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湖,烟波浩渺,碧浪接天,千座岛屿星罗棋布,像一颗颗散落在镜面上的珍珠。
谁曾想到,在这看似平静的千里碧波下,竟沉睡着一座千年古城。
当地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月圆之夜,在这个被称为鬼节的日子里,千岛城门会悄然开启,水底的宝藏也会随之显现……夜色渐浓,祭奠逝者的人们已经散去,千岛湖畔一片寂静。颜荻从黑暗中走出,眼神明亮如星。
忽然,她顿住了脚步。
在离她不远处的水面上,竟然漂浮着一盏河灯。就在这时,湖边的草丛一阵窸窣微响,一个人影钻了出来。
“小朋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借着月色,她看清那是个十来岁的男孩。
“姐姐……”孩子迟疑了片刻,终于说,“不要去那里。”
“不要去哪里?”
“那里。”孩子抬手,正指着湖心的方向。
颜荻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为什么?”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再次重复着:“不要去。”有那么一个刹那,她竟觉得那孩子的目光比成年人还要深邃。
她望着湖心,恍惚间,看到了病床上爷爷。
她并不是爷爷的亲生孙女,而是他捡回的弃婴。爷爷无儿无女,靠拾荒为生,祖孙二人相依为命,生活异常艰难。前些日子,爷爷过世了,在收拾他的遗物时,颜荻意外地在一个隐秘角落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工具和一本手札,上面记载着这些工具的用法,又提到了关于千岛城的传说。
想到爷爷临终前的流泪叹息,想到他那般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依毅然来到了这里,她要替爷爷完成他未了的心愿,解开他的心结。
“哎呀,我的河灯!”
骤然风起,河灯随水漂向了远处。毕竟还是个孩子,他立刻沿着湖畔追了上去,顷刻就跑出去了很远。
颜荻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姐姐!”孩子已经消失在视线尽头,声音却透过夜色传过来,“不要去哦!”
“谢谢你。”她转身,望着湖心的方向,轻声喃喃,“可是,我一定要去。”
打开背包,她拿出一枚散发着清冷光辉的戒指戴在手指上,向湖心走去。湖水微凉,渐渐淹没了她的身体。
水面下一片漆黑,只有凭着戒指上明珠的光亮才能勉强看到周围的环境。这珠子是避水珠,可保证人在水下行动自如。
不知潜行了多久,却丝毫没有见到千岛城的踪迹。就在着急时候,她忽然看到不远处的黑暗中闪烁着一星光亮,游近一看,竟是一面铜镜。
铜镜被水草缠绕着,四周经锈迹斑斑,镜面上却依然光亮如新。颜荻心里觉得蹊跷,将刀紧握在手中。
就在她触到铜镜的一刹那,附近的水草仿佛收到了某种驱使,闪电般向她袭来!
颜荻一惊,连连挥刀,面前的水草被砍断,竟流出了红色的液体,像人的血液一般。然而顷刻间,她手中的刀已被四面八方涌至的水草夺了去。
颜荻顾不得多想,将心一横,拔出了腰间的另一把错金短刀。这把刀极小,只有手掌长,是她最后的武器。
说来也怪,金色的光芒一现,她身边的水草忽然都缩了回去,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晃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虎视眈眈。
水草一退,颜荻看清了水底的物体,不由倒抽凉气。
竟是遍地白骨!
有的白骨上还附着有衣物,依稀辨认得出各个年代的样式都有。想来应该是先前那些到来的人长眠在这里,枉做了湖底的冤魂。
颜荻持刀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铜镜旁。在看到镜面的一刹那,她不由又是一惊——镜子映出的容颜,竟不是她!
