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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生者的命运(13)

“啊--!”阵里响起了黄金龙的长声惨叫。他的身影被傀儡阵掀得高飞而起,狼狈不堪地摔在英传杰的面前,他的背后密密麻麻插着英传杰的金钱镖。

“你往哪儿打?”黄金龙爬起身来,红着眼睛骂道。

“这傀儡阵把我的眼睛都晃花了!”英传杰抱歉地赔笑道。

“哎呀!”苏浣虹的惊叫声从阵中传来,她的身子被小红的蛇身一卷一撩,救出了大阵的围困。但是阵中龙飞阵位的巨蟒却一个缠绕将刚要脱身而出的小红死死缠住,用力拉回了吞云吐雾的八阵漩涡之中。

“小红--”苏浣虹惊恐地叫道。

“借光!”孟碧萝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怀抱着凤尾琴挤开众人冲到阵前,将凤尾琴如先锋大旗一般竖立于地,变成了一把西界竖琴。她用左手按住琴身,右手掀指撩动琴弦,一曲铿锵有力的将军令仿佛一股来自西域大漠的热风,一下子席卷了整个走廊。她干净利落地略去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去掉较缓的乐章,直接跳跃到了持续加快的快四点指法,琴音如猛潮冲岸,夜雨初袭,骑兵疾进,曲调紧锣密鼓,急促紧张,将人的心弦仿佛皮筋一般扯紧。即使最豁达的人听到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琴音,也会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在走廊中运转如飞的傀儡阵听到这奇异的琴声,顿时迟滞僵硬了起来,紧守风扬云垂阵位的战斗傀儡动作首先缓慢了下来,令这个大阵的运转发生了严重的故障,傀儡仙鹤和傀儡螳螂撞在了一起,傀儡鳄鱼和傀儡眼镜蛇卷在了一起,纠缠不脱。

孟碧萝素手连弹,将军令飞快地冲入了第四部分的高潮,战角齐鸣,两军对垒,黄沙飞扬,血光滔天,风云色变,慷慨激昂的琴音化为宛若实质的金戈铁马,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傀儡群组成的阵形,凌厉威猛的音浪无情切割着八阵之间连接的链条,走廊回响的琴音不停反复冲击激荡,将一种令人筋骨酥麻的威压感弥漫到整个空间之中。弹到此时,孟碧萝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创造的音乐之中,她的头颅随着琴曲荡漾而悠然摆动,秀发随着摆动而飞扬如缎,雪白的手指如玉蝴蝶在琴面和空中来回变幻飞扬,而凤尾琴的琴弦也开始失去控制一般呈波浪状飞舞震荡,似乎想要随着自己的琴师翩翩起舞。

这一曲将军令刚刚演奏到终曲,所有的李南星傀儡都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被激昂壮丽到极点的琴音彻底降服,威压于地,半点动弹不得。傀儡群中,小红甩开缠绕自己的傀儡巨蟒,挤开挡住自己的傀儡,傲然昂着头,从威伏于地的傀儡中穿行而出,回到了苏浣虹的身边,沿着她的裤脚游走到她的身上,重新卷在她的右臂。

“孟师姐,好功夫啊!”黄金龙带头大声叫好,打鬼团的少年们都被孟碧萝一曲将军令镇慑住了,张了张嘴却想不出任何符合她琴音之美的赞词。

“雕虫小技而已。”孟碧萝转过头来朝他腼腆地一笑,抿嘴说道。

“谦虚了!”黄金龙感慨万千摇了摇头,呆呆地望着孟碧萝,用无比真诚地语气说道。

“快说,李南星在哪儿!”看着黄金龙的样子,苏浣虹摇了摇头,走到孟碧萝的身边,对当先的战斗傀儡喝道。

“主人,就被我们关在修炼室内。”当先的战斗傀儡用联识说道。

众人连忙在苏浣虹的领路下鱼贯穿过傀儡们组成的阵势,走到了走廊尽头的修炼室,推开门走进房间。眼前的景象顿时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房间墙壁上贴着一副巨型的荼洲地形图。在天门所在的位置,被李南星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黑色骷髅骨头符号。在地图的其他五大学府所在地也被他打上了鲜红色的十字叉,血红色的箭头和漆黑色的箭头被他仿佛蜘蛛网一般画满了整张图。黑箭头上写着失心堂、鬼族和魔师等字眼,红箭头上则写着血魔、七龙魂、毒门、妖族、顾家、星辰海等等等等。在这张巨幅地图上,骷髅头、火焰图形、山崩符号、落雷标志比比皆是。似乎整个世界在半个月之内就要被彻底摧毁。

