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西兰
和宋子谦吵完架,你觉得好累。以为你们俩个只会相扶相依,相互理解,相互照顾,竟然吵架了。为了另一个可能插足的人。原来心里那么担心失去他。你打电话给宋子谦,想道歉,想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事情,想诉苦,或者应该说,是为了博得同情以获得原谅。
电话是宋知源接的,“我不是告诉过姐姐你了吗?我哥他不要你了。……”
“是吗?”扔了电话,藏进被窝里。电话里还有宋知源的声音,“姐姐,你请我吃好多好多东西,我就……”
这才明白是宋知源的玩笑,索性不理他。
天色渐晚,房间里愈来愈昏暗。你渐渐进入睡眠,到了另一个世界。明明一片黑暗,却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两者丝毫没有矛盾,也没有感觉到别人的存在。一片亮丽的花丛,没有阳光,也没有土,没有气味,也没有形状。一偏偏花瓣侵入脑袋,似乎在告诉你什么。
到底是安静,还是喧嚣?
到底是在停歇,还是在奔跑?
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回忆?
那时你分不清。看不到身体其他部位的存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来到这个世界,却又无法融入这个世界。反而真真切切的感到被排斥。曾经逝去的人,好像从来没有逝去,反而这次是真的要一去不返。
他在你面前认真的说,团团……
我要走了。
这句话到底是他说的,还是出自你口,也分不清。只是不愿意,这几年来一直不愿意,他的离开。“我不许你再离开。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希望你不要离开,无论怎样都不要离开。”
“那么我留下,会怎样?”
会怎样?会怎样?会怎样?你不断的问自己。宋子谦会怎样?不,刘邓会怎样?是宋子谦。是刘邓。在一片黑暗中,你沦为小小的一点,他们两个站在遥远的地方,等着你的决定。选择了谁,谁就会离开。是那样的规则。
“我没关系,相信我。”记起宋子谦是那样对你说的。刘邓,宋子谦,要一个人离开的话,是谁?对不起,做不到。
是牙齿深深陷入嘴唇那样的疼痛。这次,陷入了跳动的心脏。甚至,穿透心脏,飞往更深的黑暗。在那里找到了陌生的同伴,你看不见的同伴,被跟随着依然会孤独的那种同伴。什么都逝去了,是吗?不要,我要你看着,我会努力。你对自己说。身体化成无边黑暗,滑动巨大的双翼,向更深处。失去自己的恐慌,在同一时刻爆发,伤亡全无,称心如意。
醒来,如同在一片温暖的海域里。肉体与意识肆意伸展,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好像刚刚真的散掉了一样,好像前往黑暗更深处的那部分,承受了所有的苦差事,灰飞烟灭了。
又轻松了许多。但是心里有点担心,不知道是为什么。
楼下,是陆志拓。穿着灰白条纹的病号服,歪头盯着门口。幸好今天楼下的老夫妇没有开店做生意。来往的人并不多,偶尔一两个小孩子追逐嬉闹走过,并不注意到反常的男子。
“真的醒过来了。”去见他吗?感觉今天很温顺,是因为阳光吗?去见他吗?虽然高兴他醒过来了,但是隐隐觉得害怕。推开门,要和他说什么?周围没有人,会不会突然出现什么危险?陆志拓目不转睛的看着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精神的样子,好像被罚站的中学生。
有一次上课的时候,他一直追着你说话,被老师叫到教室外面的阳台上罚站。他幸灾乐祸,故意在你脸上喷吐烟雾。后来一个人在阳台上哭了许久,里面是老师讲课的声音,是老师批评刘邓上课睡觉的声音。那个时候,你希望他会来安慰,可是只看到他说着“为你报仇”,一转身和陆志拓勾肩搭背。
做惯了别人小弟的陆志拓,哪有那样的待遇?欺负了你,刘邓却和他这么亲密。
你锁紧了门,轻轻从院子里翻墙出去。转过几个街角,你发现,陆志拓距离你不过十来步。前面是一群打架闹事的年轻人,走近一些才发现,柳海怡正被那个又高又壮的大哥─她的朋友控制了手脚,另一些人将丁全团团围住。
