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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特别女人

皇廷海逸作为B市数一数二的超五星级酒店,硬件设施自是不必多说,只能以“应有尽有,极尽奢华”两个词来形容。

酒店的整体设计彰显新古典与后现代主义的完美融合,色调以香槟金为主,给人既尊贵又不浮夸的感觉。流金溢彩的大厅为中空设计,从墙上鬼斧神工的欧洲宫廷壁画到脚下柔软蓬松的天鹅绒地毯均由欧洲空运进口,造价不菲。而最令人叹为观止的还是大堂一侧的巨型水幕墙,潺潺水流以银河倾倒之势从高处流泻而下,汇聚在底端璀璨夺目的水晶池底,仿佛将气势磅礴的瀑布奇景搬入了室内。

顾良品接到出席宴会的消息太突然,下班后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火急火燎地开了半小时的车,赶来这间超五星级酒店参加土豪聚会。

她并非首次光顾皇廷海逸,上次是在三年前。当时酒店刚落成,李姗在旅游杂志上看到推荐后,便兴致勃勃地拉着顾良品前来一睹这片耗巨资打造的水幕墙。顾良品不免啧啧感叹一番:酒店老板真有生意头脑,看似有钱任性,实际上则是成功制造了噱头,吸引万千眼球。

今晚故地重来,顾良品无暇欣赏酒店的雍容华贵,她有工作在身,于是马不停蹄地直奔二十层的宴会厅。

一踏进宴会厅,顾良品脚下忽然踯躅了,她预感到情况非常不妙。

尽管她时常混迹于名流贵族之中,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但今晚的场面委实太隆重。放眼望去,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内全是身着盛装的上流人士,尤其是那些女宾,无一不穿着美丽冻人、艳光四射的晚礼服。

而她,一套全黑的西装中裙在身,看起来跟大家格格不入。

她正杵在门口进退两难,犹豫到底要不要干脆回家洗洗睡了时,有位优雅的绅士走到她身前。

“小姐……”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

顾良品的记忆力极好,属于看人过目不忘的类型,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瞥,她立刻判定自己并不认识此人,她理所当然地将男人的行为解释为——搭讪。

她没说话,礼貌而疏离地笑了笑。

男人也回敬了她一个浅笑,接着对方吩咐说:“二十号枱的红酒没有了,麻烦你拿几瓶过来。”

这是神马情况?

顾良品石化了,脸上的笑容一点不剩,她尴尬地干咳两声:“咳咳,我不是……服务生。”

“……”

经历这么一番残忍的刺激,顾良品觉得这世界都充满了恶意,她只能默默催眠自己: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走秀的,衣着打扮并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其实很重要好不好。

顾良品很快认清了局面,她不能再像服务生一样傻着站了,得赶紧进场梭巡一圈,最好能遇到几个熟人巴拉两句。

殊不知这一梭巡,她充满渴切的眸光猛然滞住。

几米开外的某位男士好生面熟。

此人负手站在厅内一隅,身穿一套剪裁得体的纯手工西装,脚踩一双考究锃亮的黑皮鞋,看起来风度翩翩,颇有一股子高大上的范儿。特别是从男人袖口里露出的两枚玫瑰金袖扣,在水晶吊顶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衬得他整个人仿佛神祗一般光芒万丈。

顾良品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这人不是“三流艺人”么?!只是,他怎么跟她在车祸那晚见到的样子有些出入?

顾良品惊得目瞪口呆纯属正常。车祸那晚,邱子珩只随意地穿着件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没系,再加上他当时周身带着戾气,怎么看都是一副浪荡不羁的德性。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作为今晚这场盛宴的东道主,他有了邱氏少东这层光鲜亮丽的身份加持,当然是意气风发。

就在顾良品失神的片刻,某位虎背熊腰的富婆突然倒腾着小碎步,扭搭扭搭地朝邱子珩走了过去。

一老一少随即热络地交谈起来。不知邱子珩说了些什么,只见坦胸露背的富婆不时掩唇笑得花枝乱颤,被晚礼服挤出的一圈圈肥肉也跟着微微颤动。

隔着段距离,顾良品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但仅仅是看邱子珩那双深沉且带着浅笑的黑眸,她已经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三流艺人”跟她一样,也是来拉生意的!

