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儿——”杨淮远远地就大声喊了起来,同时心里祈祷道:“希望还来得及……”
毕竟还是晚了一拍,由于两人相距还远,马路上围观的人很多,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嘈杂得像是菜市场,手握着酒瓶子的朱涛反应有些迟钝,并没有听到杨淮的喊声。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担心地望着楼顶,大声喊道:“小伙子,你可不要做傻事呀,先下来再说,有啥难处是解决不了的?”
“是啊是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人跟着解劝。
“死?”朱涛呵呵一笑,面向路对面的星光中学校园,大声喊道:“小北——你听着,我是爱你的!”
人群外缘,有两个看热闹的小伙子,正有说有笑地议论着什么,听到朱涛的喊叫,那个板寸的男子朝上面喊道:“兄弟,光说不练有啥意思,你咋证明你爱她呀?”
另一个家伙也跟着起哄:“就是啊,爱她就让她看看,有种你跳下来呀!”
正往十字路口奔跑的杨淮一听就知道不妙,赶紧扬声吼道:“小六儿你等一下!”
朱涛明显是听到了这两个家伙的胡言乱语,他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呵呵笑道:“好,我就证明给你们看!”
“砰!”酒瓶子狠狠摔碎在地上,朱涛身体前倾,犹如麻袋一般摔了下来。
“不!”杨淮双手前伸,悲声喊道。
朱涛身体离开楼顶的时候,发出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声音:“小北!我走了——大哥!”
杨淮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在他的眼前,大概十几米的距离,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红色弧线,犹如一个长长的血色惊叹号,“嗵!”消失在人们的包围圈中。
最后一声“大哥”,围观的人不明白,杨淮却知道,朱涛在跳下楼顶的一刹那,肯定是看到他了,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巨大的重力加速度,带着了无生趣的朱涛,扑向了大地的怀抱。
“啊——好惨呀!”
“快叫救护车!看看还有气儿没?”
“不行了,你们看他的脑袋……”
围观的人群乱作一团,不少人发出恐惧的尖叫声。
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带给人们的视觉震撼和心灵冲击可想而知。
”小六儿!“杨淮挤开人群,扑倒在朱涛几乎完全变形的身体上,大声嚎叫起来。
红色体恤和红色液体混在一起,场面恐怖、血腥,令人发指、作呕。
闻讯赶来的警叉拉开杨淮,有人用白布掩盖住朱涛的身体,有人开始仔细询问杨淮死者的情况。
杨淮根本不理会警察的问询,慢慢转过身子,瞪着眼睛寻找刚才在下面用言语刺激朱涛的两个混蛋。
可能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做下可亏心事,那两个家伙趁人们还在震惊、没人顾得上理会他俩时,悄悄溜出了人群。
杨淮大吼一声,纵身扑了上去,施展开他在学校时练就的散打招式,一拳一脚,就把两个家伙放倒在地上。
“你要干嘛?快住手!”
不明所以的警叉跟着扑上来拦阻,杨淮回手一指,大声吼道:“你们他妈滚开!”然后骑坐在两个男子身上,硕大的拳头如重锤般一下下落在他们的身上。
自有围观群众给警叉解释原因,弄明白原因后,几个警叉站在一边假意劝阻着,同时严密监控事态发展,防止杨淮失手把他们揍死。
等到杨淮打过瘾了,这才慢腾腾地把他们拉开。
两个混混被揍得鼻青脸肿,可能是觉得理亏,对于警察提出的调解,他们连应声都不敢,在围观群众的怒视和警察的贴身保护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现场。
这几天窝的火,也在这场一边倒的殴打中发泄的差不多了,杨淮无力地蹲坐在地上,伤心地叫了起来:“小六儿啊,你咋这么傻呢?”
