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好,时局马上就变了。本来明显站在上风的我一下气势尽失。大龄男在几个月前不知从哪里八卦来的消息,知道一些我和老头之间的事情,从那以后,他就时不时地挑拨离间。虽然每次他说的话都有些在理,听上去像是为了我好,但还是把我烦得经常狗急跳墙,一通乱咬。Shelly的这个问题不但为大龄男彻底翻了身,还让他得意之极。他笑吟吟地低下头,假装喝着碗里的汤,等着我的回应。就算他用眼镜遮挡着他那阴险而猥琐的眼神,但还是被敏感的我一下就察觉到了。
我吸了口气,咬紧牙关,一边拿起手边的茶杯一边轻声说道:“快了,这不等我毕业吗。”
“心怡,你要是办婚礼一定要通知我们啊,最好给我们包机去北京。”坐在对面的James操着一口南方口音说。
“对对对!我们都要去!”周围的同学纷纷起哄道,只有大龄男,一句话没说,继续微笑着低头喝汤。
我强颜欢笑着对大家说:“要是这样,那我们一定不办婚礼了,太贵。”
大家都表示不同意,说婚礼必须要有。就在这热闹的时候,大龄男突然冒出一句:“心怡,到时一定告诉哥,哥一定送份大礼给你。”
席间,大家分别聊着自己的恋爱和家眷。有的马上要来美国玩;有的已经来过了;有的等着毕业典礼再来。几个始终表示还单身的男女其实背地里也一直没有断过类似的事,这种秘密在留学生的圈子里没有任何藏身之地。我经常说老头工作的圈子乱,老头则每次都会反驳道我们留学生的圈子才是真正的乱。其实想一想,有哪个圈子不乱?只要有男人和女人的地方就一定会乱。不管是利益驱动也好,寂寞难耐也罢,只要你的心思动了,接下来就一定不再是平静的生活。我十分明白这点,所以才一直努力让自己的圈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安全。眼不见,心不烦,没有了诱惑自然也就没有了念想。
我的年夜饭从Shelly的问题之后就已经结束了,饭桌上只剩下一副臭皮囊在应付着大家的聊天和问话。直到大家散了,大龄男还不忘再最后挑衅一句:“哥祝你早日结婚!”
一路上,我烦得不行,本想听听歌缓解一下,可谁想这一听到把心里的惆怅彻底都勾了出来。每逢佳节倍思亲,本来没能在家过年就让我够难受了,再加上寂寞的夜晚一个人边开车边听情歌,眼泪情不自禁地就在大年三十的夜晚流了出来。不吉利呀不吉利。
到了家,周姐和她男人又出去夜游了。我关紧门窗迅速躺在了床上,努力让自己头脑空空尽快进入梦乡。可越是想睡就越睡不着,在床上变换着各种姿势,可脑子里还会浮现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拿起身边的手机,坐在床上给家里打了过去。
现在是北京的下午,家里人都在忙着包饺子。我先是跟家人拜了年,然后就开始跟小表弟胡扯。小表弟说话很不清楚,十句有五句我都听不明白,还得舅妈在一边翻译。但每次听见小表弟的声音都能让我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家人问我年夜饭跟谁吃的,吃的什么。我说跟同学吃了烤鸭挺热闹的。他们知道后很高兴,还跟我说以后像这样的聚餐应该多参加参加。
跟家人通了电话,我心里也好受了些。躺在床上,给老头发出了一条短信:“多吃点饺子,方便了别忘打电话,我爱你。”便转头睡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就被电话吵醒了。是老头,我一如既往地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激动万分。
“喂!小东西!”还没等我说话,他就已经在电话那边大喊了。
我一听就知道他是喝了酒,而且还喝得不少。电话里传来一阵鞭炮声,和很多人尖叫的声音。
“你能听见吗?”他继续喊。
“听到了!你干吗呢?”我的嗓门也不自然地放大了不少。
“我们全组在楼下放鞭炮呢!你等着!”
还没等我回话,老头就边喊边跟身边的人说:“快快!这个让我放!”
我身临其境般坐在床上捂着另一只耳朵不停地乐着。
“亲爱的!你听着吗?!”老头大喊地问我。
“听着呢!”我也大声地回。
“这鞭炮是给我们家小心怡放的!过年好!希望你永远快乐!”
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巨响像是快要把电话给震碎了。我的眼睛像是被鞭炮的浓烟给熏着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鞭炮的巨响足足维持了半分多钟。停了之后,老头哈哈大笑地说:“哈哈!又过了一年!祝咱俩在新的一年都顺顺利利!开开心心!我爱你!”