顾良品唏嘘不已,真是可惜了,不管他再怎么捯饬得人模人样,也就是个不入流的艺人,如果不多睡几个富婆,恐怕他这辈子是别指望大红大紫了。

对于这场“鱼龙混杂”的慈善晚宴,顾良品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了。她在邱子珩发现她之前迅速收回视线,掉头走出了宴会厅。

走廊一角有台自动贩卖机。

出来透气的顾良品从零钱包里抖落出几枚硬币,塞了进去,她按下一听可乐。

一秒,两秒,三秒……贩卖机居然毫无反应,一片死寂。

妈蛋,连一台破机器也要跟老娘作对啊?顾良品气得干瞪眼,她不甘心地把全部按钮都拍了个遍。怎奈徒劳,贩卖机不客气地吞了硬币,硬是没下出半颗蛋。顾良品只好放弃了这台没救的机器,垂丧着脸转了身。

不料,她刚走出几步,猝然听到“哐当”一声闷响。

貌似是可乐掉出来的声音。

这贩卖机的反射弧也太长了吧?她的步子顿了顿,准备调头取回自己的可乐。孰料当她转过身的一刹那,却看见邱子珩以某种霸气逼人的姿势站在贩卖机前,而他手上正举着一、听、可、乐。

“哧”一声,他若无其事地打开了易拉罐。

顾良品以蹑影追风的速度窜到了邱子珩面前,她板着脸蛋命令道:“把我的可乐还给我!”

“你的可乐?”邱子珩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

顾良品的嗓子渴得冒烟,她眼里只有可乐,哪里知道是贩卖机出了故障,她和邱子珩都投了币却只掉出来一罐可乐,这下还真说不清是他俩谁的了。

对于男人诧异又无辜的眼神,顾良品选择了无视,她一把从邱子珩手里夺过易拉罐,然后颇为豪气地一仰脖,“咕咚咕咚”就把饮料灌进了嘴里。

女人的脖颈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纤长的锁骨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耸动着,在这般不远不近的距离里,邱子珩甚至能够看到她皮肤下若隐若现的血管。

如果忽略掉顾良品的粗鲁举动,她这副模样委实香艳诱人、秀色可餐,产生了一种让人挪不开目光的神奇魔法,以至于邱子珩就连可乐被抢也甘之如饴。反正整间酒店全是他的,别说一听破可乐,就算是把整台贩卖机搬去她家,亦不在话下。

顾良品很快喝饱,她满足地抹了抹嘴巴,把空罐子塞回邱子珩手里,“拿去扔掉吧”。

邱子珩怔了一下,他突然很想问问这位小姐:你知道你正在使唤这间酒店的主人帮你丢垃圾吗?

可下一秒,邱子珩认命地承认,他丝毫没有被忤逆被顶撞的恼怒。相反,比起那些恨不得跪下来给他舔脚趾的莺莺燕燕,顾良品的大胆率直反而令他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如果一切就此结束倒也罢了,偏偏顾良品发出了个怪声:“嗝~”

……她这是在打嗝?

邱子珩扯扯嘴角,笑了。

这一声意外的“嗝”令顾良品相当难为情,人前失仪,她慌乱地捂住嘴巴,只想迅速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邱子珩却在这时悠悠发话了:“脑残公司的这位小姐,请你等一下。”

脑残公司?

顾良品倏地驻足,扭头迎向邱子珩那双噙着笑意的眼睛,她恨声揶揄:“你才脑残!我的公司叫New Century,简称NC,和脑残一点关系也没有!”

“……”NC不是脑残,说出去谁信啊!

等等,哪里不对劲呢?顾良品的神经猛地后知后觉的一紧,她略带凌厉的嗓音再次响起:“这位先生,加上今晚,咱俩不过见过两面,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会知道我在哪里工作的?你不会无聊到去查我的底吧?”

邱子珩挑眉说:“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才懒得查你。我上次在你车里看到NC集团的公文袋而已。”

顾良品状似不动声色,心里倒是有些惊讶,“咦?原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点儿,我还以为你徒有一副好皮囊呢。”

不知此话是褒是贬,邱子珩的笑容僵了僵,他陡然跳转了话题:“你今晚是来拉生意的?”

“嗯,和你一样。”谁也不比谁高贵呢。

最后四个字深深刺激到了邱家少爷,他的胸腔里忽地升腾起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悔恨感觉,他当初一定是脑神经搭错了,才会承认自己是“三流艺人”的!

其实邱子珩对私募基金也相当熟悉,他本想着如果顾良品撒娇卖萌开口相求,他倒是可以慷慨地为她引荐一些优质客源。但现在看来,这女人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所以还是算了。

就在这时,某位衣冠笔挺的男人陡然从走廊尽头冒了出来,一路小跑着朝邱子珩飞奔过来。

Jeff刚近大Boss的身,立马急赤白脸地说道:“大……”他含在嘴里的那个“Boss”,硬生生地被邱子珩一道气宇非凡的手势阻止了。

Jeff乖乖噤了声,莫名其妙地打量了一眼顾良品,他“呵呵”了。

原来就是位比较漂亮的侍应生而已。

同一时间,顾良品也看了看Jeff,她干净明莹的眉眼顿时闪过一丝惊艳。

好一位如花似玉的……大男人,这人已然将男子的俊美与女子的媚态完美结合到了浑然天成的地步。

见Jeff在杵在原地搓手看表转圈,顾良品知趣告辞:“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邱子珩略一颔首,再自然不过地问:“请问小姐芳名?”