大新商厦门口的惨剧,到底惊动了对面的星光中学,正在教室里上早辅导的房小北匆匆跑了出来,看到杨淮,先是怯怯地叫了一声“大哥”,然后在杨淮的点头确认下,跑过去扑倒在朱涛开始变凉的身体上,哀哀痛哭起来。
直到临近中午,朱涛的父母和妹妹小倩,才从郊区县翠峰镇老家赶了过来。
从伤心欲绝的朱母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杨淮结合现状,慢慢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房小北怀孕,朱家人略显惊诧之余,自然是万分高兴。
朱涛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儿,他的终身大事自然就是一家的焦点,父母对这个稍显突兀的婚讯喜出望外,然后就开始精神抖擞地为他们操办已经迫在眉睫的婚事。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的便宜岳母在得知消息后大为光火,死活不同意女儿嫁给一个没房没车的穷吊丝,无论如何做工作,都没有丝毫转机。
房小北死心塌地地爱着朱涛,执意要等六月底朱涛毕业就结婚,房母预感到自己钓金龟婿的计划可能要失败,于是决定釜底抽薪。她先是把女儿从出租房接走,随后又以绝食、服毒、上吊为威胁,硬是逼着生性孝顺的女儿,去医院做了人流手术,并电话通知朱涛,宣布彻底分手。
正幸福地憧憬着要升级做父亲的朱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呆了。
从沪海匆匆赶回长安后,朱涛和遍寻房小北不见踪影,生性懦弱的他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在给杨淮发短信寻求支持没有回应的情况下,朱涛在出租房里坐了一夜,独自喝了将近一瓶白酒。
天刚蒙蒙亮,酒壮怂人胆,被酒精烧昏了头的朱涛终于鼓起了勇气,风萧萧兮易水寒,犹如刺秦的荆轲,从十几米高的大新商厦楼顶纵身跳下,慷慨赴死,好不悲壮。
太平间里,面对朱涛几乎变形的冰冷躯体,哭的死去活来的房小北数次昏厥,随后突然精神奔溃,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望着这个昔日熟悉的挚友,无声无息地躺在冰冷的水晶棺中,杨淮突然感觉这一切似乎很不真实,也很陌生,这接踵而来的突变,对他的心灵产生了巨大冲击,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前途,感到了迷茫。
杨淮原本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对于他这个从偏僻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对前途满怀憧憬的年轻人来说,钱嘛,算不得什么,多了多花,少了少花,没有了不花!可是,看着室友朱涛的悲惨遭遇,再想想他自己正面临的窘迫处境,这一切都迫使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自己一贯淡漠的金钱观来。
万恶的老丈母娘啊,你毁了多少对有情人呐。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行的。自打记事以来,杨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钱有这么强烈的渴求。
按照朱涛老家的风俗,没有成家的人丁暴亡,是必须要尽早入土为安的。
时间来不及了,没有通知远在沪海学校里的兄弟们,杨淮独自一人帮伤心欲绝的朱涛父母处理完后事,又悄悄给朱涛年幼的妹妹小倩留了两千块钱,这才跟两位老人告别,拖着沉重的脚步,落寞地离开了翠峰镇。
他的心情十分压抑,心有戚戚焉。说白了,这叫做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雄壮的国歌声突然响起,惊醒了杨淮的美梦,吓得他差点儿从床上滚下地来。
“谁他麽这么讨厌,连觉都不让人家睡了。”
杨淮人很新潮,他的手机当然也很有个性,他把所有的手机联系人事先分组,不同的分组设置了不同的铃音。按照他的说法,这样很省心,闭着眼睛听铃音他就知道,打来的电话到底该不该接听,是该马上接,还是可以稍候再说。
这个熟悉的铃音,有那么一点儿恶搞,就是专门为陌生人设定的。
“管他谁呢!”他看都不看,就果断地按下了挂机键,昨天忙了一整天,累得够呛,现在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先,他才不愿意为陌生人牺牲自己宝贵的睡眠时间。
“起来,……”就像是专门跟他作对似的,铃音再一次顽强地响起。
再次挂断!
再响,再挂断!
……
第N次响起,铃音很顽固,表达了对方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
“卧槽!还让不让人活了?”杨淮被弄得快没脾气了,这么一折腾,瞌睡虫全跑了,懒觉自然是睡不成了,他嘴里骂着,极不情愿地按下了接听键。
“杨淮你个死货,敢不接我电话!”
电话一接通,一个极其嚣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吓得杨淮差点儿扔掉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