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晨风中还透着丝丝凉意，娇润的鸟啼声在曙光冲破黑幕边缘时传进了屋子。
方初久拿捏准了宫洵出门的时辰，他前脚刚踏出大门，她便立即冲到隔壁房间，把打着呼噜睡得正香的二妞摇醒，“妞儿，有大买卖你做不做？”
二妞睡意朦胧，极是恼恨方初久弄醒了她，但甫一听到“大买卖”三个字时眸子唰地一亮，睡意怒意霎时消退一半，揉着双眼，打着呵欠囫囵问道：“什么大买卖？”
方初久心急如焚，却又怕她不肯帮自己，只得压低了声音，简短解释道：“我昨晚偷听到陈岩说千羽军今日午时要开拔，你赶快穿好衣服跟我走，助我成功混进去，待我出了翠屏回到家，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话完顺手抄起挂在一旁的衣服胡乱就往二妞身上套。只有这一次机会，她耽误不得，也错不得。
二妞闻言，打哈欠的动作一顿，愣了愣神，一把甩开胳膊上方初久的手，蹙眉不悦道：“你疯了吧？且不说你这消息是真是假，千羽军经过鬼雾林袭击未来国后和黑风卫这件事，本来就引起朝廷的极度重视，如今开拔这么大的事，你认为你能有机会轻易就混进去？你别忘了，二公主还没离开呢，早些年听闻她脚上那金铃邪乎得很，万一你被识破了，我还得跟到地府去讨债，多憋屈呀！”
瞧见她方才晶亮如珠贝的眸子顷刻沉冷下来，方初久也来不及思索她为何对当今时局如此清楚，只扯了扯她薄薄的里衣袖口，莞尔道：“你放心，我虽然不懂武功，但对于一般的毒药略有些了解，你如今的任务便是以最快的速度挖出一条逃出这个院子的地道，然后带我去千羽军营地附近的水源。”
不等二妞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她扬了扬手中那从宫洵房间顺手牵羊得来的药包，“一般来说，大军开拔，粮草先行，押运粮草的士兵过城门时，守城护卫的重点必定尽数盯在粮草上，若我提前在他们饮用的水源里下药，在过城门之前与押运粮草的千羽军调包，出翠屏就容易多了。”
“可是，要成功调包也不容易啊！”二妞揪着眉，一脸担忧。
方初久拍了拍她的肩，神秘地嘿嘿一笑，“我研究过了，这个药能让人腹痛不止，却不似寻常的泻药那般反应快，我估摸着从他们用餐到开拔也差不多是发作的时候了。”
见二妞有疑惑，她又补充，“难的是咱这个药只能对几个或者特定的一个人起作用，万万不能让全军遭殃，否则铁定被查出来。”
话虽是这般说，二妞却是个谨慎的主儿，如此没把握，将命抵在刀口边的涉险，她自然不愿，抿了抿唇后，眼神略带歉意，“初久，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你想没想过这件事一旦失败是何后果？”
方初久微微低眉，她当然知道王意显在四个城门布置了重兵把守，又将礼仪坊嬷嬷先遣至清阳，为的就是等着她去自投罗网。但方家不能陨落，方子玉不能死，这是她来到异世唯一的信念。
“其实……或许你可以求少主帮忙。”二妞继续道：“我虽然只在这儿待了两天，却也看得明白少主他并没有真的把你当做奴仆使唤，红菱和陈护卫更没有为难过你，你也别跟他拗着，服个软求他帮个忙，没准他一高兴直接带你出城，那岂不是比你这往脖子上架刀的法子来得方便？”
方初久低嗤一声别过头，若是这一套管用她早就出去了，何苦巴巴跑去送死？
“初久！”
隔壁传来红菱敲门的声音，方初久抬起头，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这一耽误，先前的计划明显已经来不及了，不由得暗自懊恼。
“初久你在吗，我要去集市采买，东西太多，你跟我去搭把手行不？”
“诶，来了。”机会来了！方初久应声，连忙起身推开门，高喊了句，“我在这儿呢！”
红菱见她只着里衣从二妞房里出来，脸色唰地一红，指着她竟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也难怪，初见红菱时她一身男子装扮，那丫头虽有些身手，性子却单纯得紧，一直当她是男儿身，如今见她这般从女子房间走出来，震惊自然在所难免。
这场面有些尴尬，方初久挠着头干笑了两声，“二妞她刚才梦游闯到我房间，我这不是介于男女有别把她给送回来了么，好在她这症状不算严重，这会子已经睡下了。”
“……”
屋内低头挠抠脚趾头的二妞冷不丁打了个大喷嚏。
“哦，那就好。”红菱先前有些落寞的眼神回了几分暖意，催促道：“那你赶紧去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说到后面时声音陡然小了几分。
方初久咧着嘴回了房，她早就盼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如今有了机会，匕首银针之类的防身利器死命往怀里揣。
出房门时，太阳已经绽开了橘黄色光线，她不适地遮了遮眼睛，想到马上就要脱离宫洵的魔爪，积累了数日的郁结一扫而空，正幻想着该用哪首曲子来庆祝这不战而胜的硕果，大门突然被打开。
日光下，他清透的面容仿若承了雷电风雨洗礼后豁然出现在飞虹之巅的天际流云，极净，极静，却让人有种说不清辨不明的恍惚感，他就那样静静伫立，雪色衣角被风撩起，如涓涓细流划过人的心脏。
四目相对，方初久半分痴然半分闪躲，从来都知道他极美，却不想在这灰色砖墙中，徐徐凉风里，他美得这般极致，让她对出逃这件事产生了一瞬间的罪恶感。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良久，宫洵开口，声音轻得如同老槐树上刚飘落的树叶。
“回少主。”红菱垂首，恭恭敬敬回话，“奴婢准备出去采买些衣料食材，考虑到数量过多，遂唤了初久一起。”
“不必。”宫洵伸手，遥遥指向二妞房间，“让她那位朋友陪你去，今天晚上醉仙楼有宴会，方初久需随着本少主去赴宴。”
话落时，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来，唇角似笑非笑，俯仰间艳美风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