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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命运

我们终于在高温天气中迎来了属于我们的六月。

6号那天考前动员后,一整个年级的人顷刻间散去。我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校园,看着每一间教室门窗紧锁,想象着明天我们600多人坐在里面的场景。

那是一个战场,我们每个人12年来始终痛恨却又隐隐期盼的战场。夕阳的余晖洒在走廊,给每一道栏杆镀上余晖。我走过高一时常三两个聚在一起聊天的台阶,走过高二时背诵小高考科目时呆过的天台,走过高三每天以百米冲刺速度奔上来奔下去的楼梯,以及每一个曾经挂满励志海报的转角。

我想到三年来每次期末考过后那几天的闲适,带着耳机,听着歌,行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在宿舍摆满一桌子的零食,几个人围在一起大侃特侃,在地下图书馆静静看一天书或者在红梅公园一边荡秋千一边闭目养神,等待几日后成绩出来,也等待着反思这个阶段自己的努力是否得到回报。那是我进高中前从未想过的日子,不需考虑时间,没有任何约束,我感谢这样的日子。

这是最后一次期末考,高三最后一份卷子,人生最重要的一份卷子。之后我是否还能有一如既往的闲适心情,去面对不管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的成绩呢?

手机忽然大响,把我拉回现实。

“干嘛?”我随意的问。

“没事,昨天的短信,谢了。”那头周新宇也同样随意的答。

“切,这也值得打个电话?老实说,什么事?”

“没事啊。”

“说——”我拖长声音威胁。

“真没什么——喂,发短信太没诚意了吧,于是鄙人还是亲口跟你说一声高考加油吧。”

“什么?”我先是疑惑,然后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笑了,“喂喂,有你这样的么,高考加油,行了吧。”

“没诚意。”这厮今天不知道搞什么,越发厚脸皮起来。

我哭笑不得,提高声音:“周新宇你个二逼,高考加油,听见没有!”

“你也加油。”那厮大义凛然的答。

“行了你,到底怎么了?”我察觉到他的紧张,因为我自己也有着同样的紧张。是不是一定要听到这一句“高考加油”,才能安下心来呢?

“没怎么啊。”

“你怕了?”

“你不怕?”他反问。

我停下脚步,静了许久,清楚明白的回答他:“怕。”

“怕离开。”他回答。

“怕失常。”

“怕意外。”

“怕暑假全然不同的生活。”

“怕走进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还怕跟一些人完全失去联系。”

“怕考到完全没有准备的题目。”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很不厚道的扑哧一下笑出来,却又顷刻意识到不该笑。

“喂,你这也怕?”

“当然。”

“那我也怕,怕看到考卷紧张的没有思考能力……”

那天下午,我们就在电话里讲了一百多条“怕”,直到意识到我们已经忘记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西沉。

华灯初上的市中心,没有了以往车流的喧闹声。警戒线已经拉出来了,为了保证一个绝对安静的考试环境。

“我还怕我们以后完全疏远了呢,应该不会吧?”我对他说。

那边不假思索的回答:“我还怕看见警戒线呢。”

我被他这个“怕”雷的外焦里嫩,朝电话喊:“喂喂,周新宇,你有什么是不怕的吧?还有,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太没诚意了吧你!”

“我当然有不怕的。”

“比如?”

“比如我就不会怕我们疏远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是真心感动了,想了好久,却还是想不出一句回话。

谢谢你相信我们不会疏远?我也知道我们不会疏远,但我就是怕?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都没有说出口,却忽然想到他说的那句警戒线。

“我说,你现在在哪?”

“学校。”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

“想一个人静一静。”

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所以我才让肖黎和子衿先回宿舍而我一个人在外游荡着。

“哈,我也是诶。”我高兴的回答。

“你也在学校?”