在修炼室的屋顶上,被李南星用红绳吊着各种各样的奇特机关模型,有全部被铁皮包裹的葫芦形大船,有用铁骨和木材制造的风筝,有用铁壁围成的地下牢房,还有一串串未完成的傀儡零件模型,从这些傀儡零件形状上来看,他似乎在制造一个巨大的傀儡世界,就仿佛是荼洲幻境一样的世界。

“我明白了!”看着这一切,墨凝香的梦中身兴奋地拍了拍手,“他认为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于是想要制造一个避难所,就好象上古伏羲女娲用来躲过大洪水的雷公大葫芦。这些傀儡动物和酷似他的傀儡,是他想要带入避难所的东西。等到洪水褪尽,他将会和这些傀儡一起组成一个新的世界。”

“喔……”众人看着满屋子的傀儡零件,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李南星居然是个悲剧情结如此严重的患者,难怪他制造的傀儡分享了他的思感之后郁闷得想要造反。

“李南星!老李!”黄金龙拨开挡在眼前的傀儡零件,大声喊道。

“呜呜,老大……”从屋子的角落传来李南星哽咽的哭声。

“老李!”黄金龙连忙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冲过去,推开挡在眼前的一堆废弃零件,他在屋子靠东南的墙角找到了蜷成一团的李南星。他的身边围着一圈气势汹汹的小傀儡,身上则缠着一环又一环的奇异机关锁链。众人凑上前仔细一看,发现捆住他的是居然一条大出了号的傀儡蜈蚣。这条傀儡蜈蚣看到众人到来,身子一抖,从李南星的身上飞快地爬开,钻入了零件堆中消失了踪迹。随着它的消失,围困李南星的小傀儡也轰然四散。

“老李,你在这儿多久了?”黄金龙蹲下身将李南星从地上扶起来。

“八天了……”李南星哭哭啼啼地站起身。

“到底发生了什么?”黄金龙扶着他在屋子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关切地问道。

“自从知道你即将大祸临头之后,我好象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各种各样的恐怖念头总是在夜里从我脑袋里冒出来。刚开始,我只是想从黄老爹那里要一个房间来暂时避祸。但是当我一个人在这个屋子呆了几天之后,我就彻底失控了。我仿佛着了魔一样不停地制造着各种傀儡,而且用孔师兄的思感分流之术加强了它们的附念核,把它们造成了和我分享思感的怪物。我甚至以为世界末日将要来临,想要制造一个避难所和他们一起逃难,然后组成一个完全是傀儡的新世界。结果,这些怪物抛弃了对主人的忠诚,把我给绑架了,逼迫我给他们改造附念核,让他们能够拥有和普通人一样的快乐。但是我根本找不到方法为他们制造出快乐的感觉。于是我就被囚禁到现在……”李南星说到这里双眼一红,又开始啜泣起来。

“老李,你怎么这么笨啊!”墨凝香用联识说道。

“阿?”李南星茫然抬起头来,“我哪里笨?”

“你根本不需要为它们人为制造快乐的感觉。它们是和你分享思感信息的,那么你只要自己快乐起来,它们自然就会跟着开心啦。”墨凝香说道。

“我……”李南星听到这里,一张脸顿时更加愁苦起来,“现在我实在想不出开心的事情……”

“老李,开心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黄金龙笑着用力一拍他的肩膀。

“有吗?”李南星茫然望着他。

“当然啦。你的思感分流之术,如果没有强念功做根基,根本不可能成功。恭喜你,你终于突破玉关胎劫,领悟了相忘诀!从今以后,你是相忘师了!”黄金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兴奋地说。

“相忘师,我吗?”李南星的苦瓜脸上一点点浮上一丝鲜活热动的喜气,“我……我李南星是相忘师了?我……我才是一年堂,已经是相忘师了?我是李家最早领悟相忘诀的人!”

“是啊,老李,开心吧?”黄金龙笑道。

“我……”李南星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刚要说话,却浑身一软,昏倒在黄金龙的怀中。随着他的昏迷,屋子和走廊里所有活跃的傀儡同时栽倒在地,变成了无声无息的死物。

恶化

天门青木堂中,李南星嘴角含笑地躺在病床上,嘴巴半张,沉重地呼吸着,发出沉闷而悠长的颤音。他的眼皮急速地颤抖着,时不时地说出几句模糊不清的词汇,但是却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很有意思的病例。”孟碧萝检查过李南星的身体之后转头对黄金龙淡然一笑,“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异常。他也没有昏迷,而是睡着了。”

“睡着了?!”黄金龙吃惊地说,“那么突然?!”