就像是晴天的雨,虽然还流着泪,但我的心里早已幸福无比。不只是因为他的这番话,还因为像这样轻松开心的语言我已经很久没有从他嘴里听到了。我希望此刻我就在他身边,抱着他,亲吻他,抛开一切烦恼,陪他一起度过这个喜庆的大年夜。
三
每年的头两个月节日格外多。先是元旦,后是春节,紧接着就是著名的情人节。出国之后我才发现,本是西方传统节日的情人节,反倒远没有在中国那么热闹。
就在情人节的前一周,我收到了一张漂亮的请帖,也是我这辈子收到的第一张请帖。是张倩倩和张倩倩未婚夫的,他们的婚礼决定在情人节的前一个周末举行。因为张倩倩未婚夫是教徒,所以婚礼地点选择了一处位于海边的玻璃教堂。
要说结婚的人,我完全不感冒,但能在美国参加一次海边婚礼也确实是个难得的经历。想起原来在国内,唯一参加过的一场婚礼还是我妈同事的。大酒店,小仪式,吃顿饭,无非也就是这些。再加上我最近急需沾沾喜气。正好,喜气就来了。
为了在婚礼上有人聊天说话,我硬是叫上了李易童和程宣。两人本来周末都有安排,但被我软磨硬泡好几天之后实在受不了了,只好纷纷改变了计划随了我的心愿。
“姐姐,您就不能稍微打扮打扮呀。”坐在沙发上的李易童对我说。
“怎么打扮?又不是我的婚礼,打扮那么漂亮跟新娘子抢戏呀?”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
“我们为了陪你不但把日程都改了,还穿成这样。您好歹也得对得起我们吧。”坐在李易童旁边的程宣也忍不住了。
“成成成,你们说穿什么吧,我这就换去。”
出门前磨蹭了半天,再加上周末有些堵车,我们三人算是最后到达婚礼现场的来宾。还好,教堂的前面正好剩了一排三人的座位,我坐在了紧挨中间过道的座位,方便照相和观看仪式。
我们刚刚坐定,教堂里的音乐就响起了,只见两个身穿白色纱裙的小花童提着花篮,一边从最后方的拱形木门往前走,一边向两边撒着花篮里的淡粉色花瓣。接下来是两对伴娘和伴郎,两位伴娘身着同样的淡粉色小婚纱,伴郎则是统一的西服。伴娘挎着伴郎,随着音乐的节奏缓慢地往前走,直到四人在教堂前方站定以后,新娘才扶着父亲的手腕出现在后方的红毯上。
张倩倩身穿一件纯白色的露肩婚纱,身后跟着两个提着婚纱的小女孩。她的头发干干净净地盘在脑后,脸上的淡妆显得格外清新,手上淡紫色的捧花衬出她那白皙脸蛋里可爱的红润。也许每个女人一生最美丽的时刻就是此时,穿着洁白的婚纱幸福地微笑着走在红毯上,张倩倩就是这样,她此时的美丽深深地感染着教堂里所有的人。
我看傻了,完全忘了攥在手里的相机,只是愣愣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不知为什么,也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随着她一步步走近,我的眼睛居然湿润了。她优雅地走过我身边时候,微笑着和我点了点头,幸福毫无掩饰地从她的脸上浮现出来,传给了身边的我,让我也发自内心地笑了。
张倩倩和她父亲走到了她爱人的身边,父亲最后又紧紧地握了一下女儿的手,不舍地将它从自己的手腕上拿起,交给了眼前这个男人。此时此刻,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两行咸湿的泪水顺着我微笑着的脸掉到了腿上。我真心地祝福眼前这对伴侣能够幸福美满,不离不弃地度过他们余下的人生。
宗教的仪式有点复杂,在交换戒指之前和之后都会有一些唱颂和点蜡烛的活动。仪式结束后,新郎和新娘会等在前面和亲朋好友合影,直到大家都离开教堂,来到了外面海边的露天草坪他们才会回去换装。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蓝天白云加上美丽的海水让人心旷神怡。我挑了一个视野最好的桌子坐下,等着李易童和程宣把美食端来。
“心怡!帮个忙!”程宣在远处的自助餐台子旁叫我。
我走过去,接过程宣手中的两杯香槟。
“你真不喝点?”程宣问我。
“不喝,橙汁足以。”我举起自己手边的橙汁微笑着对程宣说。
李易童给大家拿了一些沙拉和寿司,坐在了我的旁边说:“大菜还没上来,先随便吃点。”
不知是因为景美还是人美,我从出了教堂开始,脸上就一直带着微笑。
“唉唉,想什么呢?自己偷着乐。”程宣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好奇地问。
