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丫:“很快,齐文允的爷爷被接回乡下去,小幽也被搬出她原来住的房间,西弟小漾被安排住到里面。齐文允买来涂料粉刷下面客厅和楼上两间房间。
“齐文允的母亲则开始频繁地带西弟小漾和小幽出去买结婚要用的东西。只见她一路上都在热情地和别人打招呼,同时把西弟小漾介绍给他们。等他们走后,她又把他们的家庭情况说给西弟小漾听:‘她们两姐妹都是离婚的。姐姐刚和一个人同居,妹妹也玩到了一个,据说比她还小五岁,没有工作,打算和她结婚。你说那个男人那么年轻潇洒,他会真心和她过日子不是?不过我劝她了,她不听,说对她好得很。听说她男朋友的兄弟更是一个花心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女人……’
“西弟小漾想:‘这地方离婚或有外遇的人怎么这么多啊。还是个偏僻和落后的小县城呢!看哪个哪个好像都有不平凡的经历和背景。’
“不久在一个店门口遇到一个女人,齐文允的母亲和她打招呼,她不是很答应,还带着很鄙夷的眼神看了看小幽和西弟小漾几眼。西弟小漾想:‘这女人怎么这么面熟啊!’听到小幽喊了她一声姨妈,才想起就是那天打小幽的人。只见小幽刚笑着喊了她一声姨妈,马上转过身去龇牙咧嘴地骂了一句。
“离开以后,齐文允的母亲说:‘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脾气暴躁得很,也看不起任何人。嫁了一个做生意的男人,自己上班的同时也做生意,很有钱。不过有钱又怎么了,家里男人花心,经常被打还不敢离婚。因为她连生了三个都是女儿,后面那个女儿是超生的,因为不是儿子悄悄扔了,被人捡了去。她男人就威胁说,如果她要是敢去告他和他离婚的话,他就有本事告她公职人员超生,叫她工作没了。本来,她这个样子我还挺同情的,叫她把钱看紧点,不要把自己辛苦挣来的血汗钱给她男人。谁知他们一好,就把我说的话说给了她男人听,叫我里外不是人。我对她说,以后遇到什么事也不要说给我听。所以她这段时间对我爱搭理不搭理。’
“西弟小漾心说:‘她这副样子哪是因为和你有矛盾,完全是因为对你、对我、对小幽看不起!在她的眼里,我既然投奔到你们这样的人家,那一定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心里想:‘你既然看不起我,我也不用尊敬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以后遇着,我不会喊你!
“床上用品准备得差不多以后,齐文允的母亲又把西弟小漾带到她所有的好朋友家,对他们介绍说西弟小漾是她即将过门的媳妇。她的那些老姐妹看齐文允的母亲对她那么好,语重心长地对西弟小漾说:‘闺女啊,以后你可得要对你妈好一点啊,她人好心好,命不好,我们以前都是同情她得很的人呢!’
“其中一位胖胖的据说还是县长夫人的女人说:‘不只是要对她好,还要替她分担。你妈身上的担子重得很呢。还有个妹妹,是个残疾人,眼睛不好,耳朵也听不清楚。’
“西弟小漾想起那天对她说的故事,很懂事地对她们说:‘不用你们说,我也会的。’
“可能是和她的老姐妹们说知心话的缘故,齐文允的母亲回来后又变卦了,说:‘我早先也是这么决定的,我不能亏了你们。只是后来一想,还是不行。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私房钱。所以婚礼只能简约着办。等我和你爸商量一下,先把我们的黑白电视机借给你们……’
“齐文允一听就恼了,说:‘现在谁结婚还用以前的黑白电视机,谁结婚不是42寸的熊猫大彩电?你什么都要顾虑他们,他们怎么不顾虑我们?他们哪个结婚不是所有的东西都置备齐全?口头上说是每个人都拿四千块钱,谁知道是多少钱!’
“齐文允的母亲赶忙制止,说:‘小声点,你是不是生怕他听不见?他们买的东西多那是因为他们自己有钱,可是你们呢,你们有什么钱?这不是明摆着让他们怀疑?’
“齐文允说:‘怀疑就怀疑!准许他们办得那么隆重,就不准许我办得像样点儿?’
“齐文允的母亲生气了:‘你这是怎么了?现在少买点儿,以后我这些钱还不是你们的?我不是为了你们,还为了谁?’
