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气话，从王氏嫁进顾家之日起，周瑞家的就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如今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太太啊，就算是您与老爷怄气，也该为大少爷，大姑奶奶与六姑娘想想才是，纵然老爷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老爷好歹也是他们的爹，您这会儿子可不能说气坏啊！”
“你当我再说气坏？哼，要我拿一两万两银子去给他添补空缺，想得美！京城可不是咱们扬州，什么事儿用银子都能解决，有的时候咱们大把大把的银票塞到别人手中，别人也不一定看得上，再者说了，想要将那没心肝的人救出来指不定花多少银子呢！”王氏是当真生气了，脸色发青，胸口剧烈起伏着，叫人看着都觉着有些害怕。
周瑞家的见了，忙替她捋着胸口，轻声安慰道：“太太，您别生气，别生气！我已经托人叫大少爷回来了，想必大姑奶奶那儿也听到了信儿，亲家老爷也不会不管这事儿的，您还是放宽心些罢！”
话说的简单，可她却是道这事儿没有这么简单，叫她说，就好像没有不偷腥的猫儿，这大燕朝的官员能有几个不贪的？如今江浙一带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只怕人人自危，就算是亲家又能如何，就算是父子之间怕这个时候也要退避三舍了吧！
只是这样的话，周瑞家的却是不敢与王氏说的，又是好一阵劝，总算伺候王氏睡下了。
如今方过了戌时，平日间的顾府处处可以听到丫鬟们低声说话，亦或者浅笑的声音，只是今儿，偌大一个顾府却是安静的叫人害怕，除了风吹过落叶发出的沙沙轻响，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若秋手中捧着刺绣绷子，一不小心又将手扎了一下，顿时，一颗红血珠又冒了出来，一旁的碧桃在旁边看着，轻声劝道：“姑娘，要不您今晚上就别绣了吧！若是您一直这样下去，只怕这双手就要不成呢！”
若秋长叹一声，低头看去，不仅是自己的手指上已然布满了细密的针眼，就连帕子上也沾染上了点点血迹，只好将帕子递给了在一旁的晓白，道：“算了，今儿就不绣了，好端端的一块帕子竟成了这个样子。”
说着，她更是苦笑两声，也不知道到底是为帕子可惜，还是为日后的顾家担忧。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各怀心思，屋子里安静极了，就连平素一吃完晚饭就跑的没影儿了的映蓝也是老老实实坐在一旁，脸上难得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反正这会儿子咱们都睡不着，不如说说话罢！”若秋在她们的脸上扫视了一圈，终究却是落在自己布满细密针眼的指腹上，不敢去看她们的眼睛，确切的说，她是害怕听到什么叫自己害怕的答案来，“因着当初是我挑选你们进的府，所以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的手上，想必如今顾府的境况你们也是看到了，就算是爹真的能够回来，顾府也回不到当初了，若是往坏处想，说不准顾府从此就要落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说是心里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当初她采买的虽是丫鬟，但大半年下来对待碧桃等人却像是姐妹似的，如今顾府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就算是碧桃等人有什么想法也没什么稀奇，毕竟今儿从荣华院一路走来，她就已经听闻了不少丫鬟们的杂言碎语了。
依旧是一阵静谧，大家都没有说话，碧桃垂着头，死死盯着面前即将燃尽了的蜡烛，而晓白却是与映蓝两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谁打算开口说话。
若秋见了，嘴角噙着一丝苦笑，道：“这大半年来，咱们也算是相处的不错，可大难临头，夫妻反目，妻离子散的也不少，你们心里想什么就说罢，若是你们真的要走，我也不拦着，更是会去求母亲放你们走，也不枉费咱们在一起这么些日子。”
“姑娘……”碧桃抬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饶是她年纪小，也听闻了朝廷这几年打击贪官污吏的力度很大，京城里不少显赫的人家最初是何等风光，可因着一道圣旨，死的死，卖的卖，更有不少无辜的丫鬟们受到牵连，她心里自然是害怕的。
可转而一想，这大半年来，姑娘从没有打过她，也没有骂过她，就连重话也是少有的，说实话，在潇湘苑中是她在活了十四年最开心的日子了，顿了顿，她坚定说道：“姑娘，您想要奴婢说什么？当初奴婢跟着姑娘之后，就打算这辈子都陪着姑娘，从没有二心，如今在顾府最危难的时候，自然是不会走的。”
映蓝听见有人表态了，也忙拍着胸脯，跟上了，“姑娘，奴婢也不会走的，奴婢要一辈子都跟着姑娘，就算姑娘赶奴婢走，奴婢也不会走！”
若秋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转眼瞥向晓白，晓白垂下头，声音虽不大，但却是很坚决的，“奴婢与姑娘共同进退，不会走。”
“这就好，这就好！”今儿一天发生的事儿，叫若秋的心直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来，如今她这才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像活过来了似的，唇角的笑意更是层层漾开，道：“当初我就说过，只要你们真行待我，我就会用真心回报你们，我相信，只要咱们齐心协力，这次的难关总会过去的。”
主仆几人脸上皆是笑意，只是不管这会儿子说什么，依旧挡不住大家心里的担忧。
翌日一早，若秋还未起来的时候，就听见映蓝那急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进来，人还没有进来，声音更是传了进来，“姑娘，姑娘，大少爷回来呢！大少爷回来呢！还有，听说大姑爷和大姑奶奶的信儿昨儿也连夜送过来呢！”
因着心里藏着事儿，所以直到今儿天色微微泛白的时候，若秋才睡了过去，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是一听到这话，却是急忙跑下床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一把就抓住了映蓝的手，“这话当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