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庭离开老宅时心情沉重,父亲一怒之下卸去江百川一切职务,他说不定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自从有了这一段插曲,江若庭不再允许江如风独自出入工地,但凡有需要,他亲自安派人跟随。
江如风受伤的消息传到丁成辉耳里,自然而然冯媛也就知道了,他不断在冯媛耳边说江如风伤得有多严重有多惨,第二天,冯媛犹豫再三,心一软,还是同丁成辉一起前来探望,刚走进江家,却看到静如——看那样子,她不光出入江家,并且还住在这,虽然明知沈静如出现在这的原因未必与江若庭有关,可冯媛不得不逼迫自己接受这个理由。
“师姐!”静如显得很高兴,跑过来拉住她的手
冯媛想,她是应该厌恶沈静如的,没有这个女孩的出现,如风不会选择别人,有那么一会儿她迫不及待想向江叔问明白缘由,如果连江叔都默认了沈静如的存在,她失去如风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但看到静如之后,她放弃了,她好像没有这个资格,不管从江若庭那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江如风给她的,都是一个必须面对的事实,尽管她现在,只想逃避。
“我来看看如风。”她从静如热情的拉扯中抽出手,淡淡地说
“hi,静如,”为了避免尴尬,丁成辉笑着向静如打招呼,“茉莉花好香啊,多亏了有一个好花匠,今年开得尤其好,江叔一定很开心。”
“我没做什么,如风在等你们呢,我来泡茶。”静如向他不好意思地微笑,眼睛却看着冯媛
冯媛丢开静如向客厅走去,江如风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水,“你们来了,是喝茶还是喝水?”
冯媛从他手里接过冰水,丁成辉搔搔脑袋,“我喝茶。”
冯媛抓过江如风袒露在外的手臂,长长的伤疤因为涂抹上带颜色的药粉,显得奇丑无比,她嘲笑道:“也没有多惨嘛,英雄救美都救到工地了,有没有发‘市民奖’给你?”
丁成辉不忘补刀,“他属于这,脑子进水,没事跑到江百川的地盘上,那是个什么家伙,见利忘义,连他爹都不认他这个儿子。”
“他没你说的那么坏吧,”江如风困惑地说,“平常来往少,我对他真不太了解,昨天凑巧路过,发现工地在做现场测量,所以才想去看看。”
“你不知道?哇塞,江百川和江叔水火不容,你是江叔的儿子,他能给你点好?我还听说,为了你,江叔当着老爷子的面给了他一拳,我看你还是小心点好。”丁成辉心有余悸地说,仿佛他那天在场亲眼所见似的
“你消息够灵通啊,他跟我爸结什么仇?都是同宗血脉,他会拿我怎么样?”江如风不解地问
“你就听叮当的吧,逞什么强!”冯媛换了种语气,关切地说
江如风开心大笑,“我这是因祸得福啊,既然媛媛小姐发话,我遵命就是。”
正说着话,静如端过泡好的茶先给冯媛,嘴角含笑,“我现泡的,你喝一口尝尝,过两天我就回家了,院里的活,要多请师姐帮忙。”
冯媛不好拒绝,奇道:“院里能有什么活?不是有家丁吗。”
“要是家丁能做,江叔就不请静如来了,”丁成辉抿了口茶,取笑她说,“天这么热,茉莉花早晚得喝水,喂多了涝,喂少了渴,江叔的茶嘛有你的份,只是,你几时用过心在茉莉花上?”
