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肯定道,然后继续说,“还比如,什么叫节约用电。就是晚上你到一个屋里拿东西,把灯打开了,拿完了,走出屋了。你就该把灯给关上。这叫节约。而不是天黑了,你们一家子都不点灯,黑灯瞎火的,一人拄一根棍,在屋里摸着走。这不叫节约。”
“这叫瞎!”叶湖哈哈大笑。
艾干活瞪了一眼叶湖,说道:“存在即合理,既然地沟油有它的市场,就说明有它的存在价值。”
我说:“你怎么那么糊涂呀。地沟油存在的价值是那些小商贩。而不是你这个消费者!他们买地沟油为了节约成本。不是为了节约国家资源。你以为他们有那么高的素质?”
艾干活说:“他们也许是没有那么高的素质,不会想到节约国家资源,但也许他们是在节约钱呢?为了让自己的生活过的更好一些。这有错吗?”
我说:“节约自己的钱没错。但做买卖节约成本,来坑消费者,这就不对了。这不叫节约。”我没有继续说,而是看着叶湖。
叶湖刚才被艾干活瞪了一眼,所以这次没敢接下茬,也难得她反应快,被我这么一盯赶紧说道:“这叫缺德!”
“没错!”我满意的冲叶湖点了点头。叶湖又开始了她们这代人招牌式的微笑。笑的我鸡皮疙瘩直起!
当时我又走神儿了。想到了一个人,我的同学甄悠莫。
甄悠莫是我高中同学,和我关系一直不错。这个人很老实,有的时候做事有些过分。过分的自己都分不清最初的目的了。
他很节俭,节俭到让我觉得都有些浪费了!
他很爱和我聊天,什么事都告诉我。他说他节俭的习惯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很小的时候就懂得节俭了。小时候有一次吃饭,他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妈让他去水龙头那里洗洗。他当时就说,那样太废水了。说完就把筷子放到嘴里含了一口。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得了肠炎,去了医院。为此花了不少药钱。
后来没过多久,一次他妈带他出去吃饭,结果那家给的量很大,一个小孩能吃多少,结果剩了很多,他怕浪费,就努着劲都吃光了。他妈还纳闷呢,怎么今天这孩子胃口这么好呢?还没到家,他就嚷着胃疼,害得他妈花了不少钱,给他买了很多山楂片,山楂糕,果丹皮之类助消化的食物。这两件事后他妈教育他,节俭是对的,但节约要建立在保证基本需求的基础上。我刚才对艾干活说的道理就是从他妈那里学来的。
甄悠莫很听妈妈的话,牢记于心。
他从小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收集废品,然后卖掉。但他不是捡破烂的,从不在街上捡东西。不捡垃圾不是因为他不在乎,而是拉不下面子。毕竟他们家经济状况也还凑合,还没穷到靠捡破烂为生的地步。
甄悠莫把家里一切没用的纸收集起来。包括商品包装上的价签,用过的手纸,衣服裤子上的吊牌,还有香烟的烟盒。
他有一个习惯,就是拉屎不拉干净,最后都留半截在屁股里就用手纸擦了。开始告诉我的时候,我不太理解。他解释说屎留半截在屁股里,直接擦在纸上,这样再卖手纸的时候能压分量,多卖点钱。我说那你干脆就把所有的屎都拉在手纸上,那不是更压分量吗?没想到,他瞪了我一眼,还说我太贪心!他妈知道此事后,臭骂了他一顿,因为他不仅收集家里的擦屁股纸,还收集她妈用过的卫生巾。被骂后,他无奈只能偷偷收集,每次都主动要求倒垃圾。然后在楼道里,把那些纸掏出来塞在裤裆里,偷偷拿回家。最后藏在自己的床底下。自此之后,他的房间里总有一股公共厕所的味道。
甄悠莫的学习不错,很爱看书。但他的书,不论教科书还是课外读物,所有边边角角没有字的地方,都被他抠下去当废纸卖了。所以你看甄悠莫的书,都像被耗子啃过一样。
一次我陪他去商场买裤子。他看上一条既便宜又好看的裤子。可最后他还是挑选了旁边一条又贵又难看的。我问他什么原因,他微笑的对我说,因为他买的那条裤子要比喜欢的那条裤子多一个吊牌,这样卖废纸的时候,就可以多一点收入了。
最初他都抽两块一盒的软包装香烟。突然有一天,他改抽了同品牌五块一盒的硬包装香烟。原因是硬盒包装要比软包装能多卖钱。
每次上街,街上有发小广告的,他都来者不拒,开始我还以为他心眼好,后来才知道这也是收集废纸的一个渠道。他们小区居委会组织居民周末自愿铲除小区里贴在墙上的小广告,他第一个就报名了,在烈日炎炎的大中午,他为了收集一小盒铲下来的小广告,足足喝了有三四瓶矿泉水。最后回家的时候,他发现地上遗落了一张,但又不好意思捡,就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盒口香糖,嚼过之后黏在鞋底,然后把那张纸粘回了家。
他为了能多攒一些饮料瓶子,自此不再喝白开水,改为喝各种饮料。每次都是成箱成箱的买回家。
一次我们几个好友去野外郊游,他想要我们手中的矿泉水瓶子,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所以就想了一个小计谋。说最近自己特别倒霉,听他妈说吃的喝的东西,最后一口叫做‘福根儿’谁吃,谁喝,谁有福气!所以他想转转运。就这样,他把自己的水也都分给了我们,整整一天,他喝了整整一天的剩水!每喝完一瓶,他就把瓶子自自然然的放进自己的书包里,后来书包装满了,他又买了好几个塑料袋来装瓶子。郊游完毕后,我们各自回家。因为他拿的瓶子太多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打车回去的。
每次卖废品都是他最激动的时刻,但收废品的哪有那么认真的呀,每次卖废纸的时候,人家都不用称约,随便估计一个重量就给他钱了。他脸皮薄,也不好争什么,那些精心收集的小纸片,也就毫无一点用处了。
甄悠莫家厕所的洗手池里放着一个小盆儿,为了接洗手用过的水。然后把水倒进旁边的水桶里,这样积攒下来,可用来冲厕所。他家淋浴喷头下面也放着一个大盆,洗澡的时候,人都站在盆里。这样洗澡水也可以收集起来冲厕所。一次他跑肚拉稀,家里冲厕所的水又恰巧用光了,但他实在舍不得用马桶水箱里的水冲厕所,只好拉完一泡屎,就洗一个澡,用洗澡水再冲厕所。就这样,那天他整整拉了八泡屎,也就洗了八回澡。
还有一次,他妈要把卧室不穿的衣服搬到大厅的储藏室里。甄悠莫负责搬运,他妈在储藏室里收拾。因为是晚上,天已经黑了,每次他进到卧室,都要把灯打开,然后把衣服抱起来,再把灯关上给他妈送去。然后再回到卧室搬第二次,再开灯,再关灯。这一晚上下来,电没节省多少,还把灯泡给憋了。
想到这里,我狠命的摇了摇头,觉得这事可不能告诉艾干活,否则他要比甄悠莫还得过分。
黎易楠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她对潭鱼说道:“谭鱼,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家用地沟油的?”
