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花园偶遇他与沈氏后再未主动去找过他,而他也不曾来此,我们之间每一次的若即若离都似乎有些莫名其妙。想不透就懒得多想,左右无聊,便来十三府上找秋迟说说话。
我到时她刚好在正苑同管家说事,笑着上前打趣一句:“怎么哪次过来你都忙着,瞧这样子下次我可不敢来叨扰你了。”
她一闻声抬首看来,见是自个儿忙搁下手中账册起身来迎,拉过我的手,仔细打量:“姐姐瞧着还是病怏怏的,怎么四爷还没把你照顾好?”
听她这么问,垂首浅笑道:“好好好,谁对我都好着呢,不过是好久没出门了没见着太阳才这般的,你就甭担心了。你准备就在这儿站着跟我聊么?”
她挽着我一道进了内堂,坐下才玩笑道:“好就好吧,也不用说那么多,生怕别人不知道。”笑过又化为担忧,“上回怎么那么不当心?”
小产之事,自己不愿去想,而府里更是没人敢提。敛了几分笑意才回她:“是我自个儿没注意,有了身子也不知道,没站稳才摔了...别总说我了,成婚之后这日子可是过的更好了?瞧你可是越发圆润了。”
“你是嫌弃我胖了?”可她反问一句又把话落到我身上,“有打算再要个?有了孩子多少日子更好一些。”
“哪敢嫌你胖,不过是越发有风韵了。”说起孩子气氛都沉重了几分,“你看四爷十三爷可快活?再看这些天家皇嗣里面有几个是快活的?有了孩子也许我们会好过些,可是孩子呢?爱新觉罗这四个字太重了,不是谁都能背得起的。我不舍得我的孩子遭这份儿罪,宁愿不要。”
她轻轻握了握我的手,道:“你既有自己的主意,我这个旁人说什么也是空的,只盼着四爷一直待你好就是了。孩子的事,毕竟是你们夫妻俩的事儿,我只给主意,你且听着就好。”
话刚落,外面有丫头来回秋迟的话,说十三爷回府,四爷也来做客。
她先是吃惊,又望了我一眼,笑道:“莫不是来寻你的吧?这么半刻功夫,就担心了?”
听下人说他过来了自己也不禁楞了一下,又闻秋迟打趣,忙撇清:“我又没跟他说来这里,哪里就是来寻我的!估摸着是他们兄弟有什么话说。让他们自己呆着去,咱说咱们的。说了半天我,十三对你如何?”
她一莞尔,脸上尽是满足:“我想我算是幸运的那一个?起码这一切都是我想要的。”
“那就好,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正说着十三忽的进来,彼此见礼后他收起了平日的随意,颇有几分严肃:“四嫂,四哥在隔壁书房,您过去吧。”
瞧十三模样知道定是有事,柳眉一拧不解他什么意思,他补一句解释:“今儿是十四生辰,我们刚从永和宫出来。”
一说十四和永和宫立马明白过来,也无需跟他俩客套寒暄,径直往一旁的书房去。推门而入他同在家时一样,独立窗前不知是在看画还是在发呆。真是个木头,有事怎么就不知道跟人说呢,就连生闷气还要悄悄跑到十三这里来。
见他如此,前几日的不快烟消云散,上前牵起他的手柔声道:“我们回家吧。”
他虽沉默却未拒绝,二人一道回了府,他没说什么便一人回了正苑,知道他心里担着事儿,本不想去打扰他,想着快到晚膳时辰,就去小厨房仔用玉米面和小米给他熬了碗稀粥,又配了两道爽口开胃的小菜再去正苑。
看他在榻上熟睡,不忍打扰,就自己随手搬了个绣墩坐在边儿上,静静的看着,等着。不过一会儿困意渐生,将就着趴在榻边小憩片刻。才刚眯着便听到他的动静,赶紧睁了眼去瞧他,人依旧没醒却是双眉紧蹙,恐怕是梦靥了睡的不踏实。
坐到榻轻轻唤他:“胤禛,醒醒。”又抽出帕子替他拭去额头沁出的薄汗,“做噩梦了?”
他意识渐渐转醒,抬手盖住自己的脸,仿佛在掩饰自己的失态,故作淡定:“没什么。”
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才道:“至亲至疏夫妻,你不愿说我就不问,起来吃点东西把,我给你熬了粥,手艺不好还请四爷赏脸。”
在一阵沉默后我以为他不会回答,刚要替他布膳,他反而拿开了手将目光投了过来:“自从你失去那个孩子之后,我便时常为梦魇所困扰,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实话,我到如今尚未真正放下。更何况,朝堂政务,也确实让人忧心。”
“孩子的事儿我从没有怪过你,”本以为他是因为德妃难过,却不曾想孩子的事还在困扰着他,这件事我们都未真正放下,听到孩子的瞬间,心忍不住的疼。隐去了眼中的伤痛,垂眸低声对他说,“那你就再赔我一个孩子。”话说的半真半假,为了安他的心。
“赔你一个孩子?”
“是,我要你赔我一个孩子...不过,现在先来把粥喝了再说旁的。”
一说到吃东西他就把头别到一边:“拿下去吧,我不想吃。”
就他这脾气,中午在宫里能吃下去什么,晚膳再不用胃都要饿坏了。可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愿意,我还就不信扳不过他这犟脾气了!灵机一动,装作要走的样子:“得,既然这么不愿意那我也不逼你了,你自个儿待着吧,我走!”
