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溪。
“妈妈,花生在后院睡觉呢,一会儿我们起床了去看它好不好?”温暖的房间里,蔺惜靠在床头,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期待地问道。
穆黎把换洗的衣服拿出来,准备到浴室里更换好再来陪蔺惜睡觉,听糯米团子这么一说,内心瞬间明朗了起来。
“花生也在吗?”
“嗯,花生最近都在陪我呢。”蔺惜拽着被角,一脸童真地说,“爸爸说,花生犯了错,也要知错就改才行,所以就让它陪着我。”
穆黎的心瞬间就柔软了下来,仿佛有微风拂过刚冒芽的青草一般,她是真的以为,蔺瑾谦已经把狗送走了。
看来,他并不是一个只凭自己意志来决定事物的暴君。
“妈妈,你穿着的这身衣服是爸爸选的吗?”蔺惜忽然问。
穆黎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一身绣服,轻轻点头,“是的。”
“我一眼就看出来是爸爸选的了!我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呢!可是妈妈你穿着比我好看!”蔺惜说完,提起被角遮住一半的笑脸,躲着咯咯地笑,一双幽黑的大眼睛弯弯的好似天上月牙。
穆黎忍不住诧异,听到蔺惜这么说心中闪过一抹难以言明的滋味,有些震惊,还有一些欣慰。
即便那不是她的孩子,能从她身上得到亲子的弥补,已是满足。
“咦,妈妈,你的裙子上怎么没有一个小包包呢?”蔺惜眼尖地发现,伸着稚嫩地小手指好奇地指着穆黎的裙子。
穆黎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孩子说的是什么,顿了几秒,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忙低头去看——果然,裙子上搭配着的荷包不见了!
穆黎仿佛被点穴定住了,抱着取出来的换洗衣服僵硬地站着。
“我把我的送给你吧,妈妈……”
……
门外,蔺瑾谦坐在轮椅里,凝神静听房间内的声响。
梨花溪的房子隔音效果都不差,他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依稀听到了些许,最为清晰的便是蔺惜那一声惊叫——搭配的荷包不见了。
“大少……”罗赫轻声提醒。
蔺瑾谦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随后操控着轮椅去了书房。
“那边怎么说?”进到书房,蔺瑾谦淡淡地问道。
罗赫把夹在胳膊里的文件递过去,后退一步说道:“今天早上最新的消息,那份标书没有递交到位,应该是被压下了。”
蔺瑾谦点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速度倒是挺快。”
“那我去安排律师做委托的工作。”
“嗯。”蔺瑾谦点头,淡淡地说道,“告诉他们不要急,以不变应万变,既然这边行不通,就暂时先放一放,让他们去折腾吧。”
罗赫了然地点点头,正要离开,听见蔺瑾谦又吩咐道:“一会儿去看看,小惜睡着了,让她到书房来找我。”
罗赫微愕几秒,瞬间明白了过来,“是,大少。”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偏偏这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蔺瑾谦瞬时抬眸看向紧闭的房门,罗赫也猛地顿住了步伐,神色凝重地看向房门。
一般不会有人主动来敲书房的门,这是蔺瑾谦进入梨花溪的第一天就明令禁止过的,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罗赫快步走上前,打开房门,一个女佣低垂着眉眼站在门口,浑身哆嗦。
“什么事儿?”罗赫沉声问道。
女佣抬起脸来,一张清秀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哽咽地唤道:“罗特助,我……我……”
“到底什么事儿?”
女佣啜泣不已,张了口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让她进来。”蔺瑾谦发了话。
罗赫侧身,把女佣领进屋,又探身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人,这才关上了门。
“说罢,什么事儿?”罗赫问道。
女佣怯怯地看向蔺瑾谦,忽然一下子跪到地上,哭得更加悲恸,“大少,大少我求你一定帮帮我,帮帮我妹妹!”