她骤然转头,然而身后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她的视线再次落在了镜子上。
镜中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她的发间戴着金钗,一副古时的打扮。她的容颜极美,眉眼仿佛画中的一般,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忧伤。
忽然间,她看到那个女子的眼角竟流出了泪水。有微小的声音从她的嘴中传出,声音很轻,却仿佛穿越了经年的悲伤。
“柯卿……”
颜荻手一抖,镜子落在水底松软的淤泥里,再无声息。
颜荻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会在千岛湖底遇到这样诡异的一幕:水草覆盖下白骨遍地,铜镜之中有着一个美丽而奇怪的古代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许久后,好奇终于战胜了恐惧,颜荻问镜中的女子。
女子笑容苍白:“我身在镜中,你就叫我镜娘吧。”
镜娘说,她被困在这铜镜里,已经有一千年。千年前,她与一个名唤沈柯卿的少年两情相悦,互许终身。后来,她才知道他原来是城主的公子。彼时的她只是一个贫家女,深知自己和他的身份如同云泥般遥不可及,就对他避而不见,谁知他一心一意,不顾自己父亲沈城主的反对,执意要取她为妻。
在成亲前夜,城主送给她一面铜镜。她欣喜异常,以为他终于接纳了自己,将它放在了房里,谁知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身在镜中。她呼喊,她哀求,然而镜外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到她、听得到她的话。
婚礼最终如期举行,然而新娘却换成了另一个富商的千金。这面铜镜被放置到了他成亲的新房里,她看到他揭开新娘盖头那一刹那震惊的表情,她看到盛怒之下的他杂碎了屋里的一切,她看到他将脸贴在铜镜上,眼角有泪缓缓滑过,镜里的她和镜外的他一起泪流满面。他们离得是那样近,只隔着一个薄薄的镜面,可是,咫尺天涯。
没过多久,天地间发生巨变,大地颤抖,这座城在顷刻之间随着土地塌陷下去,随后洪水涌来,淹没了所有的一切。全城的人都在这场灾难中丧生,唯有她因身在镜中而躲过一劫,真不知是福是祸。
“我还记得被困入镜中的前一天,他有事要离去,让我等着他。从那一天起到现在,我一直等着他,等了一千年。”她淡淡地笑着,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
“他早已经死了,不会再来了。”虽极不愿说出这句话,颜荻不得不提醒她面对现实。
“不,他来了。”镜娘的眼神迷离起来,“五十年前的今天,有一个年轻人来到了这里,拿着一把和你手上一样的短刀,那是当年我送给柯卿的定情信物,是用我的血淬炼出的啊!我决不会认错,那一定是转世轮回后的他,他来找我了……”
颜荻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镜娘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爷爷。
“他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能到达我身边的人,他让我等他,说他会带我走,否则就会孤苦一生。可是……”
可是,他食言了,他没有带走她,他也真的自此孤苦一生。她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叹息,他说,这一生都愧对一个人,想来那个人,就是镜娘吧。
颜荻叹了口气:“可是这水底一片荒芜,根本没有什么城门,他是怎样进去的?”
“自然是有城门的,只是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在哪。”镜娘笑笑,“你我既然能见面,又说了这么多,也算是有缘,我就告诉你怎样进城吧。”
颜荻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事情竟这样顺利。
“只是,我有一个请求。”镜娘说,“不是条件,是请求。”
“你放心,我会带你走的。”
“不……在水底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寂寞,况且这铜镜的灵力渐弱,我的容貌已经可以被镜外的人看到。你能接受,但别人能接受我这样一个怪物么?”镜娘笑笑,眼底却是无尽的落寞,“你既然拿着这把刀,一定与他相识,请你代我告诉他,镜娘已经等了他太久,不再等了。”
镜娘闭上眼,水波纵横中,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月亮已经升至中天,皎洁的月光投过水波撒落下来,照在镜面上,又折射出去。恍然间,颜荻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铜镜的映像,亦真亦幻,越来越大,足以容数个人进去。
颜荻既惊又叹,谁能想到千岛城的城门竟是这样的啊……“来吧,来到这个永恒的世界吧……”
镜娘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颜荻放下了手里的短刀,缓缓向她走去……“不要去——!”
忽然,有一声断喝从身后传来,颜荻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然后眼前一片漆黑,再也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颜荻从黑暗中醒来。不远处浮着一团橘色的光华,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盏河灯。
“你的刀。”河灯旁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眼前金光一现,她伸手接住了飞来的短刀。
“这是哪里?”她问。
“千岛城。”那个人转过身来,是一个年轻男子,身穿一袭黑衣。
“啊……”她低低地惊呼起来,连忙起身环视四周。
传说中的千岛城是富丽堂皇的,宛如天上人间。然而眼前所见完全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月华淡淡笼罩,参差的黑影错落起伏。她走到一扇门前。因为长期浸泡水中,木门一推即朽,轰然倒地,尘埃四起,屋内空空落落,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她颓然倒地。
“我曾劝告过你三次,让你不要来,你却执迷不悟。”
颜荻看着身边的人,他的脸庞有似曾相似的痕迹,不由心惊:“难道……”
难道他竟然是在湖边劝她不要去的那个孩子?
“镜娘呢?她在哪里?”
男子没有说话,缓缓在主街上走着,颜荻紧跟在他的身后。这是一座阴沉沉的城,头顶上方既不是水也不是天,而是一片灰暗的混沌,压抑得窒息,俨然一座死城。
她跟着他走进了城中心那座最大的宅子里,回廊九曲环绕,依稀看得出当年繁华的痕迹,而今唯有萧条,她不由叹了口气。
一个地下室门前,他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