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乘了李副官支派的小船到了富川县城后,几经打听,才算摸到庆生临时租住的一间窑洞里。庆生的媳妇芳芳正在家里陪两个娃玩耍,见先后嫂子楚楚黑天里摸到她才安顿下的家来,不知有甚要紧的事,赶紧起来让座:“啊呀呀,大嫂你怎一个人这时候到县城里来了啊。黑天打盹的,怎寻得上呢,赶紧坐下,歇一歇。”
楚楚好不容易找到了庆生媳妇,悬在半空里的一颗心才算定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一张凳上,双手还不时拍打着胸膛。缓了缓神才开了口,却又没说正题:“哎呀,那不是旺旺侄儿呀,换上上学的衣裳了啊,过来让大妈瞧瞧。那个是谁家的娃?长得怪心疼的。”
芳芳给楚楚倒上了水,招呼着说:“嫂子先口喝水,没吃饭吧,我给你收拾饭。快,德润过来,见过大妈;德清也过来,见过大姑姑。如今要上学了,就起了个官名。还是跟着你家娃德源起的,都带个德字。这德清是锁柱的老大,带过来和德润一起上学。德润德清他俩的大大说这两个娃是平辈,既带过来在一垯上学,在一垯的日子还长,也带个德字显得亲。按说这都隔了几代了,让人家娃叫我们姑姑,勉强人家娃。人家有的是亲亲的亲舅亲姑,我们都占了人家娃娃的便宜了。老常家说,常家张家几代人都这么叫,如今娃娃们又走近了,就这么叫下去吧。”
两个娃走过来,分别叫了声“大妈来啦”和“大姑姑好”,喜得楚楚双手搂过娃来说:“你看,还是你们家有文化,娃娃从小就晓得问省(问候)人了,懂得礼节。长大了肯定知书达理,成了材料。哪像我们家那木头圪垯,见了生人不会问候人,不懂礼节。说是念书了,没听说学了多少字。”
芳芳正热饭,听她夸两个侄子,接口说:“你不要夸他俩了,你那两个宝贝圪垯有现成的老师他姥爷手把手调教,还用愁成不了材?俗话说门里出身,自会三分。还有嫂子你从小熏陶着。你说出不了状元,还出不了榜眼探花,至差总能挣个拨贡吧。”说着端上饭来。这时年还没过完,芳芳热了一盘年糕,热了一碗烩菜,摆在楚楚面前。
楚楚还真是饿了,看着油炸年糕的鲜黄亮色,闻着烩菜散发出的肉和豆腐的清香,才想到,晌午草草吃了几口素食,已有三四个时辰了。她也不再客套,吃了起来。边吃边说:“唉,兄弟家可不敢拿嫂嫂开心了。你家那口子不已成了管先生的了啊,当说这两个侄儿那就都会是状元星了。哦,咱不说娃娃了。我才去福生那儿,两口子都不在家,一把锁守门。你家呢,庆生兄弟也没在家。都哪克了?咱张家院子里今儿有了大事,非得他俩出面不行了。”
“有甚大事?有大事也该遣个人来说话,怎叫大嫂你出头露面呀。”
楚楚起初以为前晌打发两个下人来已告诉了她们静心庵里发生的事,她在打闷葫芦呢。这时似觉她还不晓得那边的事,就又从头到尾把静心庵发生的那一档子事说了出来。并说前晌已打发人过来了,怎这些人不中用呢。芳芳对于她那后婆和三婶娘的事过去从来不听不问,生怕哪一句说得不妥,惹出麻烦。听了楚楚说,福生的妈妈入了空门,后婆和公爹就在河对岸,她心中惊异,一时间如同听了一场故事,不知是真是假,竟着急了起来:“嗨,这些下人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他们也敢不当回事。唉,这事可怎办?这两个男人从张家寨出来就老不沾家。县城里这阵儿不安宁,前晌大街面上就闹起来了,听说还抓了人。他俩早早就出去了,也不晓得做甚去了。福生媳妇说是要抱着娃看红火去,我这心里心火缭乱,和这两个娃在家干等人。如今天也黑了,黑灯瞎火的,也没个熟人去问,只能在家等,寻也没个地方寻去。”