芳名?顾良品险些被“三流艺人”的文雅用词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一字一顿地回道:“顾、良、品。你呢?”

迟疑片刻,邱子珩才波澜不惊地道出个名字:“我叫Jeff.”

也许是邱Boss的人生真的太枯燥了,他觉得在顾良品面前扮演“三流艺人”挺有趣的,而且不知不觉入戏渐深。

不过,这个名字在真正的Jeff听来,可谓是如雷灌耳。他满面同情地凝视着盗用自己名字的大Boss,含泪暗忖:邱总,您该吃药了。

待顾良品的背影淡出视线,Jeff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疯狂翻涌的好奇,他十分狗腿地巴着邱子珩问:“那个女的是谁?”

“一个……特别的女人。”邱子珩意味深长地说。

特别的女人?

Jeff挠了挠头,他显然一时无法消化老板此番评价的深意,不过这貌似是迄今为止邱Boss给予异性的最高评价了。

莫非不近女色的老板终于开窍了?

Jeff一阵狂喜,试探着问:“邱总,您准备泡那位女侍应?”

“咳,她不是侍应生。”邱子珩可不想让人误会他饥渴到连服务生都不放过的地步,他一记爆栗敲在Jeff的后脑上,不悦地说:“你见过你家大Boss泡妞吗?从来都是女人上赶子泡我,而且统统未遂好不好!”

“是,是!”Jeff缩了缩脖子,赶紧言归正传:“您该去酒店业协会的饭局了,车已经备好了,就在大堂门口。”

“嗯。你不用跟我去了,这边的慈善晚宴还没结束,你招呼一下客人。”一晚上两场宴会撞了车,邱子珩分身乏术,不得已赶场似的两头跑。

Jeff点点头,屁颠屁颠地跟着老板走向电梯间,他奴性十足地翘起兰花指按了电梯,“我送您送下楼。”

助理的体贴殷勤令邱子珩相当满意,等电梯的功夫,他吩咐说:“刚才春天佳期旅行社的老板娘说下月有个法国考察团要下榻皇廷海逸,其中有几位是当地赫赫有名的企业家,你派人跟进一下这个Case,别出什么闪失。”

春天佳期的老板娘姓杜,是位口袋和身材均肥得流油的老富婆,亦正是先前在宴会厅里对邱子珩笑得花枝乱颤的那位老女人,当时两人就是在谈这事儿。

邱氏的这位老客户Jeff也是知道的,他望向老板的眼神隐隐透出一丝担忧:“据说杜娘热衷收集小白脸,长期觊觎您的美色,她没有提出什么特别的要求吧?”

邱子珩飞去一记犀利的眼刀,“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一语双关么?你放心,她对我个人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但对房间类型提出了要求,最好全是贝丽斯套房。

“……遵命。”

泛着金属光泽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一刚一柔两个大男人走进电梯。

交代完公事是私事,邱子珩漫不经心地问:“对了,老头子那边有动静么?他这几天是不是想我想得吃不香睡不着了?”

Jeff磨叽几秒,才鼓起勇气实话实说:“没有,听说他每天还是照常吃饭睡觉打豆豆。”说着,他眨了眨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流露出某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老板,求你别自作多情了,你爹没有你也过得很好。

邱子珩不高兴了,看样子老头子这次是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那我就和他扛下去了,我倒要看看我们俩谁扛得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当然是您扛得久了。他老人家都六十岁了,您还不到三十,您怎么也能比他多扛个三十几年。”Jeff相当认真地掰着手指头给出答案。

邱子珩剑眉一横,“你这是在诅咒我一辈子打光棍吗?”

“呸呸呸!”Jeff赶紧换上副喜气洋洋的表情,双手合十真心祝福:“说不定您马上就来桃花运了!”

这时的Jeff并不知道自己会一语成谶,邱大Boss三十年不遇的桃花果真说来就来了。

慈善晚宴圆满结束,宴会厅里人去楼空,满桌子尽剩残羹冷炙。

Jeff代替老板笑吟吟地恭送完一众醉醺醺的土豪后,他也准备离开,不料,蓦然回首,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十号桌上趴着个不明物体。

Jeff扭着屁股走过去一瞧,赫然发现是位醉得不省人事的女人。他好奇地撩开遮住女人脸蛋的头发,再一瞧,他的眼睛里当即迸发出一瞬兴奋的光芒。

这女人竟是老板口中那位“特别的女人”!