“齐文允这才没有说话,不过想想还是很窝囊很生气。
“齐文允的母亲上班后,西弟小漾想着自己是没有钱的,她能为他们的婚礼做点什么呢?她去买来各种国画和油画笔、油画颜料,以及绘画的纸,想效仿以前在家里时画几幅画、做几样手工艺品装饰他们的房间。因为怕齐文允知道了嘲笑和反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晚上,西弟小漾把门窗关好,窗帘拉严实,把白天已准备好的110cm×175cm的大幅绘画纸铺在地上,用书压在纸的四个角落,从抽屉里拿出铅笔和一本世界名画,开始画乔尔乔内的《入睡的维纳斯》。这是一幅裸体画:在氤氲着橘黄色晚霞的天空下,传说中美丽的维纳斯正静静地躺在山坡这一边的草地上。她形体优美而匀称,神圣温柔而自然。虽然是裸体的,可是丝毫也不给人以肉麻的感官刺激,相反,表现出人的肉体和心灵美的统一。画这幅画的时候,她总会想起自己一个人在大自然里忘我地舒展身心时的情景。
“她每天都画到很晚,但为了不让齐文允和他的父母起疑心,她还是很早起床,把绘画工具收拾好,关上房门出去。一个星期后,《入睡的维纳斯》画好,她把它卷起来放在蚊帐顶上,又开始画伊凡·尼古拉耶维奇·克拉姆斯柯依的《月夜》。虽然她决定画这幅画的尺寸很小,是60cm×45cm的,但是感觉比《入睡的维纳斯》要难画得多,画面景物细腻复杂。但这是她最喜欢的:月华如水,参天的菩提树幽深而静谧,夜色中的白蔷薇散发出清香;一个穿白色衣裙的美丽少女,斜靠于小径边的长椅上,她面前的池塘中漂浮着睡莲。她想,凡是女人,少女时都应该幻想过这样的情境。最后她总算画成功了,望着《月夜》里白衣裙的少女久久不能睡去。
“不久,她又画了一幅大型的青绿山水画《山水秋色》和一幅小的竹石图,制作了一把团扇。按她的意愿定制的家具运来后,她终于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了齐文允听。齐文允看过她的画、听完她的设计意图后决定一试。他们一起去买来镶边的框条,把画上墙。然后又依她的要求,在后山挖来两棵高大的滴水观音种植在大的花盆里,把她在后山发现的一个枯树根搬来,洗干净,锯齐,放在客厅的转角上。在整个过程中,齐文允的外公舅舅舅妈们表示出极大的兴趣,因为他们也知道他们没有什么钱买奢侈品,看他们小孩摆家家似的弄这些,就像看西洋镜。不过画上墙以后,盆景的初步印象出来以后,他们改变看法了,说:‘有点意思。’
“但是齐文允的父亲产生了一些妒意,说把结婚的几天过去,就把他的那盆榕树和吊兰还他。《入睡的维纳斯》引起了一些争议,齐文允的外公说不雅,齐文允的父亲直接生气。但是齐文允的舅妈说了一句:‘这是他们两个年轻人的事,只要他们自己不觉得,作为老的,你们就不要干涉。再说这是在他们的卧室里,你们不会有事没事往他们的卧室去。’
“不久,一切准备就绪。客厅前面正中是一幅大型的山水,题着西弟小漾自以为端正贤淑的行楷‘碧空如洗,山色澄明,心平如镜,共水一天’,印着西弟小漾的父亲留给她的最为珍贵的‘秋水堂主印’和‘自牧斋主印’。下面一个黑色长条电视柜上放着从齐文允父母那边搬过来的电视机。左边墙角两盆差不多有人高的、叶子犹如荷叶一样的滴水观音,一个枯树根上放着齐文允父亲种的一盆椭圆形榕树。这边靠墙一套灰紫色布艺沙发,前面一个有着松鹰图案的茶色玻璃茶几。沿着漆了原色油漆的木楼梯上去,外面是小幽的房间:从里面搬出来的黑色的老式家具,为西弟小漾婚礼准备买的两张藤椅,一张小圆桌,分别搭着白色茶花图案针织品;左边墙上一幅镶着黑色框条的水墨竹石图,右边墙上斜支着一把装饰用的团扇,左下方一个黑色的高脚花架上放着齐文允父亲养的一盆长长的垂着很多分枝的吊兰;粉色的百叶窗。进去是齐文允和西弟小漾的房间:白色镶金欧式壁柜、大床、梳妆台;梳妆台的上方挂着诗一样的《月夜》;和壁柜相对应顺着床的右边是《入睡的维纳斯》;藕色落地窗帘;浪漫温馨,所有女性隐秘的思想得以再现。
“齐文允母亲的结拜姊妹——那个胖胖的县长夫人——看过后,不止一次地叹息说:‘三妹啊,你的这个儿媳妇是个才女咧!’
“齐文允的母亲这才放下心来,高兴地笑着说:‘我没想到她晚上一个人是在作画,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有一回我敲门,她非说现在不方便,不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