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杉”将我往水底拖去，我抬头看到了“小妖”急切地跟在后面的身影，以及那艘倒扣在水面上的小木舟。
那两副骷髅还倒着端坐在小木舟上，和我刚看到它们时的姿态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只不过，我注意到，它们喉头的那两只黑包脱了出来，在海水中蠕动着乱晃。
很快，这两个黑包游到了我刚才血液染红的那片海水中。
它们行动的频率和幅度立刻变大了！两秒钟后，两个黑包全都裂了开来，里面露出两只虫子来。
这东西第一眼看上去很像……很像水蟑螂，当初我还在大陆时，曾经在佛山的一次美食节上见过被烤熟的水蟑螂，当时恶心得想吐，没吃，但这种东西的形象却由此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海。
可是，水蟑螂不会有那么大个头啊？我在美食节上看到的水蟑螂，从头到脚最多也就一根手指的长短，而这两只“水蟑螂”，足足有半个手掌大小。而且这种巨型“水蟑螂”怎么会有八条腿在水里乱舞的？
两只黑虫在那片染有血的海水里徜徉了片刻，我注意到，那片水中的氤氲的红色在迅速消退——它们在吃我的血。
接下来，这两只黑虫就开始跟在“小妖”的后面了。它们应该是在追踪血腥气。
“沈云杉”并没有察觉有两个不速之客跟在后面，它继续拖着我向海底游动而去——目标方向居然是那艘沉船！
这里的海水非常清澈，清澈得几乎没有杂质，上面的阳光能够直接射到这里的海底。
因此，随着距离的接近，我很快看清楚了这艘沉船的全貌。
居然是一艘盖伦大帆船！
高耸的桅杆、两边翘起的船首和船尾，这雄伟的姿态让我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艘盖伦大帆船保存得相当完好，根本看不出是哪里受创所导致的沉没。更让我感到骇异的是，这艘船上的风帆都非常完整，被海水挤压着贴在桅杆上或者岩石间。
风帆上的图腾是辨认沉船年代和身份的最佳工具，于是，我仔细去看。
虽然被侵蚀得非常厉害，许多地方都有破洞，但还是可以看得出，主帆上画着一个巨大的、西方女子头像。
我心头当时就是一凛，想要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把海水吸进了肺子里。
因为我想起了那本《多鲁斯鬼皮书》中的词句：
“让我诧异的是，那艘西班牙大帆船的风帆上并没有画着哈布斯堡王室的双头鹰徽章和圣十字，而是画着一个容貌美丽的西方女子头像。这个女子有着日耳曼人深蓝的眼睛和坚挺的鼻子，两只眼睛中一只是蓝色，另一只却是金色。她的头发一半是黑色的，一半是白色的，看上去格外诡异。这艘西班牙大帆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清洗了，帆布上满是污垢，这个头像原本应该白皙的脖颈，如今却是污迹斑斑。”
难道这就是那艘诡异的、袭击“德川号”的“妖船”、“阎王轮”？
我简直惊骇到了极点，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颠覆我的整个世界观。
我发现这艘沉船上有东西在动。
一开始，我觉得应该是什么寄生在上面的水生生物在活动。可是很快我就发现：
活动的貌似是人形的东西。
他（它？）们在甲板上、桅杆上忙碌着，这感觉有点像即将要出航的船只上的船员正在做着准备。
这艘到底是人间的沉船，还是阴间的鬼船？
我睁大了眼睛，试图看清这艘“鬼船”上的所有细节。
没错，这艘船的确是盖伦大帆船，和《多鲁斯鬼皮书》中的描述几乎完全一致。它横着、静静地躺在水底，似乎在这里沉睡了许久许久。只不过它的全身都闪烁着绿色的幽光，这光居然很像坟墓中经常看到的磷火一般，让我不寒而栗。
“啊~”“啊~”“啊~”
一阵阵海罗妖的叫声传入了我的耳膜，紧接着，我就看到这艘沉船的四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大量的海罗妖。它们围绕、盘旋在沉船的上方，似乎在欢呼歌唱着什么。
连“小妖”也不再追赶“沈云杉”，而是在那艘沉船上方游动。