对于这个新大陆般的发现,Jeff又喜又惊。喜的是,他如果伺候好了顾良品,绝对有资格在老板面前邀个大功,说不定自己一下子便能少奋斗个三五年;惊得是,顾良品究竟是香饽饽,还是烫手山芋还不一定呢,如果他稍稍处理不当惹恼了大Boss,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所以……这闲事他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呢?

Jeff犯难了,他倒腾着小碎步在原地打转,内心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他还是舍不得错过这个老天开眼才赐予他的机会,决定放手一搏!

未避免顾良品突然诈尸,他先用小指温柔地戳了戳一滩烂泥状的女人,“小姐?小姐?”

在确定对方昏睡不醒后,他才一咬牙把顾良品扛到了肩上。

哎呦,尼玛真沉啊!

Jeff脚下一个趔趄,他赶紧使出吃奶的力气稳住顾良品的身子,生怕把她掉下去摔坏了。

顾良品其实很苗条,但是一米七的身高在那儿摆着呢,怎么也有百来斤。而Jeff虽然是个大男人,某些方面却并不是那么货真价实的,平日他被男友Tiff宠得舒舒服服的,哪里干过这种重活累活啊。

苦是苦了点,但为了满足邱Boss后半生不打光棍的美好愿景,Jeff就这样颤颤巍巍地扛着个活死人,挪着莲花步走向了酒店的总统套房。

“嘀”一声悦耳的脆响,是备用房卡成功打开房门的声音。

房间里空无一人,Jeff如释重负地一甩手,就把顾良品扔上了那张纯白色的King Size大床。

身子遽然失重,她不舒服地闷哼了一声:“唔……”但不出片刻,她就沉浸在一片温暖而松软的触觉中睡死了。

借着床头灯铺洒下来的朦胧光晕,Jeff百感交集地瞅了眼床上的女人,他差点被自己的机智感动哭了。

没错,这间奢华舒适的总统套房正是邱子珩的。

自从他和老爷子闹翻之后,一直住在这里,这会儿他还置身于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呢,丝毫不知道后院发生了什么。

Jeff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小算盘。既然顾良品是老板眼里“特别的女人”,那么老板总有“特别”的方式对待她。反正他把人弄来了,后面无论发生好事坏事都怪不到他Jeff头上了,他坐等加薪就行了。

顾良品的醉态十分撩人,清丽脱俗的脸颊因微醺而泛起一层浅淡的绯红,粉嫩的唇瓣微微上翘,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一张一翕……就连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的Jeff都不禁觉得她美呆了。

Jeff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关上灯,默默离开。在气派的红木双开大门合拢的一瞬间,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悲天悯人的哀叹:未经人事的邱Boss怎么受得了这个,您可要……悠着点啊!

顾良品喝醉是有原因的。

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年,她练就了一身好酒量,拼起酒来绝对不逊于男人。可是,今晚,她的心情很不好。

她心不在焉地跟土豪们喝着巴拉着,一不小心便由小酌怡情变成了借酒消愁,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心神恍惚中,她面前出现了某个男人的幻影,——霸占了她四年青春却在最后一刻狠心抛弃她的许嘉盛。

顾良品说不在乎是假的。年逾二十六仍单身,没人会夸她纯情,夸她守身如玉,大家只会怀疑她是个脑子有病身体变态的老姑娘。所以,当顾良品眼睁睁地看着前任奔向幸福的婚姻生活,而她,依旧是一个背负着背叛阴影甚至不敢再谈一场恋爱的Loser,她真的做不到释然一笑。

她厌恶这样绝情的许嘉盛,更厌恶这样没出息没骨气没法释怀的自己。为了驱赶那道梦魇般的幻影,她一直喝,一直喝……直到她的脑神经彻底麻痹,喝倒在酒桌上。

话说邱子珩这边厢。

结束了酒店业协会的饭局后,司机送他返回皇廷海逸。在车里,他屈肘撑在窗棱上,微阖着眼睛假寐。他接连应酬了两场,酒精上脑头晕晕的,怕是有些醉了。

途中,邱子珩的手机响了。

浅眠被扰,他不耐烦地对着手机说:“你又怎么了?”

Jeff被大Boss的暴躁口吻惊得心肝直颤,他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也没敢说出老板床上有人一事,他只是小心翼翼地问:“您今晚回1888睡吗?”

“废话,不然我睡大桥底下么?”邱子珩不明就里,沉着嗓子责问:“你就为这点破事儿打电话给我?”

