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陌堂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陆之有些不满地说道：“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相信末将手下的能力么。”
沈陌堂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道：“虽然并不了解陆将军您手下的能力，但是想必您也认同，与叶兼将军的手下比起来，用哪一方更加稳妥。”
“……”陆之心中有些气恼，但是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沈陌堂。他说得无疑是对的。明眼人就算不知道双方士兵各自属于谁的麾下，一看气度风采，自然会选择那些英挺又穿着鲜亮的士兵。加之叶兼名声在外，凤略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就更加会选择这位出色的将军手下的将士了，而不是他一个默默无名的边关小将的手下。更不用说，沈陌堂就是从凤阴来的，他更了解的是叶兼与他的士兵，而不是他陆之和他的手下，论谁都会选择自己所熟知又觉得稳妥的那一方吧。
陆之想到此处，神色有些黯然。如果处处都是如此，自己哪里还有表现得机会？而自己的手下也根本没法立下些功劳，洗去身上的罪业和牵连了。
“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林悯尽见陆之有些失落的样子，一猜便猜到了他的心思，便上前了一步，将目光投以南宫玥，见南宫玥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叶将军手下的士兵也经过了长途跋涉来到了此处，再让他们熬夜站岗守卫投石机未免也有些强人所难了。睡眠不足，精力不济，都会让警惕性降低，这样让他们戍卫投石机反而有些让人不放心，还倒不如让陆将军的手下来戍卫，他们既了解这里的地形，又有正常的轮值，精神充足，可以随时应对突发的情况。”说到此处，林悯尽看了一下沈陌堂的表情，见他倒是没有被反驳的不快之色，反而倒是很认真地听着，这才继续往下说道，“若是沈大人实在不放心，也可以从叶将军或者褚将军手下抽调几人帮忙，这样也算是十分稳妥了吧。”
陆之向林悯尽投以感激的一瞥，然后立刻看向了沈陌堂问道：“沈大人，您觉得如何？”
“罢了，就这样吧。”沈陌堂思虑了片刻道，林悯尽说得不无道理，他的确忽略了己方刚经过长途跋涉，体力和精神都不济这一方面，林悯尽却恰巧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既可以弥补这一点，又可以让他放心。这个林悯尽倒是有那么一点谋士之才，不知为何偏要在宫中当个小小的医官。不过能受到南宫玥的派遣来到此处完成这么重要的任务，南宫玥大概也是早已看出了这一点吧。
“不过还是希望白羽你在此事上出一份力了。”沈陌堂又说道，虽然在戍卫投石机的士兵上他妥协了，但是想让白羽一起帮忙看守的想法，他却并不打算妥协。
“沈大人开玩笑呢吧。”白羽脸色一僵。刚开始沈陌堂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点不快了，但是只当沈陌堂是在开玩笑，便没做出什么反应，没想到此事都告一段落了，沈陌堂竟然又说了一遍，实在让白羽心中十分不痛快，“您应该知道，我是负责南宫大人安全的，跑到这里来戍卫投石机算是怎么回事？”
“南宫大人想必也知道这投石机的重要性，自然不能让人有机可趁，但是光是部署戍卫并不是完全之策，南宫大人心里也一定不安心，但是如果派上一个她所信赖的能者监督这次的戍卫，也许她就能放心多了吧。”沈陌堂从容地说出了这番话，一副似乎在替南宫玥着想的样子。
南宫玥自始至终都没有在这件事上发表看法。她从一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敏锐地察觉到，沈陌堂引出这个话题的目标，并不在于保证投石机的安全，而是在于白羽。他从一开始就点出要白羽来戍卫投石机，现在又说了一次，目标明确无误，不禁让南宫玥觉得沈陌堂是在针对白羽了。
他这么一个严肃又从容泰然，向来自视甚高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又怎么会和一个都不怎么接触过的侍从较上劲儿了呢。南宫玥想到了刚才沈陌堂和夕颜谈话时脸上的不悦，以及站在夕颜身后的白羽，感觉此事必定和夕颜有关。
不过白羽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沈陌堂是在故意针对，一副愣头青的样子，还不知自己似乎已经身陷到了一个复杂的情况之中。