冯媛被丁成辉的话刺了个大红脸,这方面她确不如静如,心里的芥蒂少了些许,有一半的羡慕,“我没想到这花种出来,需要这等学问,你要是回了家,它们谁管。”
见冯媛愿意搭理自己,静如开心地说:“我教了个徒弟,就是江如风,你来帮帮他就好。”其实帮忙是完全不用的,单纯的她只是想找个机会让江如风与冯媛冰释前嫌
“哦,要看他欢迎不欢迎。”冯媛终于笑了
“当然,求之不得,这样,我就变成师傅啦。”江如风当然清楚静如这样说的用意
“算我一个,我怕寂寞。”丁成辉做了一个怪动作,“静如哪天回。”
“后天,8月3号,我已经买票了。”
8月3号清晨的火车,江如风送静如到火车站,“你有二十天左右陪爸妈,说真的,我也想去,不是说你的家乡特别美吗,我想去看看。”
“可是可以,但不是现在,总有一天会带你去的,你相信我吗。”静如向他抛去一个可爱的微笑
“我当然信。”江如风含笑道,“趁现在火车不挤,遇到开学高峰期反而麻烦,等你回来之后,文字整理也差不多了,再说,还有叮当和冯媛……”说到冯媛,他皱了下眉头,冯媛与他的兴趣重心并不一样,只有叮当为了浑水摸鱼抄过他的课题,这次冯媛加入,纯属意外。
那天静如走后,江若庭心里总像少了什么东西,当天晚上在梦中似乎看到林曼双手捧着茉莉花,又似乎那个人是静如,而最后,两个人重叠在一起,他惊出一身冷汗,醒来后仍旧头晕,这日便留在家中。
此时正是茉莉的第二次盛花期,从窗口往外望,花丛间有几个孩子的身影,轻快的笑声便是从那传来,那是如风、叮当和媛媛,他木然地觉得,窗帘似乎太过厚重,连夏日的阳光都无法穿透,于是动手扯了扯,将它们全部收紧,坐在床上发呆:昨日梦中的景象依旧在脑海里缠绕,那抹笑意分明就在眼前,那个叫沈静如的孩子此时是不是站在茉莉丛间,也像梦中那般手捧茉莉花,看着你笑呢?
江若庭料得没错,林曼与沈涛种的茉莉花姿优美远近闻名,下午五点过后,茉莉花争相开放,吐露芳香,不久,夜幕降临,满园花开,夜色撩人,林曼在那花间翘首以盼,让此处的灯火在暗香中更显静谧多情。
沈涛从县城接到女儿,父女俩一路欢唱高歌,推开院门,静如给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妈妈,想死你了。”
女儿到来后,锅碗瓢盆相继喝响,灶膛里的火呼啦啦鼓着风,顷刻间热气腾腾,刀在案板上快速起落,很快,一顿热乎乎的饭菜上桌了
“时间太赶,没有鸡腿,尝尝爸爸的农家小炒肉。”
“谢谢爸爸,肉片厚薄均匀,用辣椒与豆鼓一拌,既下酒又下饭,爸爸,要不要喝点小酒?”静如鼓动沈涛,要知道林曼平常是不让沈涛喝酒的
“好,今天破例,允许喝一小杯。”林曼从里屋舀出米酒,给每个人倒上半杯,将剩下的酒拿了回去
静如嗅了嗅,“妈妈,真香,您的米酒天下第一香,比茉莉花还香。”
沈涛哈哈大笑
林曼也笑着说:“少臭美,就喝这一小杯,多了没有。”
沈涛说:“女儿说的是实话,要不是你管着我,我可能天天醉啊,不过,一年就酿这么点,有点舍不得喝。”
静如打趣道:“爸爸,您太听妈妈的话了,随便撒个娇什么的,我妈肯定多酿几坛。”
“小孩子胡说八道,好好吃你的吧。”林曼虽说上了年纪,经静如这番不知轻重的玩笑,竟像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被人撞破心事般悄悄红了脸,幸好是在晚上,才掩得住这般娇羞,她与沈涛过了二十年清苦日子,这个男人万般都好,无奈不会讲些甜言蜜语讨女人欢心。
沈涛似乎真的醉了,“我和你妈妈老夫老妻,好酒好菜我不要,只要她许我一辈子陪着她,我就知足啦。”
静如把自己的酒偷偷倒进父亲杯中,抿着嘴乐,“爸爸醉了吧,妈妈除了你和我,还能有谁陪,不过,这醉酒的好处,倒是能听见几句好听的心里话。”
林曼嗔怪道:“你想灌醉你爸呀。”
沈涛笑道:“我没醉呢,女儿回来了,我高兴嘛,对了,这学期有什么收获?下半年就大二了,建筑学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
静如高兴地向父亲汇报,“收获多着呢,暑假我跟同学一块做课题,还去现场看了思乐杯颁奖典礼…..”
