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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傲慢与偏见

对待奥沙利文,通常情况下,我们只能用天才与疯癫只是一线之隔的托辞,尽量把他诠释的模棱两可。当他坐在家中,面对BBC的镜头侃侃而谈,每句话似乎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张狂的诡谲。更多时候,当他没有处在球场的中心,你会感觉那不过是个信口开河的自恋狂,直到你在画面的背景中看到他身后书桌上摆满的奖杯,这一切还都只是将信将疑。对于痴迷的粉丝来说,他是超越神的顶礼膜拜——和亨得利、希金斯们相比(一个是阳光般完美无瑕的金童,另一个则是在历经屈辱坎坷后完成自我救赎的斗士),他无疑是一位个性张扬到极致的反英雄。在亨得利之后,他成为了21世纪首个完成卫冕克鲁斯堡伟业的人。像极了手握屠龙宝刀却双眼致盲的金毛狮王谢逊,群雄皆欲除之而后快,又惧其余威,接连落败。有人说,假如没有心理医生的悉心调制,奥沙利文可能早已堕入魔道。可从台联的角度出发,当观众沉浸在热火朝天的英超和温网时,他是可以把人们拉回斯诺克球桌的唯一人选。

罗纳德·安东尼奥·奥沙利文,1975年12月5号出生在英格兰东南部的埃塞克斯郡,射手座,且拥有射手座与生俱来的自由浪漫气息,斯诺克史上最具天赋的球员,比赛上座率的票房保障,同时又是不守规矩的局外人,游离于世俗间的浪荡子。他继承了前辈“飓风”希金斯以及“旋风”吉米·怀特在台面上的华丽流畅,也延续了他们向来不拘小节、狂傲不羁的个性,这么说吧,老希金斯、吉米·怀特和奥沙利文三人,承前启后,可以并称斯诺克史上最杰出的三位天才型选手。奥沙利文在10岁就打出了第一杆破百,15岁即完成个人第一个147满分杆,16岁转入职业。1993年,在17岁又358天的时候,奥沙利文夺得了斯诺克传统三大赛之一的英国锦标赛冠军,成为了迄今为止赢得排名赛奖杯最年轻的球员。1995年,年仅19岁又69天的奥沙利文斩获大师赛的桂冠,所以,直到今天,除世锦赛之外,他保持着三大赛中两项赛事的最年轻夺冠纪录。在斯诺克近代史上,他位列亨得利,里尔顿,戴维斯之后,拥有最多的世界冠军头衔。

在斯诺克的江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拿手绝技。“飓风”希金斯有一杆传说中的世纪低杆,据说他用母球在高分区长距离点射蓝球后,缩杆一库直接炸散了球堆,而“旋风”怀特有一杆强力扎杆的世纪解球,母球贴在靠近边库的蓝球后面,怀特将球扎出了几乎90度的弧线后碰到了目标咖啡球,赢得满堂喝彩。奥沙利文,哦,奥沙利文,你真应该去看看2012年世锦赛决赛,他对阵“机长”卡特的第7局比赛。当时,粉球黑球都不在点位且被其他球锁死,三个低分值的彩球也全部不在点位,其余的红球则大多散落在靠近底库和边库的位置,甚至上方还有几颗零落的红球。这样的台面想完成超分都极其困难,可奥沙利文却完成了一杆堪称世纪清台的单杆92分。时年奥沙利文37岁,对于任何一个斯诺克球员来说都已经算是职业生涯的暮年,但他用每一颗球精准的走位,对分离角绝妙的理解,干脆利落的长台进攻,以及令人拍案叫绝的K球,把斯诺克的技法演绎到了极致。

话已至此,你已经很难把他设想成一个平常人了。赛场之外,他的故事中也透着那么点小小的传奇色彩。1992年,也就是刚刚转入职业的头一年,奥沙利文的父亲因谋杀罪名成立,被判入狱18年,对只有16岁的奥沙利文来说,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坍塌。而不久之后,母亲也由于税务问题被送入监狱,这让奥沙利文兄妹成为了没人管的孩子。随后妹妹染上毒瘾,奥沙利文也在94到98年期间陷入人生的低谷,酒精和毒品是他选择的逃避场所。在经过了一系列的康复治疗之后,他重新回归赛场,并在2001年捧得了世锦赛的金杯,荣耀加身的奥沙利文,也仅仅26岁。

巴里·赫恩说,奥沙利文最大的弱点就是奥沙利文自己。于是你看到他在压力之下患上了社交恐惧症,剃光头,在比赛中把毛巾蒙在头上,打到一半和对手握手后转身而去,他在媒体的发布会上抽烟,在社交网络上大放厥词,你可能会想到苏亚雷斯的牙齿和巴洛特利的哲学思考。奥沙利文说自己是个完美主义者,我们在每一场比赛中也能看到他对完美的不懈追求,但这条道路上每每掺杂着种种失误,让圈内人扼腕叹息。而他在媒体镜头前夸张出格的表现又和生活中的罗尼判若两人,他们说他话不多,人非常的谦和,是你见过最好的人。他可以说他的一生挚爱就是斯诺克,也可以说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打球,他可以这一天还在摩拳擦掌为荣誉而战,下一刻又转而退出所有比赛。有人说他在挥霍上天赐予他的全部天赋,还有人说他在背地里刻苦练球,付出了多于常人的汗水。总之,你知道,在普通人的眼里,他是一个怪胎,他卓尔不群又变幻莫测。戴维斯说,奥沙利文的话就像英国的天气一样。他是个大大的矛盾综合体。

儿时的奥沙利文玩耍于伦敦的各个桌球俱乐部之间,在成人遍布的世界里恣意享受着和他那个年龄不太搭调的娱乐。令人吃惊的是,老奥沙利文那个时候也一直默默地支持着儿子的活动,支付他来回的出租车费,在俱乐部打球的费用,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打球,不能分心去玩旁边的水果老虎机。出事之前,他会买票去看儿子的每场比赛。尽管被现场主持揪出来耍点活宝的时候会让奥沙利文感到些许难堪,但父子间的默契在外人看来溢于言表。如是,你不难想象父亲的锒铛入狱对年轻的奥沙利文意味着什么。在一个少年正处于对世界、家庭以及自我的懵懂状态时,父亲的角色突然消失,的确过于残酷。

2013年夺冠后,奥沙利文接受了《金融时报》记者蒂尔尼的采访,两人在位于加拿大广场的Roka餐厅边吃边聊。蒂尔尼得知了他在世锦赛期间曾患有恐慌症,连续失眠,每天晚上只睡3个小时,原因是为了争夺女儿和儿子的抚养权。说到激动处,罗尼潸然泪下。再联想到夺冠后他抱起儿子和女儿共庆胜利的温馨场面,不禁令人唏嘘。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软肋是父亲。

“我不需要向谁去证明什么,不用你们来告诉我什么时候我不行了,我来告诉你们我什么时候不行。今天,我依然是最好的斯诺克选手。”他说他40岁之后还要拿世界冠军,怎么样,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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