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是在三天后才从浅语那里得知了严氏的死讯。
当天早晨送走朱棣,小西去坤宁宫想找浅语要几个好看的帕子的绣花样子。浅语不在,殿里的几名小宫女支支吾吾的都不肯告诉小西浅语的去向,只说是出宫去了。
小西笑笑转身回了乾清宫,开始专心看账册。坐在西屋的书案旁,小西越想越不对,‘现在后宫事务都交给我打理,浅语出宫怎么没向我通报?’小西放下账册,从西屋里走出来,和殿里当值的一名小太监耳语了几句。小太监行礼后快步跑出了乾清宫。
约莫巳时的光景,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回来告诉小西,浅语刚回了坤宁宫。小西扔下笔,出了乾清宫后门,快步进了坤宁宫的正殿。
浅语正在听小宫女说上午小西来的事。小西站在浅语身后,恭敬的福身行礼,“浅语姐姐,您回来了。”
浅语没料到小西这么快就来了,吃惊的转身扶起小西,一脸尴尬的问,“小西,你都知道了?”
小西心里好笑,装着知道一切的样子点点头。
浅语抱歉的解释,“小西,不是我故意要瞒着你。是皇上吩咐暂时不要告诉你。”
“果然又瞒着我!”小西冷了脸就要回乾清宫。
浅语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小西骗了,死死的拉住她着急的解释,“皇上说今晚会亲自告诉你!”
小西停止挣扎,冷冷的问浅语,“为什么要今晚才说?”
“今天是严氏出殡的日子。皇上怕你知道了要去李府吊唁。你是正三品,李统领是从三品,你去他府上不合礼数。”
“李统领?”小西思忖片刻担心的问,“难道是李宏展家里有人过世?”
“陈宗宝的妻子严氏三天前失足摔了一跤,小产引发了大出血,大小都没保住。”
“陈宗宝还好吗?”小西关切的问。
浅语红了眼圈,伤心的摇摇头,“整个人都很消沉,瘦了一圈,已经有丝丝白发了。”
“哎!”小西重重的叹口气,担心的说,“他对他老婆用情至深,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浅语没说话,只偷偷的擦了眼角。“浅语姐姐,我记得陈宗宝有个儿子。”
“孩子小名叫小满,还不到六岁,一直自责因为给他买糖才伤了他娘。”
“可怜了孩子了。”
两个人坐下来又唏嘘短叹了一阵儿。
小西回到乾清宫的时候,朱棣已经在用午膳了。小西进门行礼后,默默的站在一旁低着头。
朱棣放下筷子吩咐,“马去,你去吃午饭吧!”
“是,皇上。”
等马去出去了,朱棣才轻声解释,“朕这样做是为你着想。”
小西抬起头盯着朱棣回答,“我知道。”朱棣没料到小西会如此的通情达理,不敢相信的看着小西。小西认真的解释,“我去李府吊唁确实不合礼数,可是如果你带着我去就是天大的恩典了!”
“所以?”朱棣停下来等着小西的回答。
“所以!”小西也不说破,只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朱棣。
“知道了!”朱棣微笑着同意,“午朝后去。”
小西笑着福身行礼,恭敬的说,“奴婢替陈宗宝谢皇上恩典!”
晚上就寝后,小西窝在朱棣怀里昏昏欲睡。
朱棣还没有睡意,凑近耳语,“朕今天这么配合,你要如何感谢朕?”
小西闭着眼睛逗朱棣,“难不成皇上您这是在向奴婢讨赏?”
“淘气!”朱棣身手敲了下小西的脑门。
小西满不在乎的接着说,“真要谢了你,反倒显得我们生分了。”
“你几时学的如此油嘴滑舌的了?”