三三楚楚也没了主意,只得说:“唉,等他们吧。”
楚楚来寻芳芳的这天,正是富川县县城里闹红火的第二天。城里的人们早上起来吃过了饭,穿上了过年换上的新衣裳,带着娃娃,兴高采烈地出了门,去赶热闹。东边的日头一竿子高了,街道上的人流逐渐多了起来。卖小吃的、卖杂货的摆开了摊子,玩杂耍的也支起架子,高跷队、秧歌队陆陆续续出动,扭了起来。娃娃们跟着穿红披彩的队伍打逗取乐,从前晌要闹到日头偏西。这边闹红火的一支队伍从东门出发,沿着东街往西走;西门外一队娶亲的队伍绕北门进了城,吹吹打打,沿北街往南走,引得人们围观;南门外又有一队人流进了城,沿南街向东北方向走来。将要到县政府所在的那一片广场时,三队人马恰恰相遇了。
那东边而来,往西的队伍自不必说,是闹红火的,在城里转上一圈过后,自有别的队伍从其他几个门进来,接着转,比看谁家的秧歌或高跷更精彩。这闹红火的队伍刚刚出来,还没扭没跳,见前边娶亲的队伍正往南行,就停在县府门的东边,就地扭起来。后边跟着队伍看热闹的却往前挤,不一会县府门口那一片不大的场地已挤了不少人。
那南边从南门进来的人群开始本没几个,像是一些进城赶庙会、看红火的人。待进了南门拐往县府西街时人却越集越多,把往西南走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厘税局的院子就坐落在西街的路北。人们以为李进财的老父今日娶妾,李进财一定会早些躲到厘税局,待喜事过了才回家。有几个人涌入厘税局的大院,其他的人站在路边候究竟。涌入厘税局的人们不一会就退了出来,说李进财不在税局。人们方信了另一拨前往李家大院的人的判断,只得随着人流,往东走再往北拐去。
北边从北门进了城的娶亲队伍是从家住在县城外西北的李进财家大院出来的。李家选了这天的日子给老爷子填房办喜事。娶亲的队伍行到县政府西侧北街口时,恰遇从东和从南方向两队人堵住,前行不得。两旁围观的人群前拥后挤,把那队伍挤得不成形状。
娶亲的队伍从北门进来,沿北街到县府西侧后本来是要往西南行,出南门。从南门外河边新开的一条小街面上往西走,从街西头往西北,迎娶新人后,从西北通往北门的大路,由北门外南拐,返回西门外断桥对面的大宅院。李家选了这么一条路,绕个大圆圈,一是意在圆满,二是借城中人气增添喜庆,炫耀光彩。谁知往年晌午后才闹红火的队伍今年上半晌就出动了。娶亲的队伍才行到北街广场口,就在县政府门前堵得行进不了。没奈何,娶亲队在人群中穿插着往前挪动,力图保持队形,缓慢前行,穿出人群。迎亲的唢呐不停地吹奏着喜庆的曲子,以提升喜气。东面往西的高跷队和秧歌队也往前挪,和南门进来的人群混杂到一起,一同向北涌。一时间三支队伍挤做一团,行动不得。闹红火的队伍敲打着大锣巨鼓,震耳欲聋,如排山倒海一般,把那娶亲的唢呐声全盖过了。
