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好消息、坏消息
桑亦轩一直忘不掉那长长的台阶。他从来都没有数过那台阶的阶梯数，只觉得那是漫长的一条路，长到他默念了一百遍秋凉的名字，那道寂寞的背影还是若隐若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承认，对于自己和秋凉的关系，他很迷茫。尤其琪露的出现，更是让他方寸大乱，也无暇去顾及理清对秋凉的感觉。
就是在那长长的台阶上，他对着秋凉，终于忍不住开口：“秋凉……我……”我想说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许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但是，话头未开却被她打断。他记得那时的她眼神晶亮，好像琉璃一般，她说：“请不要把我当成负担。以后，我会试着忘记学长，不会再来找你了。”
他愣在了当场，虽然他找她来也许就是要这样的一个结果，可是当她赤裸裸地说出来时，他才发现他的心有多么的痛，有多么的不舍。
“老师，不，是琪露老师她曾经说过，她做了她想要做的事，也尽了全力，所以她不后悔。”秋凉笑着，好像是典雅的兰花，孤高坚韧，她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脸上的笑容绽放，“谢谢你，给了我尽全力的机会，学长，再见！”
就这样，她踏着一步又一步的阶梯，从他的面前擦肩而过。
可他怎么觉得，那一步又一步，却是踏在了他的心里。原来……原来他是那样的想要握住她，却又害怕给不了她承诺。原来……原来他是那样的害怕这样的结束，所以一直开不了口。
当她勇敢地舍弃，当她孤独地面对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最懦弱，最最卑鄙的胆小鬼。
一味的贪求美好，却舍不得付出。
“孩子们在自己喜欢的东西面前，是绝对不会犹豫不决的。因为他们知道，如果错过，就只能哭泣了。”
桑亦轩突然记起，秋凉曾经这个说过他，说他是孩子。也许这一次——他该为了这个女孩而成长，变得坚强。
什么叫做劫后余生的幸福？大概就像是这一家子吧。
当桑海扑进秋凉怀中的那一刻，她绷直了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一个不稳险些栽倒，还好是身后的桑亦轩托了她一把，也托住了她怀中的桑海。
“桑海，你没事吧？”秋凉第一个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桑海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心底还有小小的害怕，但他是男子汉啊，要保护秋凉啊，所以他笑着说：“笨秋凉，你忘了莫家祖训啦，要勇敢地面对每一件事情。”
背后的桑亦轩眼睛一亮，嘴角的笑容灿烂起来。
现在的秋凉才管不了那么多祖训什么的，现在的她只是用力地抱住儿子，抱紧了再抱紧了，亲着他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直到他的脸上满是口水，才稍稍放开他，让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桑海，我的乖儿子。”她轻轻地说，一遍又一遍。
“也是我的。”桑亦轩也蹲了下来，手臂完成弧形，牢牢地抱住了两母子，牢牢地抱住着他的家人。
“亦轩……我……”秋凉这才想起来关于桑海的身世，她一直欠他一个解释。一只食指却轻轻地按在了她的唇畔，制止了她。
“那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是一家人，不可分割的一家人。”他的声音带着股信誓旦旦。
终于，终于，他可以用着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被圈在最里层的莫桑海扭了扭身子，有些受不了这么煽情的画面，大人的那些破事他才不想管，重要的是秋凉对他好，这个人也对他好，那就够了，哪里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纠结啊！