“嘿嘿,我这不是关心您嘛。”Jeff暗暗松口气,心想老板要是没回去睡,他的一片苦心可就毁了。

邱子珩听着这位特助的油腔滑调便来气,他揶揄说:“你这么关心我,你家Tiff知道吗?你不怕他又吃醋了。”

“……”

被Jeff蛇精病发作的电话一搅合,邱子珩一路没再阖过眼,凝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斑斓夜色,他只觉眼睛越来越花,头也越来越疼。

“嚓——”一声,车子平稳地停在了酒店门口。

司机刚拉开车门,邱子珩就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送他上楼。他兀自踩着虚浮的脚步,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堂,走进光可鉴人的电梯,刷卡进入那扇标识着1888的房门。

厚实的遮光窗帘将点点霓虹与皎洁月光一并遮住,房间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醉意渐重的邱子珩已没多余的力气开灯,他直接踢掉皮鞋,赤着脚踉踉跄跄地走进卧室,然后一头倒在大床上……

隔天清晨,天空泛起鱼肚白,天光蒙蒙亮。

宿醉过后是一夜好眠,顾良品身体里的酒精早已散去大半,只是脑袋仍有些昏沉。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感觉身上似有重物压着,尤其是胸部沉甸甸的,她遂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不料,她这一动,身子猛地狠狠僵住了。

床上竟然还有一个人!

惊吓来得太突然,顾良品“嚯”地睁开眼,一下子睡意全无。下一瞬,她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极尽奢华的酒店卧房、松软无比的宽大床榻……一切的一切,她统统迅速忽略掉了,她全部的感官都被某位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她的男人攫住了。

……请容她先清醒一下。

顾良品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好疼。一切不是梦,可谁又能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脑子足足迟滞了两秒,顾良品彻底崩溃了,胸腔里只剩下咚咚狂跳的心跳声。她腾地掀开被子,诈尸似的从床上坐起来,然后用极其凶狠的眼刀剜了一眼仍睡得死去活来的男人。

哪知瞧清楚那张脸,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尼玛,太坑爹了!她被谁非礼不好啊,怎奈偏偏被一位睡尽富婆的“三流艺人”占了便宜!

真相很残忍,比大冬天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还令人寒颤,顾良品几乎是本能地瞪圆杏目,厉吼一嗓子:“Jeff!你这个不要脸的赶紧给我起来!”

邱子珩在梦中听到有人叫“Jeff”的名字,感觉有点奇怪,但反正又不是骂他,他就没动窝。不过,臂弯里的温软触觉消失了,睡意朦胧的他莫名有种空荡荡的失落感。

男人无辜又完美的睡颜落在顾良品眼里,她的心墙轰然塌陷了一角,“你别给我装死!快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猛然抡起胳膊,朝着邱子珩的脸就扇了一巴掌。

“啪——”一声突兀的声响在初晨熹微的卧房里炸响,邱子珩的脸生生一疼,瞬时印上五道红痕。

这一记掌掴果真抽醒了他。

他闷哼一声,随即捂着吃痛的脸,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顾良品那张气急败坏的面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黑眸中。

邱子珩眼里的睡意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错愕,他一瞬不瞬地瞅着面前这位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里的女人。

……请容他也镇静一下。

沉默以及惊涛骇浪般的对视只是须臾,两道声音随后不约而同响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邱子珩坐起身,颇具绅士风度地一伸手,示意女士优先。

可顾良品却悲哀地发现,她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我昨晚喝断片了……”

邱子珩一言不发地听着,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Jeff昨晚那通诡异的电话在搞什么名堂了。他在心底冷笑:你个死Gay居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坑害主子的糟事,看我不阉了你!

顾良品早说完了,却迟迟不见邱子珩吱声,她更是看不懂他脸上这副丰富又古怪的表情,于是她催促道:“现在该你说了。你昨晚到底是什么情况?”

思绪被拽回现实,邱子珩也冷静下来,他作势拄着头思忖片刻,才以稀松平常的语气回道:“可能是服务员搞错了吧。这间房是我长期包的,我昨晚也喝多了,根本不知道房间里有人……”

他先前的震惊,再配上此刻的诚恳,几乎令顾良品对他的说辞信以为真了,可她还是隐隐觉得哪里有蹊跷。

哦,对了,问题就出邱子珩的职业上——他是演员!

顾良品琥珀色的瞳仁里涌起浓烈的怀疑,这等狼狈尴尬的时刻,她的逻辑倒是依旧十分清晰,“我不相信你。你别以为你会演戏就能胡诌乱编骗过我!你区区一个三流艺人哪有钱天天住这么贵的酒店?”

咳咳,邱Boss差点忘记眼下他是一位名叫Jeff的三流艺人。

邱子珩满头黑线,也只能用一个谎去圆另一个谎,“其实……这间房是我朋友出钱包的。”

揣摩“朋友”二字的的深意,顾良品恍然大悟,她鄙夷地丢来一句:“原来房费是富婆帮你付的啊!那这里不就是……”

好恶心啊,她竟然睡在这种床上。

邱子珩整个人霎时被一种百口莫辩、欲哭无泪的悲戚情绪笼罩起来了,而一切……全是他自己作的。在他人生风风光光的三十年里,他绝对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自家酒店里被人指着鼻子往死里糟蹋。

幸好顾良品也没执着于这个问题,她揉了揉蓬乱的头发,原本理直气壮的语调忽然结巴了起来,依稀还透着一丝窘迫:“咱俩没有……发生什么吧?”