三支人流在县府门前的三岔路口挤做一团,引来了周围的人们看热闹,一时,三条街只有往广场涌的人,没有往外走的客。挤的人多了,有两拨人心里着急。一拨是那几个去厘税局扑了空的人。他们本想出北门赶往李家大院,这时前行不得,料定赶不上已去了李家大院的人,只得作罢。另一拨就是那支娶亲的队伍。迎亲的轿子正午时前赶不回去,误了拜堂的时辰,大不吉利。办事的人想不到这不过一里左右的路上会出这么大的岔子,急忙指挥队伍欲另择小巷绕行,却被那雷鸣般的锣鼓声震得说不成话。正在人流熙熙攘攘,你挤我拥,互相穿插时,忽有人抛撒出各种颜色的传单,如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落在人群中。
这时,人们顾不得是往南走还是往北去,都去拾抢那飘散跌落的传单。一时间县府门前小小的一片场地挤做一团,吹唢呐的、敲锣打鼓的也不再相互较劲,比试谁的声音高了。有的人拿过传单边看边大声念:“十万生灵涂炭,几个贪官横行”“惩治贪官污吏,还我民脂民膏”“反对加捐加税,要民主,要生存”“苛捐杂税如虎狼”“这边受苦人无食少衣弃妻抛女冻馁街头,那里富贵家欢歌妙舞抢财掠色招摇市井”,还有的大声呼喊着口号。一时,欢歌曼舞的庙会变成了集会的场面。
县府门前广场上人群搅动,越集越多。县府门前只有几个警察分散在几个交叉路口,看到这么多人转眼间闹起事来,一时手足无措,本能地迅速向县府大门口靠近。县府大院门口除了定位站岗的兵外,一时多了许多警察。院里值班的见事有不好,知有变故,一溜烟从旁门跑出,找人报告广场上的情景。
这边广场上热闹起来,另一边西城外李家大院李进财的家里,正在为老爷子操办纳妾喜事的场面也同样热闹得有些意外。
李进财的父亲是富川县很有些名气富商,早年走南闯北,倒卖皮毛。生意做得大了,积累了一些资本,在县城和包头开着几家商号。开始是买进卖出,转手倒卖。后又转到加工制作,经营作坊,制成品再经商号出手。先是办起了皮张加工作坊,买进生皮,请了揉皮的师傅,试着揉好皮后卖,虽说成色不算上乘,却也有些销路。继又试着洗毛纺线,制作毛线毯去卖。却因羊毛洗纺不得法,织出的毛毯既不平整也没有光润疏滑的感觉,无法销出。这老爷子不甘心,远从银川重金请来几个师傅,重打锣鼓另开戏,转又开始办起了地毯作坊。地毯制作竟一炮打响。那时地毯在清水川还是稀罕东西,往北直到前后河套一带也很受人推崇。富足一些的人家以拥有一块地毯为荣耀。有地毯不愁销路,一时获了大利。李进财的父亲有了这么一份家业后,早早把他的大儿子李善财推出前台经手生意,又把二儿子李进财送入公门,掌管税务。自己落得清闲自在,在家享清福。
李进财的父亲赋闲在家,心头却闲不住。先是让人在城西高坡上看了一片地方,请平事察看了风水,说是这里背靠青山,踏实稳重;面对黄河,如财源滚滚涌来。所谓依山临水,占尽天地灵气。东西两侧近有连通城里城外和南来北往的骡马大道,远有两条沟豁以为屏障。平时进出便利,有事时可自成壁垒。平事想得周全,说得完美,李进财的父亲也觉得不错,就大兴土木,建成一所院落,从城里搬到此处住下。后来又觉得近年来世事不宁,东南西北刀兵四起,此伏彼再,不知何时能了,生怕有一天若大生意受城门之殃,就又在县城以西买进一片好地,以图应付变故的退路。买进地后,招了百十户佃户租种,坐收租籽。