林曼打断她,语气严厉地说:“什么思乐杯,女孩子成天和水泥灰土混在一块多危险!总之,我不同意!你进设计院我就说过了,要么换专业,要么学服装设计!”
母亲明显不是开玩笑,静如住了口,不敢吭声
沈涛忙说:“你这是做什么嘛,女儿刚回来,饭还没吃几口……”
林曼恼怒地说:“她学服装设计就挺好,都是你惯的!什么都由着她,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学了建筑,进了这个圈子,绕来绕去绕不开那几个人!要吃你们吃,这饭,我吃不下!”
林曼把筷子和碗重重一放,回屋去了,泪水在静如眼眶里打转,终于无声滚落滴在饭碗里,想哭又不敢哭出来,不知妈妈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沈涛安慰她,“先吃饭,等妈妈气消了,爸爸去劝劝她。”
静如流着泪,问父亲:“刚才还好好的,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沈涛爱怜地抚摸她的头,“怎么会呢,茉莉什么错都没有,是爸爸的错,好好吃饭。”
静如辗转难眠,母亲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她选专业的事发脾气,可到底是为什么?爸爸又跟妈妈‘谈判’去了,究竟他们在院里说些什么?
“沈涛,我是真的不放心,女儿一天天大了,我真怕会失去她,”林曼在痛楚中哀求沈涛劝女儿改变想法
“可是,曼,你忍心荒废女儿的才华吗,我们夫妻二人可以一直生活在乡下,甚至不怕隐姓埋名,可是女儿不能啊,她应该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们不能剥夺她的权利。”
“不,一定有更好的办法,”林曼简直要崩溃了,她不能失去静如,她不想冒一点点这样的风险,“她只要不学建筑,那个人就永远没机会知道真相。”
沈涛沉稳地说:“好,不让她学建筑,让她学别的,她的才华能被人看见吗?她会快乐吗?咱们的女儿喜欢做这些事,如果你一定要她改变想法,她会听你的,可是她一辈子像你一样荒废梦想,你愿意这样吗?我们将来不会后悔?”
“你别说了,求求你!”林曼抱着头,痛苦不堪,“那怎么办,怎么办?没有茉莉,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沈涛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头,一下又一下,“相信我,曼,你还有我,你什么都不会失去,茉莉永远是我和你的孩子,相信我,没有人能抢走她。”
“可是,也许,那个人,会恨我,恨我无情,他会报复我,会把女儿抢走。”林曼惊恐地假设这一切
“不要这样想,他要恨,他有什么资格恨?就算他知道女儿的存在,他也没有资格抢走她,我不允许他这么做,别哭了好吗,我扶你进去睡觉,不要把孩子吵醒了,现在是做梦的好时候。”
林曼像个无助的孩子,在沈涛的安抚下迷迷糊糊睡去,翌日太阳高照,林曼似乎又恢复了常态,静如紧跟着她,“妈妈,妈妈。”叫了两声,却不敢说话
林曼知是昨天自己的脾气吓坏了孩子,笑着说:“这一季的茉莉开得最好,我制一些茶你带回学校分给同学们。”
“妈妈,你不生气了吗?”静如小心地问
“妈妈没有生过你的气,茉莉,妈妈是太爱你了。”林曼带着一丝内疚
“那,我能继续学建筑吗?”
“如果,那是你的梦想,妈妈不反对。”林曼悠悠地说,远方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白云下水草茂密,一直缠绵到山脚下,牛羊在太阳下一边啃着水草,一边抬头低鸣,“明年,也许在那,会开出更多的茉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