邱子珩的眸色微变,像是被问住了。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梦境中的那个拥抱,明明那么虚幻朦胧,身体上的感觉却又仿佛是真实存在的,炙热又悸动。

但事关女人家的清白,非同小可,他即刻驱散了杂念,正色道:“顾小姐,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只是单纯地躺在一张床上,又单纯地睡了一觉而已。”说着,他指了指两人身上完好无损的衣物,“你看咱俩的衣服都没脱。”

顾良品眨眨眼睛,信了。

“我想你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你应该不会对我这种没钱付给你的女人感兴趣的,呵呵。”她心有余悸地说。

“……”邱子珩本来辩解几句,可又觉得说多了都是泪,就省下了。

这一刻,透着暖光的晨曦穿透了复古的卷草纹窗帘,为满室铺洒上一层淡淡的柔光,也在床上投下一双人影。

一对半生不熟的男女谁都未曾察觉到,他们正以促膝长谈的友好姿势坐在一张床上,兴味盎然地讨论着那些关于节操的恼人问题。

皇廷海逸酒店的公共区域已是富丽堂皇美得令人咋舌,更别提总统套房了。

豪华的欧式内装完美融合了古典宫廷和后现代主义的奢华与内敛,无论是丝绸壁布、纯手工编织的羊绒地毯、施华洛世奇水晶吊灯,还是每一件堪称工艺品的家具,均处处彰显出尊贵高尚的生活方式。

真是暴殄天物啊!顾良品啧啧感叹着,已有些看得挪不开眼。她真想拿出手机留个影再PS上“到此一游”四个大字,晒到朋友圈好好嘚瑟一番。当然,这纯属顾良品对总统套房的膜拜而已,事实上,当她和邱子珩讨论完那些令人脸红心跳、头脑发热的问题后,她便刺溜一下跳下床,准备拎包走人。

不料,邱子珩竟是一个箭步将她拦在宽敞的玄关处,不疾不徐地问道:“顾小姐,要不要一起吃过早餐才走?”

共进早餐,难道不是情侣经过一夜翻云覆雨后才上演的戏码吗?!脑补太可怕,顾良品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用了!”

邱子珩万万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人拒绝了,而且是以如避瘟神般的果断态度。他真想问问顾良品,她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排着队做着梦等着和他吃饭吗?

不甘心,不满意,邱子珩不肯移步,继续像一堵墙似的堵在门口。

顾良品对他这副愈发令人难懂的举动深感匪夷所思,她忍不住琢磨,这人为什么不放她走呢?

陡然间,顾良品醍醐灌顶一拍脑门,她赶紧拉开手袋,麻利地从里面翻出钱包,一把掏出所有的现金,递到邱子珩眼皮子底下。

“给你!”

第一次有女人拿钱给他,邱子珩深深地怔住了。但只是一瞬间,他的愣怔就被一个轻佻的笑意掩盖了,他扫了眼最多不过一千块的人民币,语带戏谑:“顾小姐,你以为我一夜只值这点钱?”

顾良品攥着钱的手抖了抖,哭笑不得道:“你是不是职业病发作了?这是房费!咱俩非亲非故,还是AA制比较好。”

“房费?”邱子珩嘴角的笑容更甚了,连深邃的眼眸里透出的光都带着狡黠,他冷哼一声:“房钱也不够啊,一千块顶多是个零头。”

顾良品没遇过这么难伺候的主儿,只觉被噎得胸口发闷,她十分强势地把钱拍在五斗柜上,挺着腰板说:“反正房费也不是你自己出的,你就别计较了,拿着这些钱零花用吧。”

“你……”

不给邱子珩回嘴的机会,顾良品已经擦着他英挺的身躯扬长而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仍僵在原地的邱子珩眼睁睁地看着房门合拢,唇角不觉翘起一抹弧度完美的笑容。

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邱子珩的心微微一跳,莫非是顾小姐回头了?

呵呵,他就知道没有女人能拒绝他的邀请,果不其然她亦不例外。在门铃响了两遍之后,邱子珩才粉饰掉眉宇间的得意,不紧不慢地打开门。

孰料门一开,他的笑容便凝固了,面色也跟着一沉。

倚门而立的哪里是亭亭玉立的顾小姐,分明是位不男不女满脸贼笑的死Gay!

Jeff从老板变幻莫测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端倪,他侧着身挤进屋,桃花眼一转,旁敲侧击地问道:“您昨晚睡得……可好?”

……好你妹!