“对啊。”我边走边说,“诶,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的考场正好就是我们教室诶。”

“够强的你。”

“运气超好的有没有!哈哈,光看着墙上的‘我能 无限可能’都会充满战斗力啊。”

“被白纸盖住了好不好……”周新宇不客气的泼冷水。

“靠,你不泼冷水会死是不是?谁说看不见的?呐,我现在就能看见……”我这时正好走到了高三十二班教室的外面,靠在后门上,透过窗户看到白纸后面的大字还能隐隐辨认。

“于是你现在是在哪……”手机中传来的声音忽然和现实中的声音重叠。

“诶,我听到一个人声音很像你……”我立刻放下手机朝四下看去,却看到周新宇正好从另一边走廊出现,他转头,正好看到我,相当意外的放下手机,两个人都惊在当地,然后同时傻笑起来。

有时命运就是这么奇妙,我从学校的这头,他从学校的那头,最终在高三十二班门口相遇,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殊途同归吧?

比起那次和周新宇刻骨铭心的偶遇,后面的三天倒像是在梦中度过,从轮廓到细节全都不再重要。比如那年的语文和物理有多难,数学英语化学又有多简单。比如物理考完子衿是如何一见到我就当着路人的面哭出来。比如语文作文写完后我心中越来越深的不安。比如英语考试史无前例的忘记戴手表恨不得一掌拍飞自己。比如每天中午我们都在肖黎和子衿班主任的爱心早餐中感叹这样的日子如果早三年来到该多好。比如英语考试前我对着手中那份熟悉的英语整理一时分心而小鸥沉着的把她的整理塞给我。比如每次考试之前我都能在过道和肖黎相遇然后两个人异常激动的双手交握。

我不会忘记的是英语考试结束走出考场之后。

我从12班教室走出来,一如既往毫无意识的下楼梯。一分钟前上交的那份试卷已耗尽我所有的思维。

我清楚的记得我那天到了三楼后忽然有了一种想法,我想去看看水杉。鬼使神差的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那是从走廊的另一边通往教师办公室的长廊,我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眼前一个陌生却熟悉的身影出现。

她也是去看水杉的。

即使她穿上成熟的衣服,留长了头发,浑身上下都被一种我所不熟悉的尘土气息掩盖,我也还是认得,那是许愿。

我紧紧跟在她后面,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试图喊她一声,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而她就像知晓我在身后一般,我走快,她也走快,我走慢,她也走慢。

我几乎质疑那只是自己的执念。所以永不让我追上,却永不让我放弃。

但许愿不是一个幻想,她是一个现实。

走到水杉林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下我们的两棵水杉,仿佛也扫了我一眼,脚不点地的走过去,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急了,喊她:“许愿!”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却加快了脚步。

“许愿,是你吗?”我明知故问,实则希望她能停下来跟我说几句话。

“你是回来考试的吗?还是回来看水杉?”我继续问。她越走越远,我却再无力挪动半步。

她始终没有回头,刹那之间就消失在转角。我仿佛做了一个梦。

“那是她吗?当然。”

“但她为什么不理我?因为,不信任。”

“如果不信任,为什么要把她的十年寄语托付给我,又为什么要给我寄那些明信片?”

吃晚饭前在宿舍复习的时候,我在内心自问自答。

想了又想,我还是避开子衿,走到阳台打电话给周新宇。

“喂?”我压低声音。

“干嘛声音那么小?”

“我在宿舍。”我看了眼子衿,只能这么回答。不知为什么,虽然子衿当然知道我和周新宇是相当铁的关系,但在她真的喜欢上他之后,我还是会有意无意回避在她面前流露出这种事实。我知道没有女生会不介意的。

“所以呢?”

“她俩在学习。”

“我是问你所以是什么事情……”那边些许不耐烦的语气。

我有些失望。“你在复习哦。”

“现在不了,说吧。”

“没事……”

“说。”

我横了横心:“还有最怕的一件事,之前竟然没有想到,我怕在高考时看见许愿。但我真的看见她了。”

那边静了很久:“为什么怕?”

“怕想到以前。”

“而且怕她的出现让你无法全神贯注于考试?”

“对。而且我还不能理解。我喊她,她竟然不理我。”

“那是她吗?”周新宇开始的想法和我如出一辙。

“当然。”

“那她为什么不理你?”他紧接着问下去。

“因为不信任。”

“不会。如果不信任,为什么托付给你那么重要的东西,还单单给你寄信?”

“我也是这么想。那是为什么?”