蔺瑾谦心中愕然,面上却是一贯的波澜不惊,无悲无喜,他递了个眼神给罗赫,示意他将女佣扶起来。
罗赫了然,弯下腰扶起女佣,“究竟是什么事情,你先告诉大少。”
女佣落泪点头,哽咽地说:“我十八岁那年到蔺家工作,一进来就被分到了长房这边,感谢大少看中,把我带到梨花溪来。可是我还有个妹妹,两年前我私下求了些人情,让她到了主宅那边。”
“可是,可是……”说到这儿,她又不可遏制地痛哭起来。
罗赫瞧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隐隐着急起来,担心大少的时间被耽误了。
可蔺瑾谦却没有丝毫着急的意思,耐心地坐在轮椅里,摩挲着佛珠听女佣哭泣,既不催促也不安抚。
等了半分钟,女佣依旧哭泣不止,罗赫觉着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正要开口催促时,他的手机“滴滴滴”想起来,收到了简讯。
取出一看,脸色骤变。
“大少……”罗赫低声,似无意识地喃喃,“主宅出事儿了。”
蔺瑾谦微微蹙眉,疑惑也只是一瞬间,接下来的思绪全都放在了思考上。
而那女佣听到罗赫的话,哭得愈加不能自已,捂住嘴巴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妹妹昨天晚上在主宅后山被人杀了。”
此言一出,蔺瑾谦那波澜不惊的俊颜上终于浮现惊愕。
听得那女佣抽泣着继续说道:“今天一早我就接到了妹妹死的消息,在主宅跟我关系交好的朋友告诉我,她们一早去后山清洁的时候,发现了我妹妹的尸体。”
“她全身都是血,警察看过以后说是凶杀,她是被人用刀杀死的。我妹妹平日里性格胆小,处处与人为善,我实在想不到会有谁要杀死她。”
“大少,我求求你,帮帮我,把杀害我妹妹的凶手找出来好不好?我求你了,只有你能跟主宅那边抗衡啊!”
说到这儿,女佣噗通一下,再次跪倒在地。
蔺瑾谦面无表情,仿佛在听一个无聊到极点的故事。
罗赫却是脸色大变,弯腰一把握住女佣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提起来,“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叫大少与主宅抗衡?你这是要挑拨大少与主宅的关系吗?”
女佣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我没有,我只是……”
“主宅既然已经请了警察调查,那自然会还你妹妹一个公道的。”蔺瑾谦开口,淡淡的语气打断了女佣迫不及待的解释。
他不喜欢主宅过问梨花溪的事情,同样的,主宅的事情,他一向也不喜欢插手。
七年前从家权中退下来,就是图一个清净。
可女佣不肯听从,摇头哭诉道:“不,大少,主宅那边请警察介入,并不是要真的把事情查清。”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因为蔺家,我和我的家人才一步步从贫穷走出来。可是,我在蔺家这么多年,也知道对于蔺家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名声。”
“现在我妹妹死了,蔺家不会让这个事情公开的,甚至也不会要求警察必须查清,我没有诋毁的意思,大少,实在是因为……因为六少的举动,让我不得不这么想。”
蔺瑾谦平静的眸子忽而一亮,却是低垂着眼,淡淡地问:“六少怎么了?”
女佣平静了些许,抹去泪痕,眸中涌出几分恨意地说:“有人看到发现尸体的女佣从尸体旁边捡起了一样东西,并且交给了六少。可是六少并没有交给警察,警察搜遍了整个后山,什么都没有发现。”
“六少这么做,难道不是有意隐瞒吗?我妹妹到底是被谁杀死的,他不在意,蔺家也不在意,可是我在意,那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啊,大少!恕我大胆地说一句,她对我而言,就好像小小姐对您一样重要!”
悲恸的哭诉声说完,蔺瑾谦没有任何回应,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轮椅里,摩挲着小叶紫檀佛珠,看不出情绪悲喜。
“大少——”女佣再度哀求,蔺瑾谦却抬起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罗赫再次握起了女佣的胳膊,轻声对她说:“你先出去,就算大少要帮你,他也需要时间思考怎么帮。”
听完罗赫的话,女佣流泪思考数秒,点了点头,恭敬地向蔺瑾谦鞠了一躬,“给大少添麻烦了。”
说罢,转身抹泪离去。
罗赫跟在她身后,确认书房门关好,又折回到蔺瑾谦跟前,“大少,依您看……”
“你的消息怎么说的?”蔺瑾谦问。
罗赫立刻取出手机,照着简讯一字不差地念道:“主宅一女佣半夜后山被杀害,警方已经到现场取证,监控录像全被损坏。”
三句话,看似是言简意赅地交代了整个事件的重点,偏偏遗漏了刚刚那女佣提及的蔺易胜所为。
她的话是真的吗?谅她也不敢说谎。
可蔺易胜没有交给警方的东西会是什么?
监控损坏的这么及时,看样子是早有预谋了。
“大少,依我看,这件事情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眼下科梁与德谷之间的较量才是重点。”
蔺瑾谦的思维被打断,他沉思着点点头,对罗赫说道:“你先去联系律师,把委托授权的事情处理好,其他的,我再安排。”
“是。”罗赫退出了书房。
偌大的书房就只剩下蔺瑾谦一人,搬到梨花溪来以后,他是极度享受独处的时光,没有外人的言语和眼光,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如今看起来,并非如此。
从穆黎回到容城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感觉到有些事情已经渐渐脱缰,往不受掌控且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了。
好比主宅突然出现的这一起命案。
半夜在后山被杀,还有人捡到了什么交给蔺易胜,而蔺易胜却对警方隐瞒了。
蔺瑾谦蹙眉,沉思数秒,忽然脑海中闪过什么——
穆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