下午被黑衣人带走的时候，奇异的是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也许这该得益于微然这么多天对他的“洗脑”。甚至为了防止他被抓走这样的突发情况，微然还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发射器，据说只能用一次。
后来，他被关在了一个房间内，趁那些黑衣人不注意的时候，按下了发射器。结果……很快他就获救了。
微然说这一切都该感谢桑亦轩！好吧……既然如此的话……
“桑……桑老大！”他豁出去了。
咦……怎么没反应……莫桑海抬起头，想要看清楚桑亦轩的表情，一只大手却突然落下，揉了揉他的头发。
讨厌……每次都要把人家帅气的发型揉乱！不过，这次就看在他这么英勇地保护了秋凉保护了他的分上，破例一次吧。
手掌的温暖不断地通过头顶心传来，温暖舒服得让桑海眯上了眼睛，缓缓地睡在了秋凉的怀中，嘴角还带着小小的笑容。
“他真的很棒，也很优秀，不是吗？”桑亦轩小心翼翼地从秋凉的怀中把睡着的桑海接了过来，细细地打量他。
那眉眼，那鼻子都像极了他自己……
“他长得很像你。”秋凉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也许这就是因缘巧合吧。亦轩，那孩子……那个孩子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从英国回来以后，我的精神状况很不好，一度患有产前忧郁症，后来……后来就在噩梦中，我们的孩子……孩子走了。医生说是因为母体太虚弱导致的流产，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护住我们的孩子。”
那个时侯，失去了她活着的唯一希冀，她的思绪满满的只是一句“怎么死的不是我？怎么我没有和孩子一起走？”
那样的绝望和铺天盖地的痛楚如同千斤顶一般地压着她，终于在某一刻爆发，锋利的刀滑上了那白皙的手腕。
此刻看着桑海安然无事地睡在自己的怀里，秋凉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然后眉头一皱，头一低，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的抽泣声很微弱，因为怕吵醒桑海所以格外的轻，但桑亦轩仍是听到了。
他单手小心翼翼地抱着桑海，空出另一手拥她进怀里，轻轻圈着。
隔着薄薄的衬衫，感觉到他坚实身体温热的气息，他轻轻地移动身体，用宽厚的背替她挡风……秋凉脑袋茫茫的，却能异常清晰地察觉到这些细节。
“不要怕，有我在。”桑亦轩半晌，只说了这么一句。
但其实，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一个时刻，他如此的感激这九年生上天入地的找寻——那些痛苦涅槃的日子使得他如今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我是在医院看到桑海的，他小小的，才刚出生就被父母扔在了婴儿室，他的哭声洪亮，我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我看着他，他竟然不哭了，还冲我笑。那时候我竟然觉得老天爷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啦。”秋凉陷入了回忆中，嘴角带上了笑意。
“他就是我们的孩子。”桑亦轩抱紧了怀中的桑海，轻轻地在他额头一吻。
“亦轩……”
“嗯？”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是不是？”
“嗯，再也不分开。”桑亦轩暗暗发誓。
在知晓桑海身世的那个晚上，他曾做过一个梦。
梦里他急急忙忙从家里跑出来，在客厅内，有个玩耍吃点心的小男孩，男孩看到他，笑嘻嘻地问：“爸爸，你去哪里呀？”
“去接你妈妈来吃晚饭。”他是那么回答的。