邱子珩尚未从上一瞬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中抽回神思,更没想好对于这位“体贴入微”的特助是该骂还是该夸,因此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比起大Boss的复杂面色,Jeff的心情只能用一团乱麻来形容了。

不知邱总和顾小姐共睡一房谱出的是杯具还是洗具,Jeff提心吊胆了一整夜,简直是夜不能寐。今儿天刚蒙蒙亮,他就急赤白脸地躲到酒店大堂的某个角落守株待兔了。当他终于等到顾小姐行色匆匆的离开后,这才一溜烟跑上楼,准备探探老板的口风。

邱子珩大概也猜到了Jeff的苦心,所以没把他轰出门,只把他晾在了一边。

Jeff边眼巴巴地看着大Boss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服,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脸色。

忽而,Jeff乐了,心头悬着的大石头“哐当”一声落了地。

尽管邱子珩板着张俊脸,但他的唇角分明蓄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这隐隐的笑意如同大雪初霁后穿透云层的第一缕阳光那般清隽温和,绝对是男人成功泡到妞之后才会展露出来的。

Jeff顿时底气足了,胆子也大了,他谄媚地凑上前,八卦兮兮地问:“邱总,您和顾小姐……做了?”

猝然听闻这个如此直白的问题,邱子珩斜飞入鬓的剑眉控制不住地抖了抖,他条件反射地欲问“你老板像是那种有钱就随便的人么”?!可话到嘴边,他的喉咙又有点发涩,不由想多了些。

女人已经送到自己床上了,他却连碰都没碰,若是传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柄!弄不好他的性取向又会因此受到质疑。

邱子珩果断放弃了实话实说的念头,他乜斜着眼悠悠看着Jeff,继而波澜不惊地吐出两个字:“做、了。”

“矮玛!您终于开窍了!”Jeff的喜悦比当事人尤甚,他一激动完全顾不得主仆礼仪了,只顾紧紧抓住老板的大手,热泪盈眶地说:“老爷子要是知道您终于有了女人,指不定多高兴呢!恭喜您离回家的路越来越近了!”

邱子珩嫌弃地抽出手,警告他:“你倒是为我想的挺长远。你给我听好了,这事儿绝对不许告诉老爷子。”

“为什么?”Jeff的心凉了半截,一脸不解。

“老爷子就是一事儿精,他只会给我惹麻烦。”邱子珩点到即止,其实他心里的潜台词是:你以为老爷子跟你一样好糊弄呢,他要是让我把顾良品带回家看看,我就彻底玩完了。

Jeff虽然不谙老板的未雨绸缪,却本能地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顾小姐知!”

邱子珩满意地点点头,下了逐客令:“行了,你走吧,我要洗澡了。”

Jeff一步三回头地朝门口挪着小碎步,好不容易他才鼓足勇气,问:“您看……我昨晚的安排不错吧?”

邱子珩还搞不清楚他那点邀功的小心思,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要是真这么热衷拉皮条,改天我把你推荐到对面的夜总会当妈妈桑去。”

“……”好没人性的老板啊!

顾良品大清早离开酒店后,给王秃拨了通电话。她说自己昨晚应酬喝多了,宿醉头痛,想请假一天。

王秃不情不愿地准了假,顾良品赶紧杀回家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又香又甜,她醒来时已经下午了。难得有空闲时间,顾良品去了趟4S店,把车送过去修。付完修理费,她惊讶地发现“三流艺人”当时甩给她的那叠钞票实在太多了,足足还剩下4999块。

尽管从对方极为骚包的衣食住行看来,这点钱对他根本不算什么,但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关键是顾良品没有白占人家小便宜的习惯。不过,说到还钱,顾良品又发愁了。虽然她和邱子珩连一张床都睡过了,可她居然还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呢,恐怕唯一能够找到他的办法就是再跑一趟酒店了。

坐在前往皇廷海逸的出租车上,顾良品掏出手机上网,她鬼使神差地在百度搜索引擎里输入:艺人Jeff.

一堆名叫“Jeff”的艺人很快呈现于屏幕上,有来自台湾的、美国的乃至世界各地的,但唯独没有她想找的那位“三流艺人”。顾良品不死心,马上缩小搜索范围,重新输入:国内艺人Jeff.

