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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
突地，啪啪两声巴掌声响起，伴随一道柔和的嗓音传来，柳大奶奶从弯角慢慢地走出来，嘴角含笑，目光盈盈地看着宋依霏，笑得眉目舒展，十分慈祥。
“四姐儿，真真让大伯娘刮目相看。”
柳大奶奶一出来，朱昌平的脸色就暗了下来，他能折腾小的，可折腾不来大的，虽然李氏是宋府的名义上的掌权人，但向来深居简出的柳大奶奶既然也能在宋府占有一席位，就证明她绝对不简单。
在柳大奶奶的询问之下，他只得把事情交代清楚。
原来他的当铺少了一件彩龙凤纹碧玉珠坠，价值不菲，而那件彩龙凤纹碧玉珠坠不见了的时候，当时在店里的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在当铺后门小巷来回徘徊的小乞丐。朱昌平一口咬定，今日当铺的后门一直打开，因为有生意上门，他一时顾及不上，说不定那彩龙凤纹碧玉珠坠就是被路过的小乞丐顺手牵羊了。
柳大奶奶将此事听罢，寻思了一会，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眼中的厌恶一闪而逝，快得让人看不真切。她转而朝朱昌平笑道：“这事倒也好办，你且说说，那个珠坠值多少银两？”
朱昌平脸色一喜，忙不迈地道：“那珠坠是百年寒玉所雕，约莫值一千两。”
小枝倒抽一口气，一千两，可以替她赎身无数次了！
柳大奶奶脸色不变，笑容仍然和善亲切，“如今我身上并无那么多银两，你且打个欠条，一会拿着欠条到漱芳园跟账房领账。”
朱昌平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谢谢大奶奶。”
“大伯娘……”眼看朱昌平冲回当铺去取笔纸，动作快得像是怕柳大奶奶后悔死的。宋依霏皱起眉头。一千两，那并非是一笔小数目。柳大奶奶只是刚好路过而已，若是这一千两让柳大奶奶自掏腰包拿出来，她内心是极其不愿的，可是她手上此刻又没余钱，若是回家跟父母兄姐要，又不知道用从何说起。总不能说她花了一千两救下一个小乞丐，钱先让大伯娘给垫上了，必须得还吧？这些话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荒谬。
柳大奶奶笑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琳琅精致的凤纹朱钗发出清脆的清响，悦耳至极。她道：“无妨。不过是一千两罢了，凭你刚刚的一席话……就值得大伯娘为之嘉赏你。”说罢，柳大奶奶眼中异光一闪，很快就收敛了。
过了不久，宋依霏才知道柳大奶奶这番话的真正意思。可惜那时已经迟了，此刻的她，因为柳大奶奶的援手，正抱着满腹之前对柳大奶奶那些莫名其妙的恐惧深切歉意，真心地对她道谢。
“大伯娘，这一千两，霏儿会还你的，你千万不要拒绝。”宋依霏慎重地道，而后她犹豫一会，又道：“至于爹爹和娘亲那儿……”
柳大奶奶对她想要还钱一事不置可否，只道：“放心，不该说的，大伯娘自是不会多言。”
宋依霏松了口气，又朝柳大奶奶诚恳道谢一番。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她表现出那些相当理所当然的行为，其实在别人的眼中是很怪异的。又不知道有时候锋芒太过，不知收敛，极为容易惹事，招上**烦。可惜宋依霏现在并不曾踢到铁板，暂时没有那切骨之痛，便没有体会到，深藏功和名的重要性。
趁着朱昌平还没出来，柳大奶奶干脆送佛送到西，吩咐小枝道：“小枝，你去唤个大夫来，我看那孩儿伤得不轻，再耽搁下去恐有不妥。”
“是。”小枝应了声，转身去了。
她倒是把这事给忘了。宋依霏感激对柳大奶奶笑了笑。朱昌平又出来了，一手执笔，一手扶纸，小心地在纸上挥毫着。宋依霏想了想，趁着大夫还没来，便在小男孩的身边蹲下小身子。
俗话有说，久病成医，她病了那么多年，稍微简单的帮人看个症还是可以的。宋依霏伸出手，想要碰触男孩的身体，看他骨头有没有碎裂，可是还没等她碰到他，啪的一下她的手就被拍开了，力道并不大，甚至没在白嫩的肌肤中留下一点痕迹。
宋依霏有些错愕，抬头一看，才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男孩已经睁开眼睛。他拍开宋依霏的手后，便挣扎着由躺着改为坐了起来，将瘦得惊人的身体倚在墙上，显然稍微动弹都让他极为痛苦，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别看这小乞丐，脸脏得看不出原貌，一双眸子却长得极为漂亮，微微闭着眼忍耐的时候，长长的眼睫毛像漂亮的细密毛刷，轻轻的颤抖着，分外的引人怜爱，待他睁眼时候又眼若流星，明眸似水，目光清澈得仿佛能直接吸人心魂。
见状，宋依霏不禁一愣。
难道这竟是个小姑娘……？
“他”的脸实在太脏了，身子又瘦巴巴的，一时之间，宋依霏实在看不出他是男是女。她看出他眼中隐约带着陌生疏离，朱昌平一开始的态度也很卑微，然而这个被他称为小杂种的人的眼中，却没有丝毫讨好和卑微，眼神一直淡淡的，带着早慧的神色。明明刚刚才挨了一顿虐打，正是不安的时候，“他”到底遭遇过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这个尚且年幼的孩子露出如此不似小孩的眼神？
宋依霏内心一软，柔声问道：“你身体痛不痛？”
不料那双极为漂亮的星眸眼波一转，斜斜流睇之间，眼中竟是对宋依霏露出几分讥讽。
宋依霏不禁一呆。
“他”用手艰难地撑起身体，瘦小的身体一直摇摇晃晃的，花费了好一会，才靠自己的力气站起来——他不让宋依霏靠近他，稍微一靠近，就会直接毫不客气地用手拍开她，也许是没力气，力道仍然不大，但那明显抗拒生人靠近的态度表露无遗。
“小……哥哥，”宋依霏看他额头上又冒出了汗，稍微干掉的黑污脸又流下数条污迹，鼻息也越发沉重，不由得有点担心。“你先别动，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再等一下……”
“嗤”地一声，在苍白的嘴巴泄露出来。宋依霏微微一顿，耳畔隐约听到仿佛气音般的“真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声音又轻又微带嘶哑，并带着一丝奇异的醇厚，介于幼童与少年之间。
——非常好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