梦醒的那一刻，他觉得那一问一答真是美妙。美妙到他的心仿佛被泡在了温热的水中。而此刻，抱着儿子、哄着她，他又起了同样的感觉。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能保护自己妻儿更为幸福的事情呢？
很多的细节，秋凉都记得。
都说时间就像黑板擦一样，擦去了那些好的坏的回忆，徒留下一地的粉尘。但是秋凉却记得，一直都记得，九年前和桑亦轩相处的每一个画面，包括那最后一次。
曾经她以为他们之间就此毫无交集，当她用尽全力付出过却仍得不到桑亦轩任何的回应，那么她宁愿放手。
可是她却再次接到了他的电话，他们在桑家祖宅的窑炉前见面。
那天的风很大，吹得她头发都飘了起来，那天的桑亦轩很奇怪，他竟然为她披上了围巾。
窑炉里的火熊熊燃烧着，一个个成形的瓷器接受着这最后的一千三百摄氏度的考验，等待着出窑的一刻。
“很幸福……”那是秋凉的感觉，那些被烈火焚烤的碗很幸福，“虽然忍受着高温的痛苦，但感觉却更显得幸福。这些碗，只要能坚持到出窑，就能得到厚爱，它们抱着这样的希望，不是吗？”
一旁的桑亦轩笑得很无奈，甚至笑容中还带着一丝他自己未察觉的宠溺，“果然是标准的秋凉式思维！”
秋凉腼腆地笑了笑，低下了头，淡淡开口：“学长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他拖长了鼻音，“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吧。”她虽然笑着，心底却暗暗做起了准备。
“果然，善良的女孩都会选择先听坏消息，因为期待着最后听到好消息，就有个美好的结局，是吗？”桑亦轩的表情有些好笑。但片刻后，他收起了笑容。
“坏消息是……我要离开了。”
秋凉张大了眼睛。
他缓缓地举起右手，“不是你说的，要追求最真实的自我吗？国外的医疗技术远超于国内，我想总是能医好我的手，届时，这只手还能不能被神选中，我就不知道了。”
“会的，会的，一定会选中的。”她比他还要紧张。
抿了抿嘴，秋凉问：“学长……你……你要去多久呢？去哪里呢？”
“去英国，桑家的本家在那里。时间不定，也许四年，也许五年……”他说。
“哈……哈哈……”秋凉想笑，却笑得有些干巴巴的，“这样也挺好的，将来的学长，一定会在陶艺界闯出一番大作为。”
“秋凉啊……回来的话，我会先去找你的，如果那时候你还没有找到你的灵魂伴侣……”向来说惯了情话的他此刻却有些吞吞吐吐的，耳根红红的，还微微别开了头，像个第一次作保证的小孩一样。
秋凉却一下子感觉眼前出现了光芒！
那一刻，她以为只要她等他四年五年，或者更久，她就会等来她的幸福。而后来的遭遇让她推翻了这个信念。可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原来兜兜转转，她还是等到了她的幸福。
早上，是桑亦轩和莫秋凉一起送莫桑海去皇甫小学的。
现在的桑家，最惬意的莫过于桑亦轩。卸下了桑氏总裁的重担，开始自由自在地生活。他甚至做起了陶艺老师，把那份对陶艺的心得一点一点地传递给那些热爱着瓷器的后辈。
因为他很闲，所以他甘当“车夫”。
到了校门口，桑海从车上跳下来，正要和秋凉、和老大说再见的时候，旁边一个甜甜的嗓音叫住了他：“桑海，桑海，早上好。”
桑海转过头，冲着洋娃娃一般的女孩点头，“流苏早上好。”
八岁的流苏背着粉红的美少女书包，乖巧有礼地冲车内的两个大人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好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桑亦轩和莫秋凉心底感叹着。
小姑娘跑到车前，仔仔细细地看了桑亦轩一眼，然后问道：“叔叔，你是桑海的爸爸吗？”
桑亦轩笑，并不回答，反倒是桑海拉着流苏的小手，急匆匆地说：“他是我老大啦。”
可是流苏一向有着实事求是的好品质，所以她又换了个问题：“叔叔，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吗？”
“对啊，小朋友你怎么知道？”桑亦轩终于回答了她。
“那叔叔是从英国回来的吗？”小流苏继续问。
“啊，对的，小妹妹你怎么这么清楚啊？”桑亦轩有些搞不懂了。
流苏笑了，很得意的笑容，她说：“因为桑海跟我说过，他说他的爸爸就在英国。”那话语蹦跶得十分的快，快到桑海来不及捂住她的嘴，快到桑海听完她的话就直接拉着她往学校走去。
