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媛与丁成辉赶到医院,江若庭刚醒,江如风一口一口喂白米粥给他喝,几天不见,形容憔悴,耳鬓也生出一些白发,冯媛觉得心酸,低低叫了声“江叔”
江若庭向她微微颔首,气若游丝,“静如呢,她怎么没来。”
江如风慌忙说:“爸爸,来的时候您睡得正香,所以没叫醒您,她事情多,改天再来看您。”
丁成辉与冯媛听完面面相觑,冯媛说:“叮当,你在这好好陪江叔,我和如风出去买点东西。”
出了病房,冯媛特意走到一个偏角,问道:“你和静如怎么回事?江叔病成这样,她也不来看看?”
江如风不知如何解释,“我爸有点气糊涂了,老是嚷嚷要见静如和她妈妈,静如让她妈妈带走了,她爸妈不同意我和静如在一起。”
冯媛一时诧异,沉吟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听我爸在家神神叨叨,说沈静如的妈妈不叫沈曼青,叫林曼,静如为什么要骗人?我估计我爸肯定知道点什么,还有丁叔,他们两个这几天不知道操心什么事,唉声叹气的。你问过他们吗?”
江如风苦着脸说:“我早问过了,能问的人都问过了,殷妈妈,李伯,就差跑去问我爷爷奶奶了。”
冯媛安慰他:“如风,你也不要太着急,也许静如的父母想通了呢,过几天就让她来见你,我陪江叔叔说会话再回去。”
江如风追上她问道:“媛媛,你不恨我?”
冯媛苦笑着说:“当然恨,只是恨能改变事实吗,我不想失去你这个从小到大的朋友,我们不光是朋友,还是亲人。”
江如风欲言又止,望着冯媛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孤单,从小结成的情义,在他们长大之后,因那些无意中生出的秘密而疏远,就像他和静如之间,一定隔着什么秘密。
冯媛呆了好几个小时,给江若庭讲了些笑话,江若庭似乎受了感染,心情好一些,脸色也好一些,到了晚饭十分,李管家带着吃的来接替江如风,病房里就剩下他们二人
“我还不觉得饿,”江若庭叫李管家将床位摇高一点,“您陪我说会话。”
李管家打开保温盒,笑着说:“这是老夫人亲自熬的,她吵着要来看你,被老爷劝住了,她现在还不知道林曼回来的消息。”
江若庭说:“最好别让她知道,没想到林曼这么恨我,连女儿的幸福都不顾。”
李管家略有迟疑,“她这么做,也情有可原,静如若嫁了如风,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触景伤情,她一直躲在乡下,就是不想再见到你。”
江若庭神情凄凉,“我寻了她半生,只想知道她是死是活,她对我,太狠了!如风有什么错,静如有什么错,这两孩子那样求她,也不见她心软。”
李管家生怕他动气,劝解道:“依我看林曼一向恩怨分明,不是不讲理的人,要说她恨你,我也不信,她看着你时,眼里还有痛苦,这说明她心里未曾忘记过你,只是,事隔多年,时光不能倒回,你要看开些。”
江若庭急道:“她总要,总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不相信,她当初那样爱我,为什么会嫁给沈涛!”
李管家摇摇头,不知如何宽慰他,“你先喝下这碗鸡汤补补,你要弄明白这些事,先得把身子调养好。”
江若庭边喝鸡汤边思忖,猛然间想到一件事,“李叔,你说得对,曼儿对我是有情义的,她反应如此激烈,我猜,我猜……曼儿走时正是茉莉花开,静如小名茉莉!我曾与曼儿说好,将来生下来的是女儿,就叫她茉莉。”
这一层,李管家早想到,“你是说,静如,有可能是你和林曼的女儿?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林曼以为静如和如风同父异母,所以一定要带走女儿。”
江若庭喜道:“李叔也这样认为?”
李管家慎重地点点头,打开随身带来的一方帕子,“我取来静如的头发,现在就去找天诚,叫他尽快做DNA检测。”
李管家看着江若庭长大,岂能不明白林曼在江若庭心中的分量?沈静如出现后,他便一直留心观察这孩子的言行举止,推断出林曼还活着,只是他无法保证江若庭得知真相是否比现在过得更好,事事难料,尽人事知天命吧。
江若庭受尽煎熬等了一夜,第二天大早,李天诚带着检测报告来到病房,它的结果如人所料:沈静如果然是林曼与江若庭的女儿!
江若庭大喜过望,病情立时好转,再住了一星期就出了院,只是江如风的爷爷奶奶依旧放心不下,每日还是叫江如风来回跑腿,带些鸡汤、人参什么之类的给江若庭,这日不巧,江如风在老宅撞见了江百川。
七月间是当季太阳最烈最毒辣的时候,江百川戴着安全帽,白色衬衣透出黄渍,袖子高高挽起,瞧见江如风没精打采的样子,叫住他道:“如风,你爸身体怎么样了?”
