高墙,河水……脑海里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多久不曾出现的梦魇,如巨浪一样吞噬着我,忽然月惜悲伤的面孔也一并涌了出来,她说你多么虚伪,真不该遇见你……
忽然一只手从无底的黑暗中伸了出来,一把抓住我,将我拖进了一个温暖的地方,我傻愣愣的站着,眼前慢慢恢复清明,依旧是那条街,依旧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只是注视我这边的人越来越多,正想抬头,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脑袋……
“你敢再撞我的下巴试试……”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他的怀中,这一发现真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惊悚,赶紧一把推开了他,不自觉的继续抓着头发恨不得遮住整张脸。
“你别误会,我对你可没兴趣,只是怎么叫你都没回应,你的表情又好像被人丢弃的小狗,所以人道主义告诉我你可能需要人类的一个拥抱。”他解释道,只是说出的话依然不好听。
这一天,我忽然发现,原来官艺是个好人,当然这个发现我不会再告诉任何人,省的又被嘲笑。
他把挂在我脖子上的相机拿了过去,开始看我刚才拍的照片,一脸认真的进入了工作模式,就好像刚才我的崩溃失常完全没有发生过,一切如常。
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不停的翻页,心里有些紧张,生怕里面的素材没有一张能用上,不时的吞咽着几乎干涸的口水,奇迹的是这漫长的等待居然没有让我发呆,而是越来越紧张。在过了快一个世纪的时候,他忽然仰起头,唇角勾起一抹微笑,他说:“你很会抓拍,这里面各色的人都有,而且服饰特点鲜明,好吧,这一次,我们的主题就是所有人都可以穿的衣服,还有什么比DENIM更适合大众呢?就用DENIM。”
这么几分钟就定了题材和布料,仅仅只参考了几百张照片,他果然如传说般,是个天才。
“下个周你去帮我找三十年前所有DENIM制的衣服版型的样稿,这些的话图书馆有,然后整理出你觉得比较有特色的五十套给我,市图书馆就不用去了,我们学校图书馆和收藏室应该都有,再帮我去找今年最流行的蕾丝布料还有传统的比较有含义的刺绣图案,图腾或者花鸟都可以,我要做参考。”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我赶紧记在随身笔记本里,他认真工作的时候是我比较喜欢的模式,他安排工作,我负责执行,不用太多其他的沟通,不管是他的毒舌还是他忽然一瞬间的善心大发,我都很难处理。
“接下来,还有半天时间。”他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我,吓得我又紧张的退了一步,他的笑容真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漂亮的,尽管此刻是在嘲笑我的怯懦,依然漂亮的让人几乎瞬间俯首膜拜。
他说:“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修炼出来这么怯懦的个性,让我怎么好意思继续打击你,感觉多说你两句,你都会死在言论里。”
这个意思是以后不再语言攻击了吗?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家伙所有说出来的话和放屁没什么区别,因为都会散去,而且散的很快,事后他完全没有记得曾经说过这句话。
“下午你就回去休息吧。”他说,“我还得回去画几个设计图,你这样的精神状态,估计也帮不了我。”说完转身往前走,我赶紧跟了上去,没办法市中心离学校还有三十多公里,还得靠他送我回去呢。
他腿长两步并作一步走,我一路小跑跟着他,一直跑到停车场。
还没坐上车,就听见一阵吵架的声音。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离婚,我们不过就是需求和被需求的关系,当然这种关系是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这个声音莫名的有些耳熟。
官艺招呼我上了车,车窗摇下来,声音又传了过来。
“当时我说了,你需要我我就在你身边,可是没说我愿意嫁给你,你明白吗?”真是越听越熟悉。
“你这个贱货——”一个耳光的声音响彻地下停车场,我们的车刚好经过事发现场,一晃眼,我看见了一抹艳红的身影,还来不及看清,官艺的车就飞一般的驶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