“桑海桑海，你慢点，现在离上课还早呢！”
慢——还能慢吗？再慢下去，谁知道这个流苏会不会把他的那些“糗事”通通告诉桑老大，不行，得带她远离！
桑亦轩望着孩子们的背影，目光温暖，笑容温和。
秋凉也笑了，这个桑海！表面上对接受桑亦轩勉勉强强，其实心底比谁都渴望拥有这个父亲吧。
她别扭的小桑海啊！
送完了桑海，秋凉要去皇甫集团朝九晚五了。可是桑亦轩却突然神秘地说要带秋凉去一个地方，秋凉很好奇他会带自己去哪里，没想到……他却带她来到了窑炉前！
很久了，她已经很久没回来这里了。无论是看看那燃烧着的窑炉，抑或是那刻高大挺拔的银杏树。
桑亦轩站在树下，看着树上那一圈一圈的年轮，微微感慨。小时候绕着这棵树唱着跳着，转眼间大树长高了，而他也为人夫，为人父了。
“带我回来这里，是要继续玩好消息、坏消息的游戏吗？”秋凉歪着头，俏皮地问，笑容因为回忆而温暖。
“Bingo！”他一个弹指，给予她同样温暖的笑容。
“那……那坏消息是什么？”她问，毫无意外的，再次选择了先听坏消息。
“坏消息，坏消息，坏消息就是——”他卖起了关子，看着她嘟起了嘴的可爱模样，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坏消息就是待会你会哭！”他说。
秋凉哗然，这是什么答案？对于他毫无根据的推测，她选择了漠视，又问：“那好消息呢？”
他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一起站在了银杏树下，“秋凉，抬起头。”
她听话地仰着脖子，视线一点一点地往上挪着，她记得在高处有她曾经帮他找到的初恋告白，是了，高一点，再高一点，就是那里啦，那五个——
她突然呆住了，脚尖踮了起来，想要离得近些，看得仔细些，再仔细些。
突然她又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他嘴角带笑，宛如优雅的希腊神像，她又向上看去，终于看清了那串字符——
“MQL&SYX”
不是没有想过那五个字符所代表的意义，不是没奢望过，那短短的两个“QL”代表是她——秋凉。甚至当年为着琪露刻下那迟到多年的告白时，心里一遍又一遍翻滚着的也是“秋凉和亦轩”、“秋凉和亦轩”……
此刻，那午夜梦回时心底最深处的奢望在阳光下落地开花，生根发芽，她突然觉得人生圆满。
那一笔一画的刻痕宛如新生，代表着不可磨灭的印记，代表着这一段的王子公主的故事终于童话般地写下了美丽的结局。
秋凉终于忍不住，转身投进了那个早已为她敞开的怀抱里。
讨厌！该死的桑亦轩！该死的乌鸦嘴！没事来这么一出美好感动温馨的戏码做什么？她想哭啊，可是也想笑……
暖暖的气息扑在桑亦轩的下巴上，他不由自主地低头看着怀里的秋凉——她柔软温纯的眸子里有他的影，含着眼泪的笑容荡漾过九年的时光，一如他初识她之时的甜美。
桑亦轩突然有好多的心情与她分享，比如当年知道她明明那样喜欢着自己却隐忍着替琪露刻下这串字符时，那种难以言喻的心痛。比如当他如今刻下这串印记时，那种全身温暖幸福的感觉。
但他不急——她与他，天长日久，再多的话，都可以慢慢地说给她听，前路虽然绵长遥远，但他们有的是时间，相依相伴，渐行渐远，直到尽头。
他曾说：“一个瓷杯，需要经过粉碎、化浆、研磨再研磨后，还要承受一千三百度的高温，如果经过所有工序后，却没有自身的特色，就会被抛弃。如果是那样的话，瓷器就要彻底被抛弃。所以，为了变得更强，也为了寻找正真的自我，就一定要经过千锤百炼。”
她想，她就是那朴素的一个瓷杯，经历了种种过程的磨难，在终于经受住了那一千三百度的高温后，坚持到了出窑，于是她得到了厚爱——他一辈子的爱。
番外 有些人、有些事
初见那年，纪微然五岁，桑亦轩刚刚上幼儿园大班。一个鼻青脸肿、捏紧拳头地站在那里。一个内着衬衫，外套格条小马甲，手中拿着《小王子》的童话本，本人却比王子还要尊贵漂亮。
纪父的手掌结着厚实的茧子，又大又温暖，他揉着纪微然的小脑袋，对他介绍桑亦轩：“微然啊，这是桑家的宝贝，桑亦轩。”
桑家和纪家是世家，所以，桑家的宝贝和纪家的宝贝第一次认识了对方。桑亦轩像是毫不介意他黑道之子的身份，纪微然还记得他伸出手摸摸他嘴角的淤伤，笑着问他：“微然，你痛不痛？”
“小伤而已！”他记得自己当时别开了头，其实是不敢看那双会笑的眼睛。
