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出去了。”将所有器械放在铺了干净白布的桌子上,宫洵站起身,出门前回过头来看了躺椅上的黎玥萱一眼,“要不要我帮你把她抱到床上?”
方初久瞪他一眼:“你敢抱她,我咬断你的手!”事实上黎玥萱此时不能移动半分,轻微的动作都能瞬间毙命,只不过她一想到宫洵抱其他女人就很不爽。
宫洵出去后,方初久沉吟片刻,戴上他特制的手套,先行消毒麻醉了黎玥萱后,才将烤好的柳叶薄刀取来。
看着那张仿佛久违了几个世纪的脸,她心里只剩平静,这一刻,没有方幽澜的情绪,她只作为一个外人,一个医师俯视着黎玥萱,原本凭她抢了方幽澜救夏侯玉枫的功劳,顺便抢了方幽澜的男人这一点,她便可以在接下来的手术中弄点小动作——至少,她能让这个女人终身不育。
可那是出于私人恩怨,是出于想帮方幽澜宣泄心中那口恶气。而现在她是医师,是决定病人生死的主宰,救死扶伤是她应尽的义务和本分。
再不犹豫,她手中的刀缓缓划下……
宫洵出来后,直接下了楼坐在大堂内喝茶。
夏侯玉枫眼风向房间扫了扫,什么也看不见,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神,这才抬步下了楼,径直坐到宫洵对面。
“澜澜能不能救好玥萱?”夏侯玉枫给自己倒了杯茶快速喝下,想将自己紧张地情绪掩埋下去。
“难说。”宫洵淡淡看了他一眼。
“若是玥萱有个三长两短,我……”夏侯玉枫面色一沉。
“你就怎样?”宫洵挑眉,“杀了她?”
“我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老天爷一而再再而三的惩罚?”夏侯玉枫薄唇紧紧抿起,“若是惩罚我一人也就罢了,玥萱那么娇弱,哪经受得住这般折磨?”
“世子爷听说过一句话吗?人在做,天在看。”宫洵抬起杯子,冲他淡淡一笑,“这句话是说人长的是肉眼,老天爷长着天眼,肉眼岂能与天眼相比?”
“宫少主是想说本世子有眼无珠,是非不辩?”夏侯玉枫眸中一抹厉色,些许不悦,“宫少主今日能出手救玥萱,我不甚感激,该有的酬劳必定一分不少的奉上,不过事不关己的话少主还是少说些,需知祸从口出。”
宫洵对他的话不以为意,“你刚才说自己愿出任何代价救尊夫人,不知现在还算不算数?”
“自然……是算的。”夏侯玉枫犹豫了片刻,刚才他确实是一时情急才脱口说了那么一句,作为成王府世子,名扬京师的“第一公子”,若是出尔反尔,他顷刻间便能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京师第一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帝京贵族皆唯成王府马首是瞻。”宫洵似笑非笑,眸光不经意间向二楼瞟了瞟。
夏侯玉枫面色有些难看,宫洵这句话分明有几分成王府结党营私的意味。自夏侯谦登基至今,膝下仅九个女儿,二公主夏侯茗虽被允摄政,手中却无多少实权,朝中自成两派,女帝派认为夏侯茗有外公(当朝右相)和舅舅(千羽军斥候)扶持,再加上她本身的实力和皇上对她的宠爱,定能重塑朝纲,总揽大权,开辟女帝******,相对时下等级森严的律法,这一派的想法属于开放派,但其中有多少人是真正扶持女帝而并非巴结右相,就不得而知了。
保守派却认为女帝说法荒诞不经,自古皇位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便是皇上自此以后终不得子,亦可效仿前朝实行禅让制,皇室无子,蕃王却子息兴旺,而蕃王之中属帝京成王府最聚人气,成王掌京畿之地三十万兵权,其大儿子夏侯玉枫又自小聪颖灵敏,兵法谋略无一不精,次子夏侯玉麟虽从小被送往普陀山,但依着夏侯玉枫的卓越出众,那个几乎从不露世的神秘公子便自动在世人心中神话,成为不次于夏侯玉枫的神秘人。
手握重权又有这样出众的两个儿子,一半的臣工心中便有了计较,成王府的大门从来不乏有人去敲,成王府的亭台楼阁不乏有人去夸,成王府的前厅礼物时常堆成山。
但成王总是一笑而过——来做客的都欢迎,送礼论政的一律轰出大门。
许是因为他这份难得的忠肝义胆,老皇帝虽然知道臣工们私底下的心思,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未借机削弱成王手中的权利,也没对立储之事表明态度。
方初久时不时撩起袖子擦额头上的汗,手上银针随着衣袂翻飞,针针仔细谨慎缝合,给宫外孕开刀创伤面积较小,幸好前世实验过几次,否则她还真没把握能救活黎玥萱,望着躺椅上被麻醉后安然熟睡的人,方初久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总算迈上医师的路途了。
推开门,身子因长时间紧绷又突然放松有些瘫软,“世子爷,尊夫人脱离危险期了,你赶紧来将她带回房间好好休息吧!”
正因宫洵的话处于尴尬中的夏侯玉枫闻言惊喜地站起身就往楼上跑。
“呼——”再次长舒一口气,方初久将身子倚在楼梯扶手上,撇去黎玥萱的身份,这是她第一次救人,忐忑之余心里总是有些激动的。
微微阖上眼眸,吸入鼻腔的是一阵极淡的兰花香。
“擦擦吧!”清润好听的声音萦绕在耳际,仿若累极时有人递过来一个靠枕。眼帘掀开一条缝,看到骨节纤长的手指携一方锦帕,方初久从没见过那样好看的手,不由得多盯了两眼,顺着手指往上,宫洵轻巧秀丽的眉梢更显黛色,眼尾弯了个浅浅的弧度,闪烁着细碎的柔光。
方初久不由的想到一句话。
雕玉为容雪做裳,魅色倾国黯流光。
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宫洵最美,比之前任何时候见到的都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