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太太和赵姑爷来了。”
季氏惊得一下子跌坐炕上,好半天,惊慌对杜义家的道;“亲家来了,快请二姑娘。“
杜义家摇摇头,太太一把年纪,遇事没个主见,还要二姑娘小小年纪承担。
月娥一听赵家母子又来了,果然如她所料,依着赵母的性子,登门问罪且不隔宿。
月娥顾不得换衣裳,忙赶奔上房,生怕去晚了,母亲拿银子给赵家母子。
月娥走到上房门口,略一停顿,喘了口气,放慢脚步。
门口站着小丫鬟朝里扬声道:“二姑娘来了。”
季氏正自着急,赵氏母子来者不善,观赵母脸长,赵伯章扶着她,进门礼也不见,就在上首左侧椅子上坐了,季氏赔笑:“亲家母来了,我原说忙过这两日,过府上看亲家母,迟了一步,让亲家母抢了先。”
葛氏刚要说话,就听外间小丫头说,“二姑娘来了。”
季氏暗自松口气,埋怨地眼神看了眼进门的女儿,此刻都气头上,也顾不得什么避嫌。
月娥低身,“给伯母请安。”
葛氏嘴角抿得死死的,一点笑模样都没有,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秦月娥跟赵伯章一福,“见过公子。”
赵伯章略拱了拱手,斜睨眼,把她也不正眼瞧看。
季氏心大疼,女儿礼数周到,遭这母子如此冷遇,赵家母子太过分了。
月娥面色平常,也不觉得难堪,起身走去母亲身后,规规矩矩立着。
葛氏可不管这些,直接朝着季氏脸上问,“亲家母,我儿要进京赶考,我吩咐他来府上借几两银子使,我儿回去,拿回的银子不够塞牙缝的,你秦家如真没有,也就罢了,明明有钱,却不愿意拿出来,我说好了是借,我儿日后做官,分文不少奉还,亲家母如此小气,不说别的,就冲着你我两家是儿女亲家的情分,也该拿银两出来。”
葛氏一气之下,说话就不顾季氏能否接受,季氏是受气惯了的,比这在难听的话,也能咽到肚子里,反陪着笑脸,“亲家母,不是这么说,原是年下,花销大,手头没有现银,我寻思着二十两银子也尽够了。”
葛氏一脸轻蔑,“亲家母,话可不是这么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身上多带点钱,遇事也好行个方便,依我看,亲家母是不愿意借,找借口,既然这样,何不明说,我赵家也不是死皮赖脸非缠着你秦家借钱,我是想,你姑娘日后要嫁入我赵家,只当嫁妆提前出了,到时少陪送一点,也就顶了,横竖我们不悔婚,将来章儿做官,不也是你秦家得脸,沾光,要我说,换了旁人,早拿出大笔银子,现成放着这大好的事,求都求不来,若是那目光短浅的人,只看着眼前吃亏,不说日后占了多大的便宜。”
葛氏不容季氏开口就说了一车的话,话里话外是秦家该出银子钱,她女儿高嫁赵家,赵家不能平白低娶,赵家亏了,秦家就该识相点,描补赵家。
季氏虽软弱,可不愚,听出来赵母画外音,这是说自家女儿配不上他儿子,理直气壮要秦家出银子钱,自家女儿不缺鼻子不少眼睛,怎么就配不上她儿子,她儿子不就中了个举子,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怎么的。
女儿被人糟践,季氏难受得心口一阵紧似一阵疼,缓了半天,方道:“亲家母,话可不是这么说,秦赵两家还未结亲,秦家出钱,是人情,不出,也不为过,我女儿即使嫁到你赵家,嫁妆是娘家陪送,夫家也无权动用。”
季氏她逆来顺受惯了,也说不出太有骨气的话,这已经算是重话了。
葛氏听了,眉头一挑,眼底冒火,目光凌厉,嗓门也大起来,“亲家母这话可是不中听,什么叫嫁妆是你女儿的,她生是婆家人,死了是婆家鬼,那有什么是不能动的,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秦赵两家结亲,你女儿高嫁,我儿低娶,你秦家就该心里明白,怎么反倒硬气起来。”
这话说得直白,季氏直气得浑身抖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月娥冷眼看赵家母子能说出什么恬不知耻的话,赵母这番话,她反倒气乐了,细声细气地道:“伯母,这话不在理,当初秦赵两家结亲,是那个低那个高,伯母可没说过描补的话。”
葛氏一怔,半天没接上下话。
赵伯章在一旁,冷笑一声,“姑娘这话说得欠妥,当年虽表面上看你秦家比赵家强,可秦家难道不是看到我赵某会有今天,才没悔婚把女儿许我的,秦家是个什么打算,自己心里清楚,姑娘别在这里说便宜话。”
葛氏瞅瞅儿子,脸上得意,儿子不愧书读得多,几句话就把秦家刁钻的二姑娘问住。
季氏心如刀绞,到此时,认清赵家母子嘴脸,恨自己说不出难听的话,也不敢有大决断,始终不敢闹到退婚地步。
秦月娥睨了一眼赵伯章,羞羞怯怯地笑道:“公子这么说来,我秦家是能掐会算,有先见之明,火眼金睛,公子一下生就看出是天降文曲星,呵呵!。”
赵伯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被妇人讥笑,是可忍孰不可忍,反唇相讥,“姑娘现在说这便宜话,如此姑娘为何不退婚另嫁,还不是有所图,不肯承认。”
“退婚就退婚,我侄女退婚,不怕找不到更好的。”秦家小姑太太秦玉凤出现在门口,大着嗓门,嚷开了。
葛氏用手指着秦玉凤,怒道:“亲家,这是哪来的粗野村妇,还有点规矩吗?”