“很简单。她不想停下来和你寒暄。”

“我们之间需要寒暄么。”我失笑。

“当然不需要。所以你们势必会讲好些话,她会讲出她的故事冲击到你。所以她宁可不和你说话。因为不想让你为她分心。而你现在……”周新宇轻描淡写道。

我顿时心惊肉跳,激动的喊:“幸亏你点醒我,喂,周新宇,我怎么觉得你就跟神一样。”

“过奖。”

“真的!不但我想什么你能猜到,你还能告诉我应该要想什么。”我一激动就开始口不择言。

“……”

“关键是,我愿意听你的诶。怎么办好喜欢你!”继续激动。

“喂喂,有完没完,你物理好,我可没你那么强。”又是一盆冷水泼下来。

“得,赶紧复习去。”我立刻充满斗志的挂了电话。

8号过完,似乎高考就提前结束了一般。天知道我们已经把物化丢弃到了什么地步,至少在高考前两个月,我是压根没有碰过的。

“明天晚上不知道该怎么疯狂了。”吃晚饭的时候我说。

“是啊是啊,真是不敢相信,就这么结束了……”

“开始了吗?已经结束了。”肖黎意味深长的接道。

我俩顿时不顾形象的喷了:“敢不敢再二点!”

“好激动!”

“激动个毛啊,好像你今天就考完了似的。”

“明天还需要看吗?”我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她俩几乎真把筷子扔过来了:“老娘的命运就靠明天了!你是猪啊!”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忘了她俩物化不好,明天对她们而言,似乎才是真正的考验吧。

“行了,你也别太大意啊。”肖黎正色说。

心里一下就溢满了感动。谢谢,在压力这么大的时候,你还能为我想。

“我怕明天不知道怎样面对分别。”说完这句话,喉咙干涩的厉害。原谅我周新宇,无论说过多少我怕,最后我还是在怕。

她俩同时沉默了,默默的吃饭,我几乎有眼泪掉下来。

“今天什么也别想,好好考。”许久之后才说出这么一句话。“子衿,看到物理试卷千万不要怕。阿黎,难题的第一问千万不要看都不看就放弃。子衿,不管什么题超过15分钟就要果断放弃……”

还有,还有,还有好多要交代你们的。比如电磁感应的题看到计算电量就要果断想到微元法,比如化学的有机题记得第一个做,方程式不要忘了写条件,比如这次考试心态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能不能全力以赴看的是你能不能在看到题目的时候清醒的把之前的注意点全都第一时间的回忆起来。比如……

这些之前说过好多遍,可你们知道吗,忽然就想再跟你们全部唠叨一遍,又觉得其实什么都不需说,也许此时语言是多余的。

物理考完之后我是挪出教室的。腿已经软的不住打颤。我永远记得,在此后15天里,在不知道成绩之前,我是如何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在最后的两个月里,对一贯强势的物理放任自流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

那份史上最难的卷子是我心中一根刺,也是一声巨大的嘲笑,嘲笑着我平时叫嚣“会做的题都不难”。

是的,对物理与生俱来的感觉让我认为物理无难题,而那张最后的卷子给了我当头一棍,五年来在物理上建立的自信瞬间崩塌。

随着人流跌跌撞撞的走到教学楼下的大广场,有人在身后叫我:“嘿,物理怎样?”

我淡定回复:“滚。”

说完才发现是周新宇,一下子就差点泪奔,但还是硬生生忍住,因为发现他脸色也奇差无比。但口中的话已经收不住了。

“我不想考化学了。”说完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然而考场上那种伤心渐渐被深化。

“我不想考化学了!”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叫。

他显然被我吓了一跳。

我捂住脸:“没有A,几乎所有的重点都没有了。我语数外考状元有什么用……”

他拿开我的手,眼神定定的看着我:“听着,你别忘了,等级是按比例划分的,试卷难,分数一定会下去。你的物理是数一数二的,怎样都不会没有A。”

“我知道,我知道。但只有我失常了,我先前怕的成为现实了,我面对试卷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人会像我这么二,这是最后一次考试啊……”我完全崩溃。

“不会的,我也头脑一片空白,没事的。”