一摆脸色他终是认输,无奈道:“好,我喝就是了,你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见他低头,忍不住“扑哧”一笑:“好了,又不是让你干嘛,还一脸的不情愿。”
“我哪有不情愿,倒是你。也就你,敢给我脸色看!”他话里除了无奈,更多的是两分笑意。
听他这么说忽然想起来他的话,学来对他用,一挑眉冲他道:“我也只给你脸色看,别人我还懒得给。下回我不管你就是了,你爱找谁管找谁去吧。”
他忽的一下坐直身子,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我谁也不找,就找你了。”
这人,刚才还沉郁的很,怎么一转眼就变了脸。侧了身子斜睨着他道:“你找我?我还不给你找呢!除非...”
“除非什么?”
本就是要刻意刁难他,随口说了个除非,并非是吊他胃口,我还真没有什么要求。不过见他认真了,故意装作深思带着几丝玩味的看着他:“除非...除非你让我做嫡福晋啊~”
“赌气也不用拿这事儿开玩笑,嫡福晋有什么好的?我眼中的你,岂是在意名分、地位的人?”
偏首望着他故意打趣:“你怎么就知道我不看重那些?名分地位哪个女子不在乎?说不准是你看走眼了呢。我啊,还就觉得嫡福晋这位子哪儿哪儿都好了。”
他将我的手握到手中,“不喜欢侧字了?常伴君侧不好吗?”
他的话让我不从辩驳,收起玩笑,认真道:“我不在意你给我怎样的位分,我只在意你心里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在你的心里,希望我把你放在我心上的什么位置?”他略微思忖了一下,轻声而坚定,“我不能欺骗你,因为,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答案,但是我知道,我的生命中缺了你,便不会完整。因为,有很多事,她们不会做,有很多话,她们不会问,只有你会做、只有你会说。”
他的答案我有感动有失望,一句在他生命不可或缺足以让我感动,但从未想过将我放在何处听来又让人失望:“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位置,我……不敢去想。你给过我时间,我也会给你,慢慢想慢慢答。”
“好,我会用之后的日子好好的考虑你想要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每回无论是怎样的开场,到之后我们中间总是会有一些沉重的气息萦绕,一时间也找不到话说,就这么静静低头坐着。仔细一想,又何必执着于追求一个明确的答案呢,只要能像现在一样彼此坦诚相待,他宠着自己,顺着自己,而我也努力去扮演好福晋这个角色,努力的对他好,让彼此都过得愉快一些也就够了。常伴君侧,唯一的道路,无悔的誓言。
“不是我要什么答案,而是你应该看清自己的心。”
“你该知道的,天家无情,所谓的心,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心。”
“无情就一定无心么?如果你没有心,那你以后要把我放在哪里?一生那么长,不管你剩了多少真心,我们慢慢找。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好。”好不容易把他拉到桌边,看着他一勺一勺将粥喝完,而后沉声说起,“我都已经算不清,自己多久没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个好觉了。”
这么一说自己的心不禁又软了下来,走到他身边将人轻轻揽在怀中:“你怎么这么笨,既然你不会照顾自己,那以后我来。”言罢垂眸望向他,此刻不需要什么过多的言语,低头轻轻吻上他的唇,清浅一吻安静了周遭……
不过片刻他变被动为主动,一把将我拉低,顺势坐他腿上被他揽入怀中。轻轻一吻却是满满的真心实意。虽然之前不断对自己说忘记前缘,但能否真正做到又是另一件事儿。如今一吻算是界限,划清前世今生,从此之后我的生命中只有一人,心中所爱也会只有一人。
自己本就是个被动的人,再加上之前心中守着那点执念不愿放手,入府以后更是将心看的牢牢的,抗拒和他在一起,可人总归是要向环境妥协的,无论你多么不甘心不情愿。好在在这个妥协的过程中他做出了很多事情,慢慢的在打动着自己的心,也打乱了我生活的步调,在不知不觉间早已融入我的生命,此生不可能再忘了。他的回应带给我莫名的心安。
略带羞涩的结束这个吻,指着他心口道:“曾经你答应把这个交给我,那以后……这里不许再有别人!”我知道他的身边不会缺少女眷,这是我没有资格要求他的,也是他的无奈,所以我只能希望自己可以霸道的占有他心,不再分给别人。
他握住我的手指,暖暖一笑缓缓言说:“你好霸道。这么多年,我这颗心守得太严实了,所以不敢赌。但比起输,我更不想错过你。”
得意洋洋的看向他:“就这么霸道,谁让你自己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不成你现在就反悔了?”
“岂敢岂敢,怎么会后悔?”
我满意一笑,拔下头上发钗任由长发散落,挑出一缕,又握起他的辫子拿在手中摆在一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小时候听嬷嬷说汉人成亲时夫妻二人都会剪下一段自己的发辫结在一起,代表永结同心。多好的寓意,不过满人最为重视头发,无丧不剪,所以只能这般放在一处图个意思。
他把我的手和两人的发全握到他手中,定定的望来,问道:“今天别走了,留下来?”
我含笑颌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