南宫玥不觉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夕颜不在自己身边，和沈陌堂同坐一辆马车的时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让二人的关系急转直下，又让沈陌堂变得难得的如此不淡定。南宫玥倒是想问一问沈陌堂，不过在场无关之人众多也不方便，也许一会儿回营地了倒是可以问一下夕颜。
“沈大人说的是。”南宫玥淡淡对白羽道，“你就在这里帮下忙吧。这件事交给你我放心。”
“大人？”白羽有点不服气道，倒不是不服气南宫玥的命令，而是不服气南宫玥就这么接受了沈陌堂的提议，他本来还想着南宫玥会为他说两句话呢，拒绝沈陌堂的要求呢。
“我在全部都是褚将军禁卫军的营地也不可能会出什么事。”南宫玥耐心地缓缓说道，但心中却感到了一丝疲累。“还是投石机要紧，就委屈你一下了。”
“是、是。”白羽应道，既然自己的主子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接受了。“等我一会儿回去换身轻便的衣裳，顺便到褚将军那里选几个人来轮守。”
南宫玥点了点头，但是沈陌堂却又开口道：“不如现在就去吧，这种事多拖无益，早点部署好我和南宫大人也可以放心。”
白羽瞪了一眼，看他的表情，他似乎有点意识到沈陌堂在针对自己了。
他刚想开口反驳一句沈陌堂，南宫玥却突然说道：“你先去吧，顺便把这里的情况和褚将军叶将军解释一下，去晚了也许他们就就寝了呢，毕竟时候也不早了。”
白羽一脸憋屈地看了一眼南宫玥，南宫玥向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白羽只好欠了欠身向众人施了一个礼，然后便从关隘之上离开前往东小山萧言欢处的营地了。
白羽一走，南宫玥这才呼了一口气，抬眼发现陆之和林悯尽正望着自己，便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像是自嘲似的说道：“左军师这份差使只是看起来风光，其实做起来比谁都要辛苦呢。”南宫玥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沈陌堂，像是揶揄地说道，“幸好还有右军师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沈陌堂没有看南宫玥，只是客气地冷笑了一下。他才不像白羽对此类事那么迟钝，一听便听出了南宫玥话中的弦外之音，但也并不是很在意。反正对他来说，目的达成才是最重要的。的确，他就是有意要刁难白羽，而南宫玥猜想的原因也没错，就是为了夕颜。
他承认今夜自己稍微有些失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完成好自己的任务，辅佐南宫玥。现在任务也完成了，他也想要早些回去休息，好好地静一静思考一下今天发生的事。
“若没有别的事，沈某想先告退了。”沈陌堂对南宫玥说道。
“嗯。”南宫玥点了点头，自己想要做的事也都完成了，至于撤退的策略，可以放到明日的军议之上再做商议。
沈陌堂朝南宫玥欠了欠身，却看都没看陆之一眼便飘然离去了。
陆之忍不住不屑地撇了撇嘴。虽然这人风度翩翩十分聪明的样子，但是就是让他喜欢不起来。不过他也看出，沈陌堂压根就没将他这个燕云关的守将放在眼里，自然也不用他来喜欢了，简直就是一个文人和武将互相蔑视的常见情况。而这位右军师大人自从一出现就摆着一副臭脸，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很不好相处的人物。
“沈大人今日心情不太好啊。”林悯尽看着沈陌堂离去的背影微笑着说道，“希望不会影响他的判断力。”
“呵呵。”南宫玥干笑了两声道，“看他刚才的样子，毫无疑问是有些影响了。”她不免想到了自己，因为萧言欢的事也不可避免受到了影响，做出了就连自己都无法理喻的行动，沈陌堂看似是个冷血动物，但其实却尤为容易受到感情的影响。南宫玥本来还觉得，就算自己的理智受到了影响，至少还有沈陌堂这么个清醒的人在自己的身边提醒自己，但是现在看来有点悬了呢。自己的事都还没有理清，看来又不可避免地要去做别人的和事老了。然而在这样的局面下，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总觉得这场仗，会变得不那么轻松呢。”林悯尽淡淡道。
“会变得？”南宫玥苦笑着望向了对面拜云山上密密麻麻的敌军，“我怎么觉得，已经变得很艰难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