“你不会的。”我不相信。

“我为什么不会?我最后两道大题全空。”他也面无血色的说。“你再看看其他人。”

我转头,看身边与我们一样的同龄人一拨拨路过。

一个女生在打电话,电话接通就泣不成声。一个男生双眼无神,似乎还没从那一场惨绝人寰的考试中缓过来。

“原来都是这样……”我喃喃道。忽然看到一个身影向我快速奔来,等我看清她身后跟着的是肖黎时,子衿已抱住我泣不成声。

“小傻,我完了……”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赶紧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轻拍她的头,试图安抚她:“不会的。我之前也跟你一样的想法,但大家都不好,真的。”

肖黎也几欲哭出来,却跟我说:“你快劝劝她,她化学都不想考了。”

我大惊:“什么?”

子衿断断续续道:“我的物理连C都拿不了了,大学都没得上,还要考什么化学?”说完就接着道:“我打电话回家,我让爸妈来接我。”

肖黎这时看到了周新宇,急道:“你在就好,快劝劝她呀!”

周新宇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用我从未听过的温柔的语气道:“化学考完这场高考才算结束。不到最后一刻,说什么都太早。”

子衿泪眼汪汪的看他一眼:“不用考了,已经定了。”

他道:“谁说的?你知道我的物理的,我最后两道题全空了。”

“我空了一大半……”子衿更大声的哭起来。

这下连我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连忙唬她:“他发挥的比较好,我都空了30多分的题呢。”

“没有用了,我知道我自己考得怎样。化学已经不用看了。我只是舍不得我的语数外,明明发挥的很好,到头来全败在了物理上。”

我和肖黎顿时束手无策起来。听这话像是已经铁了心弃考一般。

周新宇这时正色道:“子衿,你想想,如果你这时放弃,你的语数外就已经全部为零。而你坚持下去,也许它们还能发挥它们的用处。”

子衿不语。

周新宇继续道:“想想今天晚上,6个小时后,大家都在庆祝毕业。那时候会多么高兴,到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如果你不放弃,那今天下午对你是一个战场,它的意义在于战胜消极的心态,也是对你三年来化学学习的一个交代,否则,今天下午,晚上,乃至这个暑假,今后一年,对你都是一个煎熬。”

我被他这番说辞震慑,他这些话像是对子衿说,也像是对我说。

子衿默不作声,只是眼中的伤心还未褪去。

我趁热打铁:“你想想这一年来的日子,你还愿意再过一遍么?”

她摇摇头。

我这才松了口气,却看她一副强忍住不哭努力想让我们放心的样子实在难受。周新宇却抢先说出来:“要哭就哭出来吧,哭完好好准备下午的化学。”子衿的眼泪立刻止不住的流下来,轻声说了句:“借我你的肩膀。”

我和周新宇似乎都被吓了一跳。他快速的看我一眼,子衿已经靠在他肩头,他伸出手来拍拍她的头。

原来他并不只是对我的心思看得透。原来能洞察别人的心思原来是他的本领,而不是我们之间长久以来的默契。

我转头拉着肖黎:“走吧,让她静一会儿。”

“她没事吗?”

“有他在我放心。”说出来才发现“他”的指代不明,而这句话仿佛是我长久以来一直萦绕心间的就这么冲口而出。

我转头看一眼,多美好的画面。人潮仿佛都在退去,剩下两颗互相喜欢的灵魂在相互安慰,多美好的画面。

但为什么心里堵得厉害呢。

“得了吧安莹,你不能要求人家只跟你有默契。他一定是对自己喜欢的人最好的,而你只不过是他的朋友。”

“诶,子衿,为什么我安慰你就没有效果,而他却能那么懂你的心呢?”