李进财兄弟二人一个掌管生意,一个手里攥着全县的钱袋子,一时成为富川县数一数二的富户。尤其李家城西新修就的城堡一样的院落,显得格外惹眼。这院子坐北面南,背靠北山,依地势而建。院内正中由北往南是李进财父亲的居所,北侧高台上建有数间高大瓦房,两侧配有厢房,形成一个独立的小院,供李父居住。往南稍低处建有穿堂过亭,又是一处小院。小院亭堂左右两侧也建有厢房,四边房舍分离,互相以回廊相连。院内细流涓涓,在院中和一处假山石融为一体。这里是李父待客品茶谈事的所在。再往南还有一处小院,供伺候的下人居住。中院两侧各有一处独立小院,其址较中院略南,地势略低,房舍也较中院矮了半分。其格局虽小了一些,却一样富丽堂皇。东西两个院子有侧门在亭堂两侧通往中院。这东院归老大李善财居住,西院归李进财居住。李家这一处居所房舍摆布与清水川一带富人家建房格局大抵相仿,只是那房上飞檐斗拱、画栋雕梁,院内堆的奇石假山、回廊叠障,更显得有十分的气势,百般的华贵。院外西侧有一处泉水,李家修了暗渠,导引清流直入院内,又多了一分清润的气氛。院子东西两侧还有旁门,供运送物品,车马出入之用;南边正门外地势低落,入正门须拾阶而上,又显出几分庄重和威严。
自从李父买了城西河边上一片地,就有一些失了地的佃户们找上门来租种。这李进财的老爹算计得格外精明。上好的地亩租籽高,一年一垧地得五斗谷子;差一些的地亩租籽低些,也得三四斗。这好地种一年下来,遇了好收成,能打一石多,再好却打不了两石粮。租种十垧八垧地,缴了租再缴税,一般年份,只能养活四五口人勉强度日。遇上了天旱歉收,就要欠租。只要欠了租,就像驴打滚,年年见涨,再也看不到还清的年头。像眼前这场大旱,再好的地也绝了收,租税还得缴。缴不起滚欠记滚息。这里三年两头旱,租种土地生活的人们天旱饿肚皮,丰年也没粮。这租户中有一姓李的外乡人,五年前带着妻女租了李家几垧地,在地边搭了两间房住了下来。谁知种了五年地没有遇上几年风调雨顺的年景,欠下李家一屁股债,两年前李父见他养的闺女出落得如花似玉,就托人说:“李老爷看在两家都姓李的份上,往年积欠的租籽好商量。只是李老爷膝下需个人伺候,看你家闺女生得伶俐,讨人喜欢,老爷看上了。做上一年半载伺候人的活,一样一年有工钱,管吃喝,顶了积欠的租籽。”这李佃户为人老实,又没经过多少世面,信了这李家老爷说的“毕竟一手写不出两个李字来,总不能一点儿情面也不给”的话。写了一张文书,就把女儿送了过去。
李佃户送女儿进李家大院当了丫环,年岁刚刚满了一十六岁。本来李佃户已为女儿选好了一门亲事,这男家姓周,也是李进财父亲家的佃户,两家相去不远。周家男娃比李家女儿大三岁,不独人生得一表人才,典型的清水川汉子,却又人勤手巧,受苦人的活样样能干,件件精通。农忙时种庄稼是一把好手;农闲了做木匠活做得精细耐用。最让人称道的是小小的年纪就学会了两手绝活。一是会打车。五块木头用两根方木串起来做成的车轱辘行上千里地也不会散。二是盖房会上梁。两三丈长的大梁,平地上两三个人抬动都得费些气力。他只一个人,一顿饭的工夫,就能稳稳当当从地面架到一丈多高的梁柱上。平时操起羊铲放羊,那嘹亮清脆的歌喉,能唱出清水川古老的各种山曲,吸引来周围姑娘小伙子们驻脚。李佃户早就相中了周佃户的男娃,周佃户也十分喜欢李佃户的女儿。两家父母说开了相互愿意结亲的事,没个不乐的,相互早早应了亲事。他两人又是从孩童始一起玩耍,度过了五六个无猜的春秋,对这门婚事自是欢喜,盼着早日成亲。两家人也正谋算着有个好年景,完了这亲事,遂了两个娃的心愿,谁想生出如此变故,亲事自然就拖了下来。女儿自进了李门,其实就已把人卖给了李家,只能在这大院中受人吆喝。眼望着远山近水,却不能跨出四门一步。