“你母子这么有规矩,有体面,怎么就舍脸手心朝上,你儿子有本事,这些年还不是靠秦家接济,靠女人算什么男人,我都替你们母子脸红,还反咬一口,你赵家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真有本事,现在就把婚事退了,你家里不是有窑姐认作媳妇,明儿就让她继续从事皮肉营生,替你儿子挣钱捐官。”
秦玉凤好话不会说,骂人的话,甩葛氏几条街。
赵家母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葛氏气得直翻白眼,“你,你是哪里来的泼妇,搀和我们家事。”
秦玉凤听了,哈哈大笑,“我是正经姓秦的,正该搀和。”
又朝赵伯章鄙夷地问:“秦家分文没有,还不想退婚吗?”
赵伯章恼羞成怒,想都没想,就道:“你秦家肯,我赵某求之不得。”
“好,一言为定。”秦玉凤就想逼出他这句话,她在门外听了半天,早就气得咬碎银牙,“那我就替我哥嫂做主,把侄女的婚事退了。”
季氏揽住女儿,母女抱头痛哭,季氏是真哭,月娥却一个眼泪疙瘩没掉,呜咽两声,陪哭,做给人看的,退婚是被赵家逼迫,堂上一干下人,人人义愤。
云珠那厢早就准备好笔墨纸砚,放到赵伯章身旁的方桌上,赵伯章盛怒下,提笔刚要落下。
“慢着,婚事是你秦家先提出退的,总要补偿我赵家。”葛氏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发狠敲秦家竹杠。
秦玉凤气得瞪大杏仁眼,侧耳,佯作没听明白,“亲家太太说什么?补偿?天大的笑话,我秦家没讨回这些年周济你赵家的钱财,已是仁至义尽,亏你儿子还是个举子,连平头百姓都比你们体面。”
月娥朝赵母拜了几拜,“月娥德才浅薄,不足侍奉公子,实话对伯母和公子说,我家铺子亏本,马上易手,要钱没有,人倒是不缺。”
说吧,朝后递了个眼色,就见两个小丫头伴着一个美人走出来,这美人有七八分姿色,月娥指着道:“这是我的丫鬟叫胭脂,愿意服侍公子。”
葛氏细看这丫鬟颇有姿色,略一打扮,能卖上个好价钱,估量,至少值五十两银子,卖妓院里只怕更多些。
瞪时,大腿一拍,“好,章儿,你就写退婚书。”
中人没有,月娥听云珠小声说了句,“先生来了。”心下一喜,忙让请,如此,杨先生做了中人,两家签字画押,算是正式解除婚约,以后男可另娶,女可别嫁,互不相干。
月娥吩咐胭脂收拾东西,下晌便派人给赵伯章送过去,大张旗鼓的,雇了小轿子,披红挂彩,故意招摇,逢人称是给赵伯章做妾的。
赵伯章住的那条街,整条街的人都出来看热闹,赵伯章又新纳的妾,穿一身大红衣裳,纷纷传闻,是秦赵两家退婚,秦家赔偿赵家的,都撇嘴。
赵伯章失了未婚妻,得了胭脂,图一时新鲜,把红袖放下,整日跟胭脂厮混。
葛氏跟儿子商量,上京告贷,没想到跟县太爷称兄道弟的,赵伯章舍脸开口借银子,王老爷对赵伯章行径有耳闻,打着哈哈,拿出十两银子。赵伯章闹了个无趣。
陈家更是跟季家交好,一文钱也没借出来,本县有钱的人家,看着这两家行事,都推脱。
赵母暗地里骂人,母子一商量,把亲戚借了个遍,有人只道她家少相公将来出头,做官,短不了钱,也乐得做个人情,也是先期感情投资,联络感情,便拿出钱来,可赵家平素来往亲戚多穷人,拿出三五两的好大显示,邻里对赵家多有微词,不愿借贷,
葛氏心一横,便寻了放印子钱,利钱高,滚雪球,葛氏也知道厉害,明知若还不上,是要人命的,到裉节上也顾不得许多,一想儿子若谋了官,这点子钱不算什么,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便咬咬牙,应承下来。
葛氏又把红袖和胭脂的首饰全都划拉过来,典当了,换现钱,使着方便。
赵伯章怀揣着一万两的银票,散碎银子上路。赵母在家焚香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