“所以才说有意思。”孟碧落嫣然道,“他的性格固执地认为他来到这个世界是来受苦的,所以拒绝相信任何好消息,认为喜事都会有坏事跟随。因为这样的性格,他的一生也很少遇到好事。但是自从和你们组成了少年打鬼团,虽然坏事不断,但是好事也渐渐多了起来。这些喜悦之情在他的记忆里一点点积累起来,他的身体和精神却对于这样的感情不知该怎样处理。直到你告诉他他终于成为相忘师之后,极度喜悦的情绪在他身体里不可遏制地爆发,这和性格彻底脱节的情绪,令他的精神异常不适,于是逼迫身体进入了睡眠状态。他现在的身体正在睡梦中一点点消解掉这些积累下来的喜悦之情。换句话说,他只有在睡梦中才能够抛开所有包袱,真真正正地开心起来。”

“所以简单地说,他只要高兴到了极点就会突然昏睡?”黄金龙脸色发青地说。

“是的。”孟碧萝郑重地点点头。

“****龙,你看外头!”苏浣虹用胳膊肘撞了撞黄金龙的腰。

黄金龙扭头透过窗户朝外望去,只见天门校园的林荫道上,一群大大小小的傀儡排着长长的队列,蹦蹦跳跳地向前走着,仿佛一群开心到极点的小孩,正在举行一场狂欢的游行。那些愁眉苦脸的李南星傀儡脸部表情保持僵硬,但是手舞足蹈,喜气洋洋,仿佛一群中了彩票又中了风的彩民。那些傀儡动物们又是拍翅又是跳跃,互相之间追逐打闹,嬉戏游曳,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几个战斗傀儡前后排列成行,举着酷似小红的机关巨蟒,上上下下的翻腾舞动,好像一群在舞龙的近兵堂弟子。

“我记得它们不是瘫了吗?”黄金龙摸着下巴说道。

“我猜李南星刚开始失去知觉的时候,还没有开始做梦。等到他睡过一段时间,脑部能量渐渐活跃,开始做起美梦,和他的思感分享信息的附念核重新活跃,这些傀儡终于享受到了为人的快乐,于是开心地狂欢游行去了。”孟碧萝解释道。

“老李也不是省油的灯啊。”白算计嘿嘿笑道,“大少,说句实在的,咱们打鬼团里除了我之外真没几个正常人。”

“最不正常的就是你……”打鬼团的少年们异口同声地说。

“嗯嗯嗯……我觉得李大哥的事非常传奇,可以写成一本小说了……嗯”苏红豆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黄金龙回过头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只见苏红豆手里捧着一大盆杂果冰糕,正在起劲地埋头大吃,高高堆起的杂果冰糕被她咬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缺口。

看到黄金龙目瞪口呆地望向自己,苏红豆连忙说道:“团长大人,你别这么看我。人家也是嘴被粘住没办法,才只好端着整盆冰糕出来晒太阳化冻,要不然我早在冰窖里冻死了。化冻了之后,我忍不住吃一点冰糕安慰一下我脆弱如琉璃一样的少女心,你能理解的哦。”

“****龙,红豆吃你一点冰糕,别和抢了你的小金库一样瞪着她。”苏浣虹不满地说。

“这……”黄金龙哑口无言。

“哼哼……”有了堂姐撑腰苏红豆的胆子大了起来,“我觉得李大哥的事迹可以写成一本怪物志,李大哥分出自己的思感,制造出一个性格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丑陋怪物。这个丑陋的怪物希望得到和人一样的待遇,却不为世人所容,于是开始囚禁李大哥,并杀死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李大哥为了复仇,和他一直打到天之尽头,最后同归于尽。哇,这个点子真是太好了。”

“这个已经有人写过了!”黄金龙、苏浣虹、孟碧萝、孔勿用等人齐声说道。

“啊!现在我感到非常受伤……”苏红豆沮丧地低下头,将头埋在杂果冰糕继续大吃起来。

“我会想念你的。”黄金龙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苏红豆说道。

“团长大人!”苏红豆猛地抬起头来,红着脸蛋说道,“别担心我留在天门不准备走的。”

“谁搭理你了,我在和杂果冰糕说话!”黄金龙瞪眼道。

就在这时,一只纸鹤忽然从青木堂的窗口飞了进来,在苏樱花的肩膀上停留下来,头往翅下一钻,扑棱棱地一展,化为了一张青云水纹的信笺。

“哥哥的来信!”宫樱花兴奋地一把抓住信笺,用力打开,急切地读了下去。读到一半,她的小脸已经渐渐发青。

“出了什么事?”黄金龙急忙问道,“难道说……宫兄他出了事?”

“我倒希望是他有事。”宫樱花的双眼都是泪花,“但是……他给黄大哥你惹下了滔天的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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