那个时候的桑家就俨然是陶艺界的翘楚，桑家的宝贝，自然意味着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所以，桑亦轩毫无意外地长成了一个翩翩贵公子，自负，优雅，高贵，极少把别人放在眼中，除了纪微然和皇甫峰。
桑家虽是大家族，但总是很冷清。纪微然长到十七岁，从来都没有见过桑亦轩的父母，桑亦轩自己也不说，总是抓着纪微然喝酒，不到烂醉如泥不罢休。
第一次见到喻琪露是在一个阳光颇好的下午，拼了通宵的纪微然还没来得及多睡几个钟头就被桑亦轩的电话叫来陶艺室，推开门的时候，他还打着哈欠，却看到桑亦轩低着头正对身旁的女孩说些什么。他们面前的陶轮转动着，桑亦轩包住女孩的手，在两人的掌下，一个青花瓷的雏形初现。
见到纪微然，桑亦轩冲他一笑，给他介绍：“微然，这是琪露，我的……我的青梅竹马。”
这是纪微然第一次看到这个大少爷脸上的笑容多了份腼腆和拘束，而那个女孩脸有些红红的，冲他微微点头。
纪微然也点点头，拿出手机晃了晃，说突然有事，冲桑亦轩告别。桑亦轩并没有留他，像是忘了是自己主动找他来的，他的目光贪恋地留在了那个叫做“喻琪露”的女孩身上。
阳光依旧灿烂，微然却觉得在他心底的某角，有那么一片黑暗了。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喻琪露消失了。桑亦轩却像是情窦初开，开始游戏人间，开始醉生梦死。可唯一不变的是，他总是喜欢叫上纪微然。
渐渐地，他们的酒量越来越好。
桑亦轩有个习惯，当灯火阑珊，天际泛白的时候，他总是谴开所有的人独留下纪微然，他喜欢眯着眼睛一个人看着窗外，安安静静地看着第一缕乍现的阳光。
“那个时侯，她想要对我说什么呢？”终于有一次，在他身后的纪微然听到了那声低喃。
她？！喻琪露吗？
纪微然捏紧了高脚杯，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有这样的时刻：我只希望桑亦轩快乐，哪怕只有一分一秒因为我。
清晨的风带着不明的花香，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萦绕室内，红红的霞光染在白色的落地窗帘上，如梦如幻。
满室都是微酸微涩的明亮味道。
守护，那便守护他吧，二十岁的纪微然如是对自己说。
可是他在那个深秋的黄昏，尝到了椎心刺骨的自责。
那段时间他已经开始处理家族中事，从日本和关山组的老大谈判归来，结果接到的第一手消息竟然是桑亦轩的手受伤了。
他冲到了医院，冲进病房，却发现桑亦轩被人好好地照顾着，是的，那个人就是莫秋凉。
喻琪露消失了，莫秋凉出现了。他搞不懂桑亦轩和这个女孩之间的关系，但那若有似无的暧昧，纪微然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那晚，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挑了伤害桑亦轩的那个帮派老大的巢穴，他打断了对方的腿，就是那双脚……毁了一只被神选中的手！怎么可以！
该死！他真的该死！
从那以后，纪微然对桑亦轩格外的保护起来，动用了十个家族内最好的兄弟，只为去保护桑家的继承人。
接到莫秋凉的电话，纪微然很诧异，可是她只说了一句：“事关桑亦轩……”他就放下所有的事情冲了过去。
当他看着安然入睡的桑亦轩时，心放下的同时又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请不要告诉他……”女孩穿着长长的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那一刻，鬼使神差的，从来不对桑亦轩撒谎的纪微然竟然点头了。
也许是有那么点不甘，为了抚平那一点的不甘，所以他对桑亦轩说了谎话，告诉他是自己把他带来了酒店。
那个时候的纪微然并没有想过，因着这一个小小的谎言，此后他又骗了桑亦轩很多次。
桑亦轩说着要去英国的那个晚上，他们杯碰着杯，纪微然感觉得出来，他是那样的开心。他笑着，笑容温柔，“微然，也许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放下琪露了。”