也不知江百川从哪得来的消息,大概是刚从工地回来——虎毒不食子,爷爷毕竟心软。江如风对这位堂叔既不讨厌,也无好感,自己因多日未联系上静如,心情极度不佳,并不想搭理他,只淡淡应了声:“百川叔。”低头便走
江百川拉住他,“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我知道你们对我有意见,可我是真心关心你爸,好歹他是我堂兄!听说林曼回来了,我提醒你,你爸当年就栽在她手里,就算你和你爸都是痴情种子,也不能犯浑,认真说起来,沈静如是你妹妹!”
江如风拎起他衣领,一用力,扣子啪啪掉了两粒,“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江百川挣脱他,恼怒地说:“你疯了吗!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回去问你爸!”
江如风手一松,保温壶掉在地上,鸡汤洒了一地,他脸色煞白,取了车直奔家中,快到家时,突然电闪雷鸣,黑云密布,夏日暴雨不期而至,街边飘着各色垃圾,顺着水势四处冲撞,江如风将车停在半路,木然地熄火下车,一路跌跌撞撞进了江宅,不顾殷妈的惊呼,上二楼撞开书房的门。
江若庭从医院回家后,便关在书房正与李管家争执,他一心只想如何见到林曼与静如,求得原谅,认回女儿,一家团聚,如风的突然出现,江若庭满脸错愕,从椅子上惊跳而起。
只见他浑身湿透,从上到下滴着水珠,脸色煞白,双唇发紫,扑通一声跪在江若庭脚下,声音空洞,“爸爸,静如,是我妹妹吗?”
江若庭拿在手中的相框碎了一地,那张画像忽如一片泛黄的叶子落到江如风面前,他捡起来看,这上面的人,是他父亲日夜所思的故人林曼,静如的母亲,还有那本《猎人笔记》,他一下全明白了:静如是他的妹妹!
江如风痛苦地质问江若庭:“爸爸,您为什么要骗我!”
江若庭向前挪了两步,艰难地说:“如风,如风,不是这样的,静如怎么会是你妹妹呢。”
“爸爸!”江如风撕心裂肺地猛喊,“这个书房您从来不让我进,为什么?因为,它藏着秘密!您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说我的妈妈已经死了!”
江若庭一个踉跄,摔倒在书椅上,李管家抢向前对江如风说:“如风,你从哪听来的鬼话,这些人就会扑风捉影!”
“好!”江如风倔强地说,“那您告诉我,这个画像是谁?我妈妈又是谁?如果您不告诉我,我自己去问爷爷!”
殷妈守在门口,嘴里念道:“阿弥陀佛,如风,如风啊,你爸没有骗你,你听话,别乱跑,你爸刚出院…….”
不等她说完,江如风摔门而出,江若庭顾不了其他,催促道:“快追上他!”
此时雷电已住,雨也小了很多,李管家追出来时,哪还有江如风的影子,当下急忙开了车往江家老宅赶去,江如风单凭两条腿,自然跑不过四个轮子的车子,李管家心急如焚竟然比他还先到。
江世照听李管家一五一十说完原委,问道:“如风不是若庭与林曼的孩子,这一点我早料到,但谁在背后跟如风嚼舌根?”
李管家微微颔首,“怕是他堂叔江百川,知道当年真相的人不多,冯总丁总与若庭少爷私交甚厚,对如风极是疼爱,断不可能说出这种话,可也很难说江百川是恶意所为,按若庭少爷此前的说法,如风与静如确实是兄妹。”
江世照赞同他的分析,“那要是如风执意想知道真相,若庭有何打算?”
李管家道:“当年若庭少爷这般说辞,一来是为了平息外界对林曼的非议,二来有心保护如风,想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少爷不愿让如风知道他只是少爷的养子,没有如风,少爷很难撑到今天。”
“言之有理,”江世照点头默认,“若庭视如风为己出,我也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孙子,说穿了,怕如风接受不了,可是不说穿,如风可能会为情崩溃。”
“所以,少爷想听听您的意思。”李管家眉头深皱
“你让我想想。”江世照走来走去,难以决断,半响方停下脚步,“就跟如风说,他母亲不是林曼,若庭与林曼只是旧识,被我强行拆散,林曼恨之入骨,才不想让女儿和他在一起,当年若庭是为了不让他母亲遭人议论,故意扯谎说林曼是他的亲生母亲。”
李管家惴惴不安,汗如雨下,“这,这能行吗。”
江世照大手一挥,“这有什么不行,若庭从未向如风说过他亲生母亲是谁,我反正是个恶人,所言非虚!”
二人悄悄商量罢,如风果然跑来询问爷爷实情,江世照依刚才的逻辑好言说了一遍,老夫人闻讯又当着他们的面泣不成声,左一声“我的孙儿”右一声“我的孙儿”,把如风哭得好不心疼,倒底是年幼无知,这一下竟然把他哄骗过去,乖乖回家向父亲江若庭请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