可惜还是无果,搜索结果统统对不上号。

顾良品悲伤地握着手机,默默为他点上根蜡:Jeff先生,你的知名度真是太低了,连度娘都不认识你,这辈子怕是没救了。

不出半小时,出租车停在了皇廷海逸酒店门口。

制服笔挺的门童拉开车门,顾良品下了车,走进大堂。她没有上去1888号那间高大上与低奢内水乳交融的套房,而是径直走到前台,跟前台小姐要了个信封。

她是这样把4999块装进信封的:四十九张百元大钞,一张50元的,两张20元的,一张5元的,外加四枚锃亮的钢镚儿。没办法,4S店就是这么找钱给她的。

大功告成,顾良品在封皮上龙凤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1888号房,Mr. Jeff亲启。然后,她十分慎重地把信封交给了年轻貌美的前台小姐。

“麻烦你帮忙转交客人。”

“好的。”

前台小姐不以为然地接过信封,随意扫了眼封皮,不料这一眼看下去,她险些惊掉下巴。

那华丽丽的房号居然是酒店唯一一间总统套房的,而且现在住在里面的人正是高不可攀的邱氏少东。当然,更令她惊讶的还是收件人的名字,Jeff……不是少东的特助么?

所以……这位小姐到底要找谁?

一个破信封竟牵涉到两位大咖,前台小姐不敢怠慢,必须请示为先。她急忙向顾良品绽出个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请您稍等一下。”

“哦。”

前台小姐刻意绕到柜台的另一头拨电话,她单手掩唇窸窸窣窣地不知说着些什么。整个通话过程不过两分钟,她却偷偷瞄了顾良品好几眼。

顾良品感到一头雾水,倒也没说什么。

前台小姐很快回来了,她看向顾良品的眼波里溢满殷勤与羡慕,“Jeff马上下来,请您先不要离开。”

“……”顾良品已经无语了。

做事从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她正是觉得自己没必要为了这点钱,兴师动众地和“三流艺人”见一面,才会请前台转交,哪知道这间酒店的服务这么“周到”,到底还是把客人叫下来了。顾良品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一想到那厮,她心里无端地涌起一阵别扭。

不出片刻,某位身材颀长、略显瘦削的大男人便倒腾着莲花步,甩着西装袖朝顾良品扭搭过来。

近身后,他热情洋溢地打了个招呼:“嗨~顾小姐。”

咦?遇到熟人了?

那一声拉得极长的“嗨~”一路酥到顾良品的骨子里,她一脸狐疑地眯起眼,仔细瞧了瞧来者。虽然两人只有一面之缘,但谁让对方生着副令人过目不忘的皮囊呢,顾良品当即认出了他。

她笑了笑,“好巧,原来是你。”

巧个毛线!Jeff是特意从办公室跑下来救火的好嘛!如果不是邱Boss刚好外出办事去了,Jeff又接到了前台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他才不会出现在这里呢。

顾良品不谙实情,随口问:“你是?”

对方再自然不过地说:“我是Jeff……”话一出口,Jeff的舌头倏地打结了。貌似老板已经盗用了他的名讳,于是他紧跟着又蹦出几个字:“……的朋友。”

Jeff的朋友,这个称谓真的好古怪,他霍然有种快要被大Boss玩坏的不祥预感。

“那Jeff呢?”顾良品面露疑惑。

生怕老板的泡妞大计穿帮,Jeff飞快地斟酌了一下说辞,然后他硬着头皮将戏演到底,“‘Jeff’在洗澡呢,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洗澡?顾良品的脑子有点晕,这俩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啊?难不成“三流艺人”男女通吃呀?!她被自己的疯狂念头吓了一跳,脊梁骨猛地升腾起一股子恶寒。

顾良品不敢再往深里想下去,强装淡定直奔主题:“那你帮我把这些钱转交给他吧。”

Jeff不知钱的来历,满面纠结地看了看她递过来的信封,恨铁不成钢地狂吐槽:邱总您到底会不会泡妞啊,睡了就睡了,您怎么还付钱给人家啊?您把人家当什么了?钱多也不带这么玩的,太伤感情了!

不过,忠心耿耿的Jeff永远不会忘记设身处地的为老板着想。大Boss从来不缺钱只缺女人,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女人,千万不能被几个臭钱搞砸了。

Jeff笑嘻嘻地把信封推回去,“‘Jeff’肯定不会收回这些钱的,就当做是给你的……精神补偿费吧。”

撞个车居然撞出精神补偿费来了,难道是她衰到底开始转运了?顾良品对这个好兆头惊喜不已。既然人家的好基友已经做主说不要了,她也懒得推来推去,索性大大方方地拿着就是了。

Jeff喜上眉梢,暗暗庆幸自己又帮老板摆平了一道。瞧见顾良品要走,他忽然翘了翘兰花指,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大摞精美华丽的纸片,伸到她眼皮底下。

“这些是特别送给你的哦。”Jeff慷慨地说。

“什么东西?”顾良品纳闷。

拿过来一看,她笑了,竟然全是皇廷海逸的免费招待券。总共几十张,从顶级温泉SPA到各式国际美食,应有尽有。

“三流艺人”的好基友真是太厚道了!顾良品陡然发觉他的人生其实还是充满希望的,度娘不认识他不打紧,人生若能多遇到几个这样的好基友简直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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