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栈外面看起来有些残破，里面倒还算是宽敞干净。一踏入内，便听见吵吵嚷嚷的谈笑声，客人不算多，但是却非常热闹，大多成群结队的，除了平常的旅人和百姓，还有许多穿着藏青色内衫和黑色轻甲的士兵，腰挎着长剑，成三结五地四散坐在酒栈各处。
南宫玥吞了一下口水，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群身着藏青色制服的人，无疑是宇文缙势力下的士兵，而且看他们装备精良，一个个容貌端正，气质不凡的样子，看来还是一批精英小队。
这样一支队伍在这里出现，莫非是敌方得到了什么消息，得知萧言欢在陵安，前来突袭？
可巧的是，自己身边正是他们敌人的君主，若是被他们抓了去，战局将会顷刻间被翻转，宇文缙便会轻而易举地篡夺萧言欢的天下了。
别说什么去临川解救叶兼了，战争还没真正的开始，就要结束了，一切就因为自己的出现？
南宫玥暗暗捏了把冷汗，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半挡在了萧言欢的面前，好像这么做就可以让对方注意不到萧言欢似的。
这简直是徒劳，当南宫玥和萧言欢一迈入这个小小酒栈之时，就已经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大堂内上下的大部分人都在望着他们二人，手中杯箸不停，口中也依然在谈笑，但是从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们对这新到来的两个客人十分感兴趣。而那些黑甲士兵们更是肆无忌惮地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二人，心里猜测着他们的来头。
不管什么来头，他们肯定不会是寻常的百姓。男的器宇不凡，气势惊人，一看便知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女的容姿端丽，眼中透着一股讨喜的机灵劲儿，面上虽风尘仆仆，但神采飞扬，气质出众，令人一见便难以忘怀，几乎挪不开目光。
这样一对男女，走哪儿都不可避免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吧。
“二位客官里面请，想吃点什么？”一个店小二见有客上门，迎了上来殷勤地问道。
萧言欢对那满堂的敌军士兵视而不见，面色如常地对店小二道：“来坛好酒，再来几个小菜。”
“好咧，马上就来！”店小二欢快地应了一声，正想下去张罗的时候，南宫玥却拦住了他。
“酒就不要上了，来壶茶便行了。”南宫玥吩咐道，萧言欢此时已走向大堂内一处空座上，正想落座，南宫玥忙赶了上去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硬是将他拉到了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
“没看见这里的人都在看我们吗？”看见萧言欢面露不快之色，南宫玥连忙解释道，“你这身打扮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还不低调点，若是……”南宫玥压低了声音，“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你的身份，别指望我搭救你啊。”
“你管好你自己便行了。”萧言欢冷淡地说道。
“切。”南宫玥白了一眼萧言欢，往旁边挪了挪，本不想再理睬萧言欢，但想到刚才的敌袭，又忍不住对萧言欢道，“话说，你不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吗？昨夜才有人前来暗杀，目标是南宫琰，这说明他们还并不知道我取代了南宫琰出山。但今日那个追我的蒙面人分明指出了我就是目标，要么根本不是同一批人，要么就是消息走漏出去了。如果是后者，那消息未免走漏得太快了。”
“看来得让红衣好好清查一下她的手下了。”萧言欢道，脸色有些阴沉，“一个训练有素的奸细要想在一夜之间将消息传递出去，并不是件难事。”
“你就不怀疑你的那群近臣幕僚会有问题？”南宫玥问道，虽记不清跟随萧言欢来落雁山的都有什么人，但南宫玥也知道这其中肯定不会全都是什么忠臣义士，反而会玩政治的，大多都是些老奸巨猾之徒，绝不值得人信赖。
“有可能，但几率很小。”萧言欢却道，“我毫不怀疑他们之中会分分钟为了利益而背叛我，但若是没有等值的益处，他们也是绝不会轻易冒险的。像俞子恂这样的反叛起义势力，背后没有强大的财力和背景的支持，无法提供能满足他们胃口的条件，他们是根本不会将他放在眼里的，更别提合作了。就算要与敌人结盟，对象也只可能是宇文缙。”
“所以，更有可能是基层的侍卫出了问题。”南宫玥点头道，心中明了了起来，没想到萧言欢将问题看得还挺透彻。
“还有那个刺客。”萧言欢沉思道，“你救了他一命，但他知道得太多了，若是被他逃走，便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麻烦。”
南宫玥惊讶地看向了萧言欢，见他神色认真，不像是在调侃或者说谎，这才缓缓说道：“这你大可不必担心，他已经死了。”
“死了？”这下轮到萧言欢惊讶了，他的双眸中鲜有地泛起了一丝波澜。