丁全体力不支,倒在地上,一时间拳脚相加。丁全缩成一团,黑色的西装上全是脚印。你感到恐惧,但是更多的是气愤。你不知道那气愤的勇气从哪里来,似乎是借了别人的。那个人是你又不是你。还未靠近,却见丁全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嘴角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那么熟悉,像极了心里的那个人。
他夺下了一根棍子,那姿势,这场面,你又不得不想起那一天。见死不救的那一天。回头,陆志拓站在墙角看着你。
“不要再打了,不要……你……不要再……打了……”
你乞求着,就像在乞求那个人不要离开。你乞求着,歇斯底里的呼喊,耳边却是细弱游丝的气息。丁全他向你走来,棍子磨破了他的手,鲜红的颜色宣示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眼前一黑,只听见一声闷响,推开面前的左希哲,才看见丁全被偷袭,身子渐渐倒地,意识渐渐模糊。
“团团。”丁全说。
你和左希哲都听见,丁全说,团团。你以为那是只有你们俩的秘密,但是左希哲也知道。
宋子谦
因为找不到受伤的理由,所以只能对木西兰隐瞒我受伤的情况。在我和知源面前,她难以掩饰低落的情绪。是出了什么事?还是有什么烦恼?我一概不知。
知源受的伤比我严重,但是他很不安分,我也没有办法。木西兰说,“我们要出去玩,你好好看家!”语气堪比位高权重的老妈。她也不知道知源受伤。知源看了看邓邓,才确定木西兰是对他说的。他叫邓邓一直为“狗狗”,说一只狗有了人的名字要上天,一只鬼有了情人真是奇葩。至于理由,我不想知道,也许心里害怕不幸的事发生在木西兰身上。
她带我来到郊区的一家幼儿园,花园和树占了大半面积,规划的十分合理,赏心悦目。木西兰兴奋的说,“能带给我们快乐的就只有这儿了。”
我坐在一边,看她和小朋友们玩。所用的招数是从我那里学的,看了不禁好笑。木西兰抽空跑过来,一时停不下步子,直接扑到我怀里。“不许笑我!”半撒娇半命令的说,气息扑在我脸上,痒痒的。心里痒痒的。胸腹部的疼痛苏醒了一样,开始肆意破坏。即使狠狠的按着也没办法控制。我的手臂上又出现了红色的印记,身体猛然间被它挖空了一般,疼痛撞击在一起。我可以感觉到笑起来时,脸部肌肉堆积的位置。
“木西兰啊……”我呼唤着她的名字,并不要她做什么,仅仅这样就可以缓解我的疼痛。
花园的一角有座树屋,是为孩子们作画建的,许多年没用。令我惊奇的是,里面干净整洁,没有一点杂尘。阳光照亮了半间屋子,以及盆栽的薰衣草。它正吐着芬芳,和着阳光的味道、木材的味道,引诱擅自闯入的人甘愿长眠不醒。我是被痛楚折磨,坚定的意志力所剩无几,所以才坐在地板上。
木西兰在给花浇水,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每一个眼神都充满爱意。我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让我看到了这么美的景色,让我陪伴你度过伤心的日子。
小小的鬼精灵在角落里飞舞,薰衣草的气息被它们吸取了大半,所以变成了紫蓝色。当木西兰走近,它们就在她的发间、指间嬉戏。美似仙子,却不是仙子,只是我的木西兰。她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胳膊环住她的肩膀,背对着阳光,一起看地上我们的影子。
“我看见萤火虫了。”她说。
“你是被守护的人。”我说。紫蓝色的鬼精灵身上充满薰衣草的气息,在她身边盘绕,也渐渐在我身上停留。不需要交换,主动帮我疗伤,毕竟是少数。
她转过来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深邃的东西,令她的笑容产生了距离感。“宋子谦,听到我叫你的名字是什么感觉?”
“坏了,怎么了?木西兰怎么了?木西兰在哪儿?就这样的感觉。”
“那现在呢?我好好的在这儿叫你,什么感觉?”
“再叫一声。”
“宋子谦。”
“再叫一声。”
“宋子谦……”
“再叫一声。”
“宋子谦?小谦谦?”
“继续。”
木西兰觉得我在戏弄她,可是我就是这样的感觉。叫一声不够,两声也不够,得听着第三声,第四声,一直叫着我的名字才好。说明她的心里只有我。
终于昏睡过去了。她的睫毛挑着阳光,俯视着我的眼睛水汪汪的,漂亮的脸像一颗水嫩的蜜桃,微微泛着红。
“宋子谦。”我听见木西兰的声音在叫我,温柔的安抚我好好睡觉。她的唇贴在我的脸上,还是唇上,记不清了。是什么感觉,一点也记不清了。快要疯了?能再来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