其实,李佃户送女儿进李家大院,是入了虎狼之地。李进财的父亲本没怀善心肠,就是看上了李佃户女儿那迷人的身子,欲早早奸占得手。可李父费尽了心思,这李家女儿却像一根枣刺,近身不得。有几回逼得紧了,就喊着闹着说:“你李老爷雇我来是做伺候人的苦工的,姑奶奶是良家女子,顶完欠租就走人,没把身子卖给你。你李家就是八抬大轿,吹吹打打,姑奶奶还有个乐意不乐意呢。要想占了姑奶奶的便宜,死给你看。”那李父看着她娇嫩嫩的身子,欲近身却像遇着了刺猬一样,好不气恼。转念又想,就算你是刺猬,不信你自个不退那一身毛刺,就也不恼,说:“你不用喊,不犯急,日子长着呢,你就是一根钢铁铸成,我也要将你滴水穿透。”老天爷却没给李佃户父女俩安排好运气,这旧债未了,一场大旱绝了收,李佃户的女儿为父还债的时间就没了尽头。年终交不了租,李进财的父亲差人催租,有粮交租,无粮无钱女儿继续留在李家大院。转又托人捎话,如今出路是有一条,李老爷欲纳小妾,就相中了你家小女。你家小女已长成人,如若肯就,租子自当不用再缴,李家还会八抬大轿上门迎娶。李佃户被逼得走投无路,女儿又在李家手里,不答应这门亲事连女儿的面都见不上,情急之中,一头撞到墙上,昏死过去。来说话的人一看李佃户人撞墙流了血,再看人没甚要紧,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说,这倒好,省事了。抓起李佃户的手来,蘸了点鲜血,按在纸上,扬长而去。
这边李进财的父亲见那一张麻纸上按上了李佃户的手印,急火火开始备办迎娶事宜。李家老父明知那张纸上李佃户的手印不是心甘情愿的证明,也清楚李家女儿性情刚烈,怕一时不从,好事难圆,就又请了个能言善辩的人去李佃户家做月下之说,又请了几个巧舌如簧的老脸女人去软化李佃户女儿的心底。
李佃户经了这一场不测,气急攻心,壮壮实实的汉子,竟病倒在炕上。李进财的父亲本想着尽快成了好事,一听人说李佃户躺倒,恐有性命之忧,心中着了急。他想这喜事丧事碰到一起,那就晦气了。不得已,让李佃户女儿回去看望她的爹爹。再遣人前后跟随,为防她父母三人乘机逃离。李佃户的父亲本没大病,只是一时气急痰涌,见女儿回到身边,那病竟不治自愈。父女三人相见抱头痛哭一阵,却想不出法度过眼前的关口。女儿虽生就了刚烈的性格,这时已回肠百转。她见父母为租债逼得走投无路,已抱定了一死的念头,却又为无法救女儿出火坑而大放悲声。她不愿看见他们为自己寻了短见,横了横心,让应了李家的亲事。
李佃户家被逼无奈,应了这亲事,老少三口哭成一团。还没来得及向周家说明原委,李家娶亲的日子就定了下来。一时间,李佃户家里里外外围满了李进财老爷子派过来的人。说是帮着操办喜事,实是怕李佃户一家趁隙走人。
李进财家那一所高墙大院,平时大门紧闭,少有闲杂人进岀。今日门前张灯结彩,大门洞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中院李家老爷子起居的偌大院落装饰一新,张灯结彩,鼓乐笙歌。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祝贺李爷子天命之春填房之喜络绎不绝。李进财的父亲身着绸缎褂衫,脚蹬进士直贡尼靴,头顶瓜皮帽,披上红绸红花,喜气洋洋,在大厅门口迎接送礼的喜客。他还不晓得娶亲的队伍在城里被堵得进退不得,这大院里又闯进不速之客,搅得这场喜事啼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