“诶,周新宇,为什么你那么自然的就让她靠在你肩膀上了呢?为什么我从来没见你这么着急呢。”

“诶,安莹,为什么忽然觉得,就要失去两个那么好的朋友了呢?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16:40。

我想我会永远记住这个时间点,离开省中的时间。

铃声响起,教室顷刻间变的死寂。

结束了,是真的结束了。

是真的吗?临到头却开始不敢且不愿相信。

有人开始收拾文具,有人站起来离开。而我只是任凭自己坐在那张我同窗的位置上,深深的看着这个教室。

这个见证了我人生中最深刻的一年的教室。

也许只是十几秒的时间,对我而言却久的像是永恒,仿佛一切散去只剩下我的灵魂在面对过往的岁月,在努力看清, 然后记住。

深深的朝那六个大字看了一眼,那陪伴了我三年,却必定让我一生践行的箴言,现在,我就把它刻到内心的最深处,今后无论走到哪,都时时勉励。

朝临时教室走去,一路上看到和我形容相似的同窗,眼里是隐忍着的复杂感情。

未逝的紧张,那是早已习惯了的每次考试后的常态而现在还未彻底适应我们已然彻底的挥别了高三。

被压抑太久的疯狂和歇斯底里,显然从很久前起每个人都在心里把此刻的情景预演了不下八百遍,甚至我知道有人是以此为支撑在过着每一天的。

还有掩饰不住的失落,就像犯了贱般不久前还在诅咒高三而现在真正要离开时却忽然发现自己真的离不开了的失落。

不可避免的还有最为彻底的迷惘,被高三生活定格太久后忽然脱离,谁都不知道该如何来不从鉴赏的角度看一首诗歌,不从找素材的角度看一则新闻,不从找灵感的角度看身边的风景,不从提高分数的角度看教室里那堆旧的厉害的课本。

仿佛站到时间巨大的荒原上,我和周新宇先前那一百多个“怕”中间的一半,就要随着高考的结束来临了。

我看到凯凯站在教室门口,不知怎么的却觉得那一贯从容镇定能给我们以最大的支持的身影染上了一丝落寞和无措。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漏洞让我觉得他毕竟是个普通的凡人而不是神。是的,无措,失去了我们的无措,看着我们经过他的生命而后毫不留恋的远离的无措。猛然想起了凯凯曾说过的一句让我铭记至今的话:“做老师最幸运的事就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年被我经过。”永远不能忘了这句话,甚至很久之后再想起凯凯,不是他每天站在办公室居高临下的偷窥(其实是光明正大的看)我们教室让我们即使在全校最萧条的周末自习依然整个教室一人不缺,默默奋斗,杀气腾腾,不是要求我们每天早上全校最早到校而他自己总是以身作则的第一个到让我们无法埋怨,不是高一时因为嗓子坏了要开刀然后在某一节班会课上说出那句:“可能,我们要错过了。不能看着你们在我手下高考。”导致全班抱头痛哭,而后那周的随笔全是写的他,全是不舍和伤心,不是高二他又回来后无声的用书写和投影为我们上着一堂堂特殊的化学课,浑身浸满汗水的侧影,不是我们班风气变坏时他只是一句话,三年来对我们说过的唯一一句重话:“看来我是教不了你们了。”那样沉痛的语气,让我们心中惊痛,然后痛改前非,不是小高考时坚决要开车送我们几个去外校考的考生还给我们买了午饭,给我们找了位置坐着自己却站着吃,在那之后我们商量时意见出奇的一致:还他饭钱都像是亵渎了他,不是八十里拉练时拖着病体陪我们走了七十里回来还向我们道歉:“真的对不起,没能陪你们笑着走到终点。”不是第一年送我们“有序”第二年送我们“规范”第三年送我们“突破”,告诉我们“吾日三省吾身”,让我们每个新年都有真正的新气象,不是在讲台上诚恳的跟我们说:“一个人一生可以喜欢很多人,但只能深爱一个人。”都不是这些,而是化学考完后,高考结束后,我们一个个离开时在教室门口站着跟每个人告别的他的落寞无措的身影。

我经过他身边时轻轻说了句:“老师再见。”声音差点哽咽。

他轻松的问我:“感觉怎么样?”

“一般吧。”我知道他对我希望是很大的。

“具体说说呢?”