谭鱼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你就别管了。你们以后别吃他家的早点就是了。你们忙,我们上学去了。”
我一把拉住谭鱼说道:“还早呢,你把话说清楚了。你要不说,我们现在就去早点摊问个清楚。”
谭鱼说:“别呀,哥哥。我说还不行吗?”
我说:“叫爷爷!”
谭鱼伸长了下嘴唇,不情愿的说道:“我一个叔叔是搞粮油批发的。这家早点铺的老板经常去我叔叔家买油。”
我说:“这么说你叔叔家就卖地沟油了?”
谭鱼把脸扭到一边,看都不看我一眼,有些生气的说道:“对!”
我说:“你还别不高兴,这种损人利己的事不能干。”
谭鱼听我这么一说,转过头瞪着我说:“咱们是朋友,我都告诉你们别去吃了。我觉得我挺仗义的了。”
我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为什么刚才你说你只告诉你的朋友别去吃那家的早点,你是怕知道的人多了,没人去他家买早点,他就不会去你家买地沟油了,对不对?”
谭鱼说:“毕竟我叔叔家也是做生意的,他从小又疼我,我不能这么坑他呀。”
我说:“算了,看在你曾经叫过我爷爷的份上,我这次就放我干儿子一回。”
谭鱼问道:“谁是你干儿子?”
我说:“你叔叔呀?”
谭鱼对我无可奈何。
我说:“不过,谭鱼我可告诉你。我可以不整你叔叔,但这个卖早点的,我肯定放不过他。”
在一旁的艾干活听不过去了,气愤的说道:“闻仁,我说你就不能体谅一下这些在外打工人的心酸吗?他们也不容易,我了解他们,他们都没上过学,什么都不懂,卖地沟油也许就图个便宜,没想坑人。我看过一些类似的新闻,说一些小饭馆的卫生不达标,一些食品小作坊的卫生环境很差,但那些人都很委屈,说不觉得什么,自己家的老人和孩子都吃这些。所以他们很多时候不是坏,而是无知。”
我看了一眼谭鱼问她:“谭鱼,是这样吗?”
谭鱼有些不想说,但做了一下思想斗争,还是说出了实话:“他不是那样的。每个月他都会去我叔叔那里买一些好油,说是自己家做饭用。”
我说:“艾干活,你小看现在这些做买卖的人了。他们知道什么挣钱的同时,也知道什么有危害。我前几天看了一个法律节目,警方端掉了一个造假药的工厂,当时记者采访药厂老板的时候问他吃不吃这些药,药厂老板说这是假药,吃了又不治病,闹不好还吃出毛病来,我傻呀,才不吃呢。记者又问他为什么不生产真药,当时那个老板理直气壮的说,我要是会做真药,还做假药干嘛呀?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些东西的危害,但就一门心思的想挣钱,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其实你刚才说的也对,如果他家也吃地沟油,那就情有可原了,只能说明他很无知。但现在这种情况,就只能说明这个人太坏了。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他自己也吃,虽说情有可原,但也不能提倡。无知不是坑人的理由!”
艾干活还是有些不服气,我继续说道:“艾干活,你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就是把人贴上了标签。我认为一个人你需要了解后再做出评价,现在很多人都爱把人贴上标签。就好比奢侈品的售货员看见一个民工来了,肯定会觉得他很穷,没人会搭理他,大家都觉得他买不起。”
艾干活说道:“对呀,这叫狗眼看人低!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说:“你就是这样的人。不是说你同情穷人你就不是这样的人了。你和他们是一类人,只不过站的位置不一样罢了。你也会把人贴上标签,农民就等于朴实,工人就等于豪爽,当官的就是贪婪,做买卖的就是奸诈。你这么想和那些售货员看见民工就觉得他们没钱有什么区别呀?”
艾干活听我这么一说,低着头不说话了。
我说:“你别不高兴了。谭鱼还有你,也别不高兴了。我认为这个早点摊老板咱们必须要整。至于谭鱼你叔叔那里,看在你的面子,我不整他了。”
谭鱼笑着说道:“谢谢哥哥!”
我说:“叫……”
“我上学去了哥哥!”我的话还没说完,谭鱼就拉着叶湖跑掉了。
黎易楠笑着看着我说道:“想占人家便宜,没占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