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静如画好设计图后,江如风果真把它交给了裁缝师傅,那裁缝店在城里开了十几年,江家是老主顾,现下生意惨淡,一下子接到好几件订单,自然乐得合不拢嘴,仔仔细细听江如风讲解细节,一一记下,过了半月,江若庭的率先衣服做好,江如风等不及,自个儿前去取了,送到江式集团。
已是四月底,天气睛好,满城的迎春花在阳光下簇拥枝头,花藤从墙体上蔓延到马路街边,在来往行人的脸上轻抚而过,春天的脚步丝毫未曾迟疑,悄然而至,而很快,当迎春花开过,初夏就要来了。
江若庭已然忘了春天,非典期间,谁还有心情欣赏春来的美景?他也不例外,事实上,为了稳定人心,化解舆论的肆意揣测,连续三个月来他都在孤军奋战,站在本城最高的江式大厦,远望城市上空,似乎阴霾未尽,就连最美的阳光也赶不走无底的黑暗,然而,他不敢在人前露出半点疲惫之态,随时绷紧大脑的那根弦以便应付突然状况,他想起一句话“高处不胜寒”,思绪飘到遥远的过去,仿佛只有透过云层,才能看见明天的希望。
江若庭的无助只有自己知道,他将头靠在沙发上休息,多想此刻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慰他,替他捏捏痛疼难忍的太阳穴,告诉他应该坚持多久还要坚持多久?那个人只能是林曼,可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林曼,他只是做做梦罢了。
江若庭在心里苦笑,门外响起敲门声,秘书告之他“如风少爷来了”,江若庭点点头,重新打起精神。
江如风刚刚在阳光下奔跑过,身上散发出微微的汗味,太阳在他脸上留下红扑扑的两团红晕,这些都在告诉江若庭:今天的如风特别开心。
“爸爸,我送你一件东西,你一定想不到。”江如风粉色的礼品盒递到父亲手中,江若庭看了一眼,是什么东西包装得这么浓重,还用粉红色的盒子?他已是中年男人,早忘了少女系的浪漫。
江如风催道:“您先拆开。”
如风期待的眼神让他不由得心念一动,拆开盒子,摊在手上的是一套黑色礼服,并无特别之处,“我找人熨烫过了,您穿上试试,试试就知道。”
江若庭满心狐疑,依言脱下外套,如风在背后帮他把袖子弄好穿上新衣,很合身,这是他的第一感觉,他转了个身,江如风兴奋地说:“爸爸,叫李伯来,让他看看。”
“不用看,是老裁缝的手艺。”
江若庭作势要脱下衣服,江如风连忙制止他,“您只说对了一半,您就站在这,站在最中间的位置,等李伯到了,我把试衣镜给您打开。”
这间办公室是有独立衣帽间的,江若庭无奈,只好打电话叫李管家,他和如风站在办公室最中间的位置,李管家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这对父子,不,是江若庭身上的衣服让他眼前一亮,欲言又止。
“怎么不说话,李叔,有什么不对吗?”江若庭再次转了个圈,询问李管家
李管家做了一番艰难的思考,迷茫地问:“这是哪家店做的?”
“会做礼服的还能有几家?”江若庭说,“如风非要叫您看看,这衣服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李管家走近江如风,摆摆手,“把镜子打开,让你爸自己看。”
江如风拉开立体衣柜,江若庭走上前,镜子里出现一个挺拔的中年男人身影,令人惊讶的是,身上的衣服恰到好处地彰显出他睿智与大度,使得他那张严肃的脸添了许多从容淡定,他举起手向两边做了做伸展运动,胸部线条完美,伸展自如,这的确不像以前老裁缝的风格。
父亲与李管家的神情无疑在江如风意料之中,他骄傲地说:“这是我送给爸爸的礼物,每人一件,李伯和殷妈妈也有,对了,我跟我爸是亲子装,别用这么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衣服是一位神秘人设计的,我呢,只是借花献佛请人依样裁剪。”
神秘人?能如此懂少爷的心思,愿在服装设计上花这番心血的,还会有谁?李管家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待要开口相问,江若庭向他慎重其事地摇摇头,将衣服脱下后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对江如风说道:“爸爸很喜欢这套礼服,谢谢你的那位神秘朋友,我一定穿。”
江如风笑得灿烂如花,他知道父亲一定会喜欢,“爸爸,等有机会您看到她,您会更喜欢她这个人。”
毋容置疑,这个神秘人是个女孩,江若庭与李管家相视而笑,最近回到家总觉得家里多了一些小女孩的气氛,客厅的书突然摆弄得整齐了,殷妈干活时换成天蓝色的卡通袖套,如风变乖了…….江若庭说:“那这样好了,我改天请她到家中坐客,亲自谢谢她。”
“真的!爸,我会转告的!”江如风跑出办公室,差点撞到门口的助理,李管家见江若庭有事要忙,向他微微鞠躬,“少爷,您先忙。”
李管家出了董事长办公室,向行政管理处走去,他的位置三十年来一直在那,尽职尽责,然而,他今天却显得心事重重,神情肃穆,甚至对那些向他打招呼的人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便匆匆檫肩而过,他脑海里不断回想起江若庭穿上礼服的感觉,渐渐地脚下走得越来越快,步子也踩得越来越重。
五月初的某天,江如风约见静如,她一直在笑。
“你笑什么?”江如风问她
“我想考考自己的学生学得怎么样。”静如向太阳看了一眼,人心又开始浮动,不远处篮球场里有男生奔跑着,还有人匆匆忙忙从图书馆外围路过,手里抱着书,真好,一切似乎又活了起来。
“那还不简单,”江如风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嘴里咬着一根野草,调皮地看着静如,“你上我家去,我亲自泡一壶好茶孝敬师傅。”
静如扯下江如风咬着的半截草,“不敢当。这草哪来的?我怎没见过。”
“我在这城市长大的,见的多了。”江如风靠近静如,她身上依旧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他偷偷了吸了吸鼻子,又向前走近两步
“这草可软,韧性好,好像乡下才有,校园里没见着。”静如不相信地推了推江如风,江如风顺势打了一个踉跄,静如赶紧用手去扶他,抱怨道:“这么大个人,站都站不稳。”
江如风看着她傻笑,“听你说话,越来越像殷妈妈了。”
静如脸一红,“我跟你说草的事呢。”
“哦,我到一些老城区溜达了一圈,随手扯了几根,嚼着有点儿甜味就夹在书里,这不闲着没事吗,放嘴里玩玩。”
静如没好气地说:“不正经,这哪能乱吃,非典危机还没解除,你随便上哪玩去?你爸不担心吗。”
江如风忙不失迭点头,“师傅教训的事,徒儿再也不敢了,请师傅移步寒舍喝碗茶水。”
静如听了这文绉绉的话,噗呲一笑,“难怪殷妈妈每次被你糊弄,都说你嘴厉害,今天你又没课?”
江如风正色道:“殷妈妈想你呢,叫我专程开车来接你,再说,非典这么久,疫情也控制了嘛,没那么可怕,说不定过几天我爸就能按时回家了,他说要亲自谢谢你为他设计的礼服。”
静如有些日子没见到殷妈妈,心下也有些想她,“一定是你到你爸那随口夸赞,他要是见了我,会大失所望的。”
时间指向早上10点,正是一天中阳光最美的时刻,静如将耳际的长发织了一条小辫子,露出厚而柔软的耳垂,珍珠般的小牙随着笑容有意地一张一合,江如风忙收起目光,说道:“我爸喜欢女儿,巴不得用我换别人家的女儿,他见到你,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