“物理砸了,化学还好。”

“物理没事,大家都这样,放心点。”

“恩。”听了他的话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他永远是有这样的能力的。以致有一段时间找凯凯谈话成了我们班的时尚。

“数学怎样?”他知道我最大的难关是数学。

“还行,不难么。不过,语文不是太好。”只有面对凯凯,我才敢说出语文考完后那深藏内心的不安。

“语文这次是卷子的问题。”他依然从容,让我知道他不是刻意安慰我,而是客观评价。

“王老师。”我下意识的叫住他,犹豫了一小会儿, 还是说,“许愿回来考试了。”

凯凯显然被震惊:“真的?”

“嗯,我看到她了。”

这时教室里的人陆续走完,周新宇走出教室后在不远处徘徊,应该是在等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凯凯立刻恢复理智:“是不是要通知她的父母?”

“我猜她不愿意。”正说着,忽然听见周新宇惊讶的喊了一声:“许愿!”

我于是嗔目结舌的看着她就这么走过来,仿佛一个极普通的学生,向自己的恩师做最后的告别。

“王老师。”她一转身就走到了我跟前。

凯凯异常的开心:“许愿,考的如何?”

“就那样,我还能考的怎样呢。”许愿无所谓的答,“王老师,我来问你一些事情的。”

“好,那到我办公室。”说着大步流星的引着许愿往前走。

许愿悄声朝我扮了个哭脸:“完了,凯凯又要长篇大论。”说着朝我举了下手表,“我还有45分钟就要赶火车去了,希望来得及。”

凯凯和许愿从走廊消失,剩下我和周新宇两人面面相觑。

“不要告诉我刚刚的事情是真的。”我不可置信的摇头。

“凯凯就是凯凯,也只有他能表现的这么淡然。”周新宇佩服道。

“完了完了,我的世界观被颠覆了。”我夸张的喊。

“为什么?”他瞥我一眼。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不了解。”我摇着头快步离开。

“嘿,今晚上班聚,8点校门口集合。”他在身后大声喊。

奔回宿舍,三个人同样一张激动的脸,“去它妹的物理,到24号(成绩揭晓)再说吧。今天该怎么玩怎么玩。”肖黎一声怒吼,自动忽略了化学,我猥琐的想看来化学是不值得大家注意到它了。

“诶诶,今晚你们班怎么玩?”

“KTV吧,你们咧?”

“差不多差不多,完了,今晚钱柜要被我们13个班包了。”

“好啊,那我半路还能去找你们啊,然后我们一起去看通宵电影啊!”说完后真心觉得这声音都不是我的,每个“啊”字都像是要从嗓子里飞出来。

“啊啊啊!小傻,我好开心!”说的好好的忽然就被子衿从背后摇的眼冒金星。

“你是猪啊!给老娘滚!”

“你们两个二逼!”肖黎立刻参与进来。

“滚!”

“不是……干嘛忽然骂起来?”

“我哪里知道你们啊,抽风了……”肖黎无语的说。

“靠,无语吧我们,抽神马疯啊!”

“谁抽风了,你才!”

“你全家抽风了!”

“……”

莫名的歇斯底里,绝望的疯狂。吼完后心里忽然清醒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安莹你考完了!记住你考完了哈!”再次癫狂。

高考完后的人的思维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吃晚饭的时候窗外阴云密布,忽然之间就有了黑云压城之势,雷雨就快要来了。

“我擦,考的三天给老娘那么热,考完不到一小时就变天了。”

“天都为我们感动了……”

“天都为我们哭了啊,龙城的孩子终于活着走出高三了。”

“哎呀想到我的物理我就心绞痛。”肖黎居然这么不知死活。

“Shut up!”我和子衿同时朝她扔了筷子。

“诶诶,不过上午那一幕我可是记忆犹新呐。”肖黎朝子衿坏笑。

子衿的脸顿时红了:“我那时是难过的失去理智了好吧。”

“哦,失去理智哦,那就是从心所欲咯。”我立刻加入肖黎,并肩作战。

“你滚!”

