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年春。
春江花月夜,喜乐长水街。
来到安城的人都知道,长水街最出名的便是喜乐园。清朝时期,朝廷不允许女子唱戏,所以戏园里的角儿都是男的,就算惟妙惟肖再像,始终有一点点阳气。
随着清朝瓦解,洋文化流入国家,坤角流行,各地戏园也开始加了不少女角儿,有的甚至人气超过男角儿。
今天是喜乐园成立第八年,老板范天喜从下午就开始穿着盛装,将喜乐园的里里外外布置得灯火辉煌,喜气洋洋。
喜乐园上上下下十八号人,每个人都心情愉悦,每次到了戏园的庆典日,范老板都会给他们翻倍薪酬。
为了庆祝,范天喜还特意从省城请了两个名角儿,一个是乾生莫望声,一个是红衣女林巧儿。莫望声师从名家,十三岁登台,十年从艺。每次演出,一身长衫,足着千层底便鞋,五官清秀,高挑的个子儿,温文儒雅,讲话的时候轻声曼玉,但是却字字珠玑,休闲的时候经常绘工笔仕女。据说莫望声最厉害的时候,一个军阀听完他的戏,直接退兵,挽救一座城。
林巧儿则是后来才出名的,擅长哭戏,尤其是一场《黛玉葬花》,哭声哀怨,几乎让全场陷入悲痛。
为了请莫望声和林巧儿,范天喜可是花了大价钱。不过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丁三小姐今天要来喜乐园听戏。
整个安城都知道,范天喜喜欢丁三小姐。
可惜没有人明白,丁三小姐长相一般,家庭一般,但是却像磁铁一样,将范天喜吸得魂不附体。
晚上八点,喜乐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莫望声和林巧儿在贵宾房化妆,等待上场。
范天喜穿着一身锦服,喜气洋洋。刚才有人看到丁三小姐来到了戏园,可是范天喜出来却没有看到她。
距离上次见到丁三小姐已经有五天,范天喜心里想念的不行,于是便问了下,来到了戏园后院。
迎面遇上一个穿着戏服的人急匆匆的往外面走,他是喜乐园的青衣陆生,看到范天喜,陆生微微停了下,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拉住了范天喜问了几个问题。
范天喜心里挂牵着丁三小姐,不愿意和陆生多说什么。敷衍了他几句后,折身向前走去。
“范老板,等,等。”陆生还想说什么,范天喜已经走进了后院。后院一共三个房间,最左边是两个贵宾房,分别是莫望声和林巧儿呆的地方,最右边是一个公用的大房间,喜乐园的戏子们在那里化妆休息。
范天喜一眼就看到了丁三小姐的丫鬟梅儿站在莫望声的房间门口,之前丁三小姐说过,最喜欢听莫望声的戏,因为这样,范天喜才会花大价钱请莫望声过来。
想来是丁三小姐对莫望声欢喜有加,所以来后台拜访莫望声。
看到范天喜,梅儿显得比较紧张,她想去敲门,却被范天喜拦住了。范天喜走到门口,刚想敲门就听见了里面莫望声和丁三小姐的对话,他不禁愣住了。
“小姐好比画中仙子,令莫某人心神荡漾啊。”
“先生,说笑了。”丁三小姐发出了嘻嘻的笑声。
“今天范老板请我唱的这出戏,你知道是什么吗?”莫望声问。
“请先生赐教。”丁三小姐问。
“铡美案,莫某人唱的是小段陈世美,抛弃妻子啊。”莫望声说完笑了起来。
“先生,说笑了。”丁三小姐依然娇羞轻笑。
“来,公主,让我好好看看你。”莫望声轻佻的唱了一句戏词。
范天喜的脸变得铁青起来,他的手扶着旁边的墙壁,几乎要将上面的石头捏碎。
“范老板。”旁边的梅儿想说什么。
“哼。”范天喜一甩手,转身向前走去。
夜幕拉了下来。
喜乐园人声鼎沸,随着莫望声、林巧儿和喜乐园戏子们的相继登台,让台下的人大饱眼福,高潮迭起。
范天喜坐在丁三小姐旁边,脸上依然带着平时的微笑。只是旁边的梅儿和台上的陆生觉得他的笑容背后多了一丝僵硬。
最后一场戏唱完,范天喜登上了舞台,向所有人鞠躬答谢。
喜乐园第八年庆典圆满完成。
但是喜乐园的戏子们觉得有些异常,因为范天喜没有像之前一样说,希望大家下一年,继续来支持喜乐园。
戏散场了。
接下来是晚宴时间,接待客人的是喜乐园的其他人,没有人见到范天喜。有心人发现丁三小姐也不在。不但丁三小姐,莫望声和林巧儿也不在。
不过兴奋的人们早已经醉意朦胧,顾不上谁在谁不在。
晚宴结束的时候,梅儿去找丁三小姐。可是却看到范天喜一身是血的拉开了门,房间里面,莫望声和丁三小姐赤身裸体躺在一起,不过两人的脖子血肉模糊,床边还放着一把血淋淋的斧子。
梅儿叫了起来,范天喜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血腥味钻进梅儿的鼻子里面,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梅儿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陆生和喜乐园的其他人。她惊叫着说出了自己看到的事情,但是却没有人相信。
因为警察署勘察了现场,在隔壁房间,范天喜和林巧儿死在了一起,并且他们的死亡时间比莫望声和丁三小姐要早半个时辰。
四条人命,扑朔迷离。
加上莫望声和林巧儿的名气,一时之间,这成了全国关注的案子。
喜乐园的老板死了,戏子们也是树倒猢狲散,很快,喜乐园散了架。
各种传说在坊间流传,有人说是范天喜杀死了莫望声和丁三小姐,然后被林巧儿看见,于是林巧儿被灭了口,最后范天喜自杀了。也有人说是林巧儿暗恋莫望声,结果看到莫望声和丁三小姐苟且,于是将他们杀死,然后自杀,范天喜看到丁三小姐被杀,莫望声和林巧儿又死了,感觉承担不起后果,于是自杀了。
这段案子就这样被时间掩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故事。当时经历了这件事的人,也不愿意多说,生怕惹到麻烦。
可是,谁都没想到,有些真相无论经过多久,最终还是会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