“没什么,就是高兴呗。”
“又不是你结婚,至于高兴成这样吗?”李易童说。
“这种气氛,这种景色,不让人高兴才怪了。”我抬起头说。
“也是,刚才我一直想,我什么时候能穿上婚纱呢?”程宣满脸憧憬地看着大海说。
“明天就带你买一件去,别着急。”李易童夹起一块寿司放在了她的盘子里。
“你就一点都不感动?”程宣好奇地问李易童。
“感动?婚礼我参加太多了,早麻木了。”
“冷血。”
“去。”李易童一把推开了程宣的手,“不就是结婚吗?谁不能呀?我说结就结。”李易童抬了抬眼皮,不屑地说。
“得了吧你,最不靠谱的就是你,有本事你倒是结一个给我看看呀。”程宣挑衅地说。
“你真别激我,我还真说结就结了,我再不靠谱跟你们比也是最靠谱的。”李易童较劲地说。
“冷静冷静,大家都半斤八两跟这说什么呀。唉……这样的婚礼我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了。”我突然不知哪来的忧愁,托着腮,望着大海。
“不会的,等姐结婚了让你参加个更牛奔更唯美的婚礼,并且还让你当伴娘,沾尽我的喜气儿。”李易童拍着我肩头说。
“等我结婚了,要是也在美国办,也一定邀请你参加。”程宣在一旁不服输地说。
“你们什么意思呀?和着就我结不了呗?咱等着瞧,看看到底谁最争气!”我话音刚落,她们就开始毫不掩饰地对我嘲笑起来。
在美景中酒足饭饱后,我主动走到门口,跟张倩倩拥抱了一下,并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你今天特别美,祝你永远幸福。”
张倩倩笑着说:“谢谢,也祝你幸福。”
在这一刻,似乎我们突然成了交心的朋友。
“情人节怎么过呀?”程宣坐在李易童的车上问。
“自己过。”李易童边开车边干脆地回答。
“刚从人家婚礼出来,你就说情人节自己过,也太残忍了吧。”我看着窗外的风景说道。
“现实就是残酷的,不要自己骗自己了曹心怡同学。”李易童说。
“张倩倩他们情人节去加勒比海,蜜月旅行。”我一脸羡慕的神情。
“也不怕在海上消失了。”李易童冷冷地诅咒道。
“什么意思?”程宣问。
“你们没看过加勒比海盗吗?那里的海峡是个空洞,好多人船到那都消失了。有的过了十多年二十多年才开回来了,船上咖啡杯里的咖啡还是热的,船上的人也一点都没老。”李易童津津有味地讲着“加勒比海盗”中的剧情,可我还就当了真了。
“不是吧,你别吓我啊,我就怕这个。”我的手已经情不自禁地掐在了程宣的胳膊上。
“你的心已经完全不善良了。”程宣对李易童说。
“真逗了,他们有什么值得我不善良的?”李易童反驳道。
程宣懒得跟她争,要是继续说下去又得没完了,大家心里明镜就得了。
我的心思跟着路边的一株三角梅跑开了,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教堂和海边的草坪,热闹温馨的场景也历历在目。只是主人公变了,变成了我和老头。我身穿纯白色婚纱,婚纱是抹胸的设计,从腰的地方向四周蓬起。我的头发全部高高的盘在后面,一张清秀而白嫩的脸蛋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纯净。老头身穿一件灰色休闲西服,里面则是一件V字领的黑色Tshirt。我帮他选了一条深色牛仔裤,配上了一双普通软皮皮鞋。他站在草坪和海天交界的地方,看着站在草坪另一头的我微微地笑着。
想到这,我居然身临其境般傻笑出了声。
“唉!傻帽!你想什么呢?”坐在旁边的程宣转过头看了我半天。
我一下惊醒了,看着窗外随口答了一句:“没想什么。”
“不会吧,没想什么能乐成这样?”李易童看着后视镜里的我说。
“我知道了,肯定是想她家老头呢。除了她家老头,没什么人或什么事能让她笑得出来。”程宣胸有成竹地说。
“曹心怡,你真是没救了。”李易童说。
“你说说你,这么年轻却把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浪费给他了,以后你就知道值不值了。”程宣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我的心脏强烈地颤动了一下。
“情人节我想回国。”我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