“喂喂,还好意思叫我滚,你说我和阿黎都站那,你怎么不来抱我,怎么不去抱她嘞?”我忍不住偷笑。

肖黎也笑道:“就是说哇,我和安莹口水都说干了你都不为所动,那谁一句话就让你回头了。”

“靠靠,不跟你们俩说了。”

“啧啧,梁子衿同学,从今往后得把这习惯改一改,这个靠来靠去的,内部说说无伤大雅,但是男生一般都不喜欢女孩子说脏话的诶。”我故意道。

果不其然,子衿脱口而出:“那我以后就不说了呗。”

我和肖黎同时“哦”了一声,鬼笑起来。

正说着,肖黎朝我身后看了一眼,然后朝我使眼色:“嘿,那是路遥和周新宇吧?”

我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因为这时他的笑声已经传了进来。子衿要回头,被我一把拉住:“别回头。”

闷头吃饭。

“哎,你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再怎样大家也是同学,见面打个招呼总要吧,而且你和周新宇又是好朋友。”子衿道。说着就朝周新宇打了个招呼:“嘿。”

我只好硬着头皮也打了个招呼。

子衿完全不畏生:“坐啊。”省去称呼,省去不必要的客套,一听就能知道她跟周新宇关系的不一般。路遥大概也猜到了吧,我在心里暗笑,之前一直误会我和周新宇,这时候才知道另有其人吧。

肖黎怕生,端着饭碗默默地坐到了我的旁边。

“你们也来吃饭啊。”我没话找话。

“废话。”路遥笑道。我一下子被噎住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周新宇打圆场:“你去点菜。”

路遥疑惑:“你不去么?”

周新宇道:“你随便帮我点吧。”路遥这厮成功的会错了意,暧昧的看了梁子衿一眼,然后乖乖打菜去了。

“干嘛?”我当然知道周新宇支开路遥是给我一个喘气的机会,“我就那么弱吗?说句话都不会了?”

“喂喂,在舍友面前你也好注意点形象么。”周新宇完全不给我任何面子。

肖黎一下笑喷,我们仨的眼神立刻飘向她,她赶紧掩饰:“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继续你妹。”我没好气的说。

周新宇话锋一转,问道:“化学考得怎样?”

我故意道:“这里三个人呢,你问的是哪一个?”

肖黎立刻跟我一唱一和:“这还用问么。”

周新宇无奈道:“我问你们三个不行么。”

我摆摆手指:“非也非也,无意识的问话恰恰透露出一个人在心里的位置。”

“喂,说什么呢说这么开心?”路遥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我一看周新宇那副囧样,立刻绞尽脑汁给他打掩护:“咳咳,我们在说,位置,的问题。”

“位置?”脑残如路遥,当然拎不清我们的重点是什么,于是问出了一句更强大的问题,“高考座位么?”

我们三个同时喷了。而后肖黎一脸悲壮的看着我,暗示你喜欢的就是这么个脑残啊。

“不是么?”

“是是是,就是高考座位……”我连忙道,“肖黎说她的考场正好是高一12班。”

肖黎乖巧的跟我圆谎:“是诶,还能看到你们贴的‘我能 无限可能’呢。”

话一出口我和子衿立刻给跪了,从没发现这厮这么有说谎天分啊,竟能如此滴水不漏。

“诶,安莹,据说你是在我们班教室考的?”路遥问道。

“是啊。”我漫不经心的回答。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一件事。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诶我发现我坐你的位置。”过了好半晌我才把这个之前也没有意识到的事实说了出来。另外四个人同时傻了。

“什么?”他不敢置信的问。

“我坐你的位置……”

周新宇忽然笑道:“我觉得你最怕的应该是‘天大的巧合’。”其他三人不知所云,我立刻被噎住。

路遥这时笑道:“这么有缘!”说罢伸出手来,那是男生之间表示找到同道中人的一贯方式。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的场景和两年来的一次次重叠,他的笑一如两年来无数次回头时他从作业堆中抬头绽开的明朗的笑,离我那么近,却又无端那么远。

终于伸出手去,于是我俩就来了个异常正式的领导会晤式的握手。

除却两年前有序事件时不小心被他抓住手臂,除却两年来无数次把书本拍到他头上,除却偶尔问问题时会和他同握一支笔,除却极少的几次被他激动时揽住肩膀。

这,算是我俩之间唯一一次亲密接触。

“所以说,有我的仙气庇佑,你高考肯定爆发。”

“感激不尽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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