沙发里的男人笑得如兰典雅，一旁的另一个男人端着酒杯久久没有动。
会派人注意莫秋凉是一个连纪微然都莫名的决定，总觉得知道这个女孩的事情也是有好处的吧。也许那点好处就是——当桑亦轩想要知道她的消息时，自己就可以用这个消息换来他温暖的一笑。
那个女孩去了英国，纪微然也去了，不过是晚了三天去的。等他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手下回报说，莫秋凉被桑家宗主抓去了！那个时侯纪微然心底很乱，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桑亦轩，他也徘徊在桑家英国祖宅的大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救那个女孩！
后来，莫秋凉出来了，一个人走出来的。她低着头，走得很慢很慢，慢到纪微然觉得她也许根本就没有动。她手里好像捏着什么，整个人给人一种支离破碎的感觉。
秋凉——这是走进桑亦轩心底的那个女孩莫秋凉？
“学长……”看到他的莫秋凉面色惨白，唯一有神的就是那双眼睛，似乞求，似无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倒了下去。
纪微然接住了她，怀里的身子还有些发抖，昏过去的前一刻，她还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说了句：“不要……不要告诉桑学长。”
去了医院，才发现这个女孩怀孕了。
派人去调查，才了解到这个女孩在桑家受了非人的折磨。
这是怎样坚强的一个女孩？
那一刻，二十六岁的纪微然做下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他会守护这个女孩——因为这是桑亦轩爱的女孩。他会保住那个孩子——因为那是桑亦轩的孩子。
但他永不会告诉桑亦轩，他如此做的理由。
九年后，当桑亦轩遍寻莫秋凉不得时，他说着：“既然要比痴情坚定，那我就跟老天爷赌。对于秋凉，我是绝对不会放弃。”
纪微然笑，笑得张扬，笑得落寞。
守护，从五岁到十七岁，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
桑亦轩说，要比坚定，他输过谁？
纪微然很谦虚很低调地藏着答案——亦轩，你输给了我。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有些人，有些事，遇见了，就是一辈子！
—全书完—
后记 啰嗦几句
这也许是我写的历时最久的一篇文，从2009年的末尾跨越了一个新年来到了2010年的三月才完成了这篇故事。中间写写停停，但心里总是有个声音在抗议、在提醒着我：当这个故事已经开始，就应该等到它应有的结束。是以我坚持到了最后，摇扇子笑……
最后的最后，有几点还是想借这个机会补充说明下——
第一，那个“一期一会”的链子，是贯穿两段故事的线索。在桑亦轩和喻琪露的故事中，琪露送给桑亦轩的是类似于拼图形的链子，也就是说“一期一会”这四个字是分开的四块碎片。而在秋凉和亦轩的故事中，秋凉是做了一块铭牌，上面刻着“一期一会”四个字。这是两条链子的不同之处。
第二，关于“QL&YX”的告白，琪露当年的告白是精心设计过的，她想和心爱的人一起看日出，想着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利用树叶的剪影，向桑亦轩告白。当时她是把这五个字符刻在了树叶上。而秋凉原本是为了替她的桑学长找回这段错过的告白，所以她在树上刻了这五个字符。因为这样，最后的桑亦轩才能利用这五个字符，成就了他和秋凉的圆圆满满。
第三，关于纪微然，这个男人的身上有很多的谜，大家可以慢慢地猜测哦。猜错了……没有惩罚，猜对了……咳，也没有奖励。（抱头逃……）
最后，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阿编对我的鼓励和宽容。我会努力，用美丽的故事回报给大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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