“难道不是吗?”小西睁开眼,连眼睛都在笑。
朱棣在小西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满意的笑着岔开话题,“你最近出宫的时候朕会安排吴不胜保护。”
“吴不胜?他从北京回来了?”小西关切的问朱棣。
“对!”朱棣简短的回答很有深意。
“这么说永昌票号的事情都解决啦?”小西迫不及待的追问。
“只剩下王致远兄妹了。”朱棣说这话时语气异常轻松。
小西听着却并不轻松。“真的打算……”小西用手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朱棣笑笑,凑近耳语,“那就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严氏三七后的一个午后,小西正在文渊阁二楼的东屋里看书。在乾清宫里当值的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来送信儿。
“小西姐姐您快回去看看吧!太医院的陈宗宝陈太医被人告发偷了永宁宫里的一柄羊脂白玉如意。如今人赃并获,陈宗宝被关进了司礼监的大牢里。王贵妃这会儿在乾清宫里等着您回去给她个说法呢!”
小西一皱眉,在心里不耐烦的说了句,“她这是往死里做!”
小西回到乾清宫的时候,王夕颜正坐在上首的椅子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数落着三名当值的小太监们。
小西冷了脸,快步走过去福身行礼,“奴婢见过王贵妃。”
王夕颜见小西来者不善的样子,一脸不屑的训斥小西,“夏小西,多日不见你富态了不少啊!”
小西没接茬儿,遣退殿里当值的众人,冷冷的警告王夕颜,“奴婢斗胆奉劝贵妃一句,这里是乾清宫,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王夕颜站起身大声质问小西,“夏小西,你好大的胆子!是谁给你的权利胆敢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
“是朕!”朱棣应声走了进来,冷冷的瞪着王夕颜。
王夕颜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害怕的快步迎过去婀娜的福身行礼,甜甜的对着朱棣撒娇,“皇上,您回来了。臣妾等候您多时了!”
朱棣不耐烦的挥了下袍袖,走过去坐进了上首的椅子里。威严的问小西,“这是怎么回事?”
王夕颜跑过来抢着回答,“皇上,臣妾宫里丢了一柄您赏赐的羊脂白玉喜鹊登梅如意。今天太医院有人告发是同院的陈宗宝偷的,在他的房间里果然搜到了那柄如意。”
朱棣转头问小西,“小西,可是贵妃说的这样?”
小西福身行礼后恭敬的回答,“回皇上话,奴婢也才刚听说此事。不过贵妃说的都是一面之词,奴婢还没有来得及听陈太医的辩解。”
“马去,速传陈宗宝和告发的人到乾清宫来见朕。”
“是,皇上!”马去行礼后快跑着走了。
朱棣盯着一脸得意的王夕颜,诧异的问,“夕颜,那柄如意朕是几时赐给你的?”
王夕颜笑着回答,“皇上,那柄如意是永乐元年您登基不久,哈密王送来的贡品。您难道忘了吗?”
“哈密王送来的贡品……”朱棣沉思片刻想了起来,“朕记得哈密王一共送来两柄相同的如意,一柄朕给了皇后,另一柄……”朱棣说到这里停下来,盯着小西。
小西忍着笑,眨眨眼睛,恭敬的回答,“皇上请稍候!”
小西转身进了东暖阁,不一会儿就折回来,手里多了个大红色镶金漆的长方盒子。
“夕颜,你看看你丢的如意可是和这个一样?”朱棣语气缓和的对王夕颜说。
王夕颜转身打开盒盖,拿出里面的那柄如意,前后左右的看了会儿,转头笑着告诉朱棣,“皇上,这柄如意和臣妾丢的一模一样。”
朱棣起身走近王夕颜,拿过如意,重新仔细的放回盒子里,吩咐小西捧着盒子回了东暖阁。
朱棣坐回椅子,等小西回来了,才佯装疑惑的问王夕颜,“这就奇怪了!一共只有两柄,一柄朕给了皇后,另一柄朕赏给了夏小西。难不成贵妃宫中丢失的那柄原来是在坤宁宫中?”
“这个……”王夕颜被朱棣问的明显慌乱起来。
朱棣“啪”的一声拍案而起,瞪着王夕颜生气的训斥,“你到乾清宫来无事生非,到底是要干什么?”