说实话，一个两个海罗妖的叫声还是蛮动听，甚至让人心旌摇动的，但这么多海罗妖同时尖叫，这声音就显得嘈杂，甚至让我感到有些头晕恶心了。
让我意外的是，和当初“德川号”上碰到的海罗妖相比，现在这些海罗妖的“颜值”和身材在总体上要上了一个档次。“沈云杉”和“小妖”自不必说，其他海罗妖也要么美丽妖娆，要么俊朗健硕。如果撇去他们腰部和腰部以下的部分，这些在水中世界飞舞的妖怪简直就是在做一场大秀，让我大饱眼福。
可是，我很快发现，这绝对不是一场“秀”，它们应该是在举行某种仪式，而仪式的核心就是那艘诡异到了极点的沉船。因为所有的海罗妖的游动，都以那艘沉船为中心。而且，它们“啊~”“啊~”的叫声越来越响，随之我就发现，这艘海底沉船上绿色的幽光也越来越亮。
当沉船上绿色的幽光亮到一定程度时，我终于看清在那艘沉船上忙碌的人形影子是什么了。
是一些小绿人，穿着16世纪西班牙船员服饰的小绿人！
这些比正常人矮小的人形物种，难道居然还是两栖生物？
它们矮小、丑陋的身影在这条沉船上忙碌着，升风帆、起缆绳，就好像这艘沉船只是停泊在港口内，正准备出发一般。
忽然间！
海罗妖原先嘈杂的“啊~”、“啊~”的叫声，同步成了一声极为响亮而整齐的“啊！”。
即便在水中，我也感觉到自己的耳膜在经受着剧烈的冲击，乃至撕扯。
随即，让我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原先横着沉在水底的盖伦大帆船开始竖了起来。
“嘎吱吱”让人感到心脏抽紧的声音中，原本漂浮、徘徊在沉船附近的那些海罗妖四下散开，给这艘沉船腾出空间。与此同时，如此巨大的一艘船只在海底突然改变“体位”，所引起的水流搅动也是非常巨大的，我能够看到有几只海罗妖因为躲闪不及，被一阵乱流冲得七荤八素，还有两只则直接撞在了桅杆上，有一只当场被砸晕，身体直挺挺就向水面上浮去。
很快，这艘沉船的桅杆，就与水平面呈90度角了。
但它并没有向上浮，而是漂浮在海水之中，就好像潜艇一样。
我完全被这诡异而宏伟的一幕所震惊——到此为止，可以说这艘盖伦大帆船违反了一切物理学定律（也或许是我物理学得还不够深入？），但它实实在在地就在我面前，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我看向这艘沉船，只见上面的小绿人继续在忙碌，在其中一根桅杆的瞭望台上，可以看到一个装扮比较特异的小绿人——它的帽檐特别宽大，正冷冷地注视着整条船上其他小绿人的动作。
这架势很像一个海盗船的船长。
忽然间，这位“船长”一抬头，用它那双小而血红的眼睛朝我这里看了一眼。四目相对，我的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
随即，这个“船长”居然就这样对我一咧嘴，露出了一个特别诡秘的微笑。
这笑容让我终身难忘——以后做噩梦时经常看到。
伴随着微笑，这艘沉船开动了。
一边开动，沉船身上附着的许多贝壳或者水草也都被掀了下来。
然后——整艘船开始“蜕皮”。
没错，用“蜕皮”两字来形容此时这艘船的变化，是再贴切不过了。
那些木质的外壳逐渐消失，露出里面惨白色的内质。
白色风帆的外壳逐渐消失，露出里面黑色的、如同头发一般的内质。
很快，整艘船就通过“蜕皮”露出了真面目：一艘“白骨妖船”——全部由白骨构成，风帆是用头发织就的。
我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水”。
这条沉船一边蜕变，一边朝着一边一条宽大的、见不到尽头的水道行驶了过去。
“砰”的一声，左边的船身猛地撞在水道中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整个船身摇动了一下。
水道足够宽大，“白骨妖船”完全可以往右靠一靠，然后继续开过去。
但是“白骨妖船”的处理方式比我所预想的要霸气得多。
它退了回来，退到空间足够的地方，然后整个船身侧了过来，侧面的炮门打开了。里面伸出两门大炮——正如《多鲁斯鬼皮书》中所说的，是白骨围成的炮管。
“砰！”“砰！”“砰！”
绿火闪处，那块巨大的、挡路的礁石被炸成了齑粉。
然后“白骨妖船”重新调整“体位”，继续向水道深处开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