“褚姑娘说他可能是因为害怕受刑不住吐露出机密，所以先一步服毒自尽了。”南宫玥没想到褚红衣竟然未将此事禀明萧言欢。这事说大不大，但毕竟牵涉到一条人命，说小也不小了。
“不可能。”萧言欢断言道，面色显得更加凝重了。他拿起面前的茶碗端到了唇边，但久久没有喝上一口，却像一尊雕像般静止着，陷入了沉思当中。
南宫玥好笑地望着萧言欢，抬手将他手中的茶碗拿了下来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呢，这不就是你们口中身为刺客或奸细必要的觉悟吗。”
“你知道我当时为何想亲手杀了他？”萧言欢转过脸对南宫玥说道。
南宫玥想起了褚红衣先前所言，萧言欢沉迷于杀人的快感，并且乐在其中，不由得吞了下口水，摇了摇头。
“他的眼中有着强烈的渴望。活下来的渴望。”萧言欢缓缓道，“即使身处在绝境之中，知道我手中的剑只要一用力，便可以取他的性命，但他眼中却从来没出现过绝望和放弃，这反而更想让人摧毁他。试问像这样的人，又怎会因为惧怕受刑而自尽呢。”
“那、那你是说褚姑娘对我撒谎了？”南宫玥想起当时少年刺客面对萧言欢的神情，的确如萧言欢所说，鲜明得让人无法忘记。她突然明白当自己听到褚红衣说那少年服毒自尽后为何会那么震惊又难以接受了，也许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徒劳无功的维护，愧疚没能保住他的性命，还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违和，在她潜意识里也认为，像这样目中带着光芒，又不屈不挠的少年，怎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这倒未必。”萧言欢道，“这事等我们到了合浦，我自会调查。”
“就我们两个人，前往合浦？”南宫玥不安道，下意识看了看大堂里四处坐着的士卒。
“快马加鞭的话，今夜便可以到了。”萧言欢解释道，“红衣会在那里和我们会合。”
“但是……”南宫玥忧虑道，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她的顾虑，店小二正好端着饭菜来到了此处，她便只好闭上了嘴，看着店小二将菜肴和一壶茶摆放在桌上。
“等等，我要的酒呢。”萧言欢看见只上了一壶茶却没有上酒，不悦地问店小二道。
那店小二被萧言欢的目光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看向了南宫玥，慌张地解释道：“这位姑娘说不要上酒，只、只上一壶茶便行了。”
“我们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最好还是保持清醒。”南宫玥一笑，向店小二摆了摆手示意他赶快下去，一边对萧言欢说道。
“真是可笑。”萧言欢无视了南宫玥的理由，一把抓住了刚想溜走的店小二的手臂，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快点去拿酒。”
“是、是。”那店小二点头如捣蒜一般忙应道，萧言欢这才放开了他，他便一溜烟逃开了。
南宫玥见自己的话对萧言欢一点都没作用，便气呼呼地抱起了双臂懒得再劝。这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萧言欢明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这里又坐满了敌人，危机重重，却还不知收敛一点，真是让人操心。
“没想到这荒郊野外的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啊。”旁边一桌的一个人说道，语气轻佻，声音十分清晰地传了过来，像是故意要让他们听见似的。
“没错，比这里的厨娘要漂亮多了。”另一个人附和道，一边朝南宫玥探过了身子，“姑娘何必和那不解风情的男人坐在一起，不如过来和我们一起乐乐？”
南宫玥转过了头，刚想讥讽他们几句，看见他们二人身上也穿了一身青衣黑甲，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了下去，只冲那二人笑了笑，便又扭回了头去。
“你怎么不陪他们去找些乐子，和我坐在这里也只是生闷气。”萧言欢觑了一眼南宫玥，见她垂着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倒着实有些可爱，不禁调侃她道，“你过去和他们聊聊，说不定还能套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呢。”
“你说真的？”南宫玥瞪着萧言欢，越发觉得他不可理喻了。
“当然是真的，正好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能耐。”萧言欢冲那桌子人一仰头，“他们正等着你呢。”
南宫玥看向了那边，只见那二人见南宫玥冲他们笑了一笑，心里一下子就乐开了花，哪里看得出南宫玥面上的讥讽之意，还以为这事儿有戏，正商量着想要继续搭讪呢，一见南宫玥又看向了他们，忙在酒碗里斟上了酒送到了南宫玥的面前道：“姑娘就赏个脸呗，喝一碗尽尽兴。”
南宫玥接过了酒碗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