王夕颜害怕的跪在地上,怯怯的回答,“皇上息怒!陈宗宝那里真的有一柄这样的如意。这是宫中之物,他怎么会有?除非,除非……”
“除非是宫里有人和他接应?”朱棣克制着怒火,冷冷的质问王夕颜。“你这次又想诬陷谁?”
王夕颜不敢再兜圈子,老实的回答,“坤宁宫里的女官浅语和陈宗宝勾搭成奸,那柄如意是浅语送给陈宗宝的定情信物。”
“什么?”王夕颜的话大大出乎朱棣的预料,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情。朱棣看了眼小西,冷着脸吩咐才回来的马去,“宣浅语立刻来见朕。”
“是,皇上!”马去转身快步跑出乾清宫的后门。
浅语和陈宗宝还有告发的另一名太医郭元宾前后脚到了乾清宫。三个人一起恭敬的跪地行礼。
朱棣威严的吩咐,“都起来吧!”
三个人一起谢了恩,站起身恭敬的垂首而立。
朱棣先问郭元宾,“是你告发的陈宗宝?”
郭元宾俯身行礼后恭敬回答,“卑职郭元宾见过皇上。回皇上话,卑职在陈太医房间向他请教医术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大红色镶金的盒子。卑职认得这是宫中的物品,猜测陈太医偷窃,便告发了他。”
朱棣盯着郭元宾片刻,好奇的问,“郭元宾你在太医院几年了,现在的品阶是几级?”
郭元宾恭敬回答,“回皇上话,卑职在太医院九年多了,是从五品的医士。”
朱棣听完,嘴边闪过一抹轻蔑的笑容,旋即变了脸色,冷冷的训斥,“你身为下属,未经求证就告发上司。你该当何罪?”
“皇上,卑职冤枉啊!”郭元宾吓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来人,把郭元宾送到锦衣卫司。”朱棣威严的下旨。
“奴才遵旨!”马去行礼后,示意身后的两名小太监架起郭元宾,三个人快步出了乾清宫。
朱棣转头看着王夕颜,冷冷的问,“夕颜,朕念在你跟随朕多年,又刚刚痛失兄长的份上,这次就不予追究了。”
王夕颜还要争辩,一抬头正对上朱棣冰冷的目光,旋即低下头,恭敬的行礼谢恩。“臣妾打扰多时,就此告退。”王夕颜灰溜溜的转身离开乾清宫。
看着王夕颜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朱棣收回目光冷冷的盯着剩下的两个人,“你们俩谁来说?”
“皇上,卑职来说!”陈宗宝抢先回答。
浅语焦急的打断陈宗宝的话,“皇上,奴婢说!”
朱棣伸手指着陈宗宝说,“你来说!”
“是,皇上!”陈宗宝俯身行礼后才开始解释,“回皇上话,这件事和浅语没有任何关系,如意确实是卑职偷的。”
“不是这样的!”浅语大声反驳,着急的澄清,“皇上,如意是奴婢送给陈太医的。”
“你怎么会有这柄如意?”朱棣忍着笑,耐心的引导浅语和陈宗宝。
“如意是皇后薨逝前赏给奴婢的。”提到徐仪华,浅语默默的流起眼泪。
“可有人能替你作证?”
浅语摇摇头,哭着回答,“当时只有奴婢在皇后身边。”
“皇后当时和你说了什么?”
“皇后对奴婢说……”浅语想到徐仪华的话,害羞的红了脸颊。
“皇后是不是对你说,将来你遇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就把如意送给他?”朱棣依然冷冷的问浅语。
浅语抬起头,吃惊的看着朱棣,“皇上,您怎么会知道?”浅语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害怕的跪在地上轻声解释,“皇上赎罪!奴婢失言了!”陈宗宝也跟着跪在了浅语身边。
朱棣没说话,转头看向小西,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一起大笑起来。陈宗宝和浅语被笑的面面相觑。
小西走过来,伸手扶起浅语和陈宗宝,转身笑着对朱棣说,“皇上,这两个闷葫芦闷声不响的就闷到一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