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出了聚丰楼，独自走在街上。一路上，路过街边大大小小的商铺。大都已经关门。即使还有零散的三两家未打烊，也是没有客人。只有伙计无精打采的趴在柜台上打盹儿。
沈方想到自己的聚丰楼此刻仍然座无虚席。嘴里微微上翘，心中有一丝得意……
没走多久，他经过一个小门脸。外墙上写一个“赌”字。纸糊的窗户瞧不见里面，透出些许昏黄的灯光。门框上挂着厚厚的布帘子。依稀从里面传出叫骂声！
沈方想起他家老二，沈正。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整日不回家，沉迷赌博。十有八九，那个败家玩意儿，现在也在里面赌钱。
沈方也是穷苦出身。少年那会儿，挨饿受冻的日子也没少过。爹娘死的早，沈正比沈方小好几岁。可以说这么说，沈正是沈方辛辛苦苦拉扯大的。
早先日子没这么舒坦，沈正还算本份。老老实实的做人。能帮家里做些事情，出点力。这几年在沈方手中，家业是越做越大。老二沈正确变得游手好闲。整日和一些混混、纨绔子弟厮混。这几年还沉迷赌博，输了不少钱！
想到这里，沈方难免唉声叹气！低声咒骂：“哎………去他姥姥！”
犹豫了一会，沈方掀开厚厚的门帘，走进赌坊。
屋子里面还算暖和，估计也是烧了暖炉。里面的人还真是不少。几个伙计靠在墙边儿，睡眼惺忪！赌徒们倒是很亢奋，个个双眼通红，脸红脖子粗！
原本靠在门边的一个赌坊伙计，见有人进来。懒洋洋地抬头望去。见是沈方，瞬间打起精神，迎了上来。
“哟！方爷！您来啦！今儿咋有空来转转？要不耍两把？定能大杀四方！！！嘿嘿”伙计谄媚道。
沈方斜瞥一眼。他对开赌坊和赌博的人向来没好脸色。
“滚一边去，你啥时候见过老子赌钱？瞎了你的招子！”沈方没好气的说。
伙计吃了沈方的骂，又不敢发作。沈方可不是他能得罪的，脸上一红。
“方爷，方爷，小的嘴贱。我自个儿掌嘴”伙计做势在自己脸颊轻轻拍了两下。又继续拍马屁道：“您是方爷，整大丰镇也没人够格儿和您赌钱哪！您说是不？”
沈方不吃这一套。
“少扯犊子，别整那些有的没的！我问你，我家老二在不在？”
“您说二爷？在！在！二爷今儿个手挺顺。长庄呢。赢了不少。”伙计弓着腰小心回答。。
“在哪儿？我咋没寻着？”沈方环视四周。
“那儿呢！那儿呢！骰子局，二爷坐着呢。被人围着，挡着您视线了”伙计用手指向一个赌桌。
沈方挥挥手，示意伙计退下。伙计陪着笑退到墙边。
骰子赌桌围了不少人，沈方掂起脚，这才看到沈正。身材高大，和沈方容貌有几分相似。不过白净些，也年轻不少。嘴里吊个烟斗，歪个脑袋。
他坐在原本赌坊荷官的位置。手里捧着骰盅，他是长庄！也就是说这张赌桌上的输赢都算沈正的。
此刻的沈正和其他赌客一般无二，双目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双手捧着骰盅用力的摇着。嘴里大声喊着。
“你大爷的！买大赔大，买小赔小。不买的是孙子哟！快下注…快！买定离手…操！”
周围的赌客，陆陆续续有不少人下注。买大买小的都有。沈正脸上憋得通红，用力猛摇几次骰盅，最后将骰盅重重扣在桌上。周围的赌客刹那安静下来，没一个人人说话，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骰盅。
沈正猛的掀开骰盅。居然是三个三！
当他看到骰子点数，脸上都乐开了花。大吼道：
“操！这下爷爷发了！庄家豹子，通杀，哈哈！他娘的真过瘾！赔钱…快赔钱！哈哈哈哈”沈正狂笑不止。
瞬间，周围骂声一片。
“日他大爷，开得个啥破东西。居然是豹子……晦气！”
“操，被通杀！真邪门！哎……”
“老子撞鬼了，干！最后一局也输了！”
“日！所有钱都押上了，翻本都翻不了了…”
……………
唉声叹气，叫爹骂娘声比比皆是。
沈二爷兴奋得站起来招呼赌客们赔钱，嘴里叫道：
“哈哈哈哈，也该老子赢一次了。今儿个爷做的是铁板儿庄，硬得很。看谁敢押。干他姥姥的，赔上婆娘也得赔！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沈正歪着头望向赌客。
突然他脸上表情变得呆滞了。他看到了一个人，他大哥，沈方。站在赌客的后面，刚才坐在椅子上，因为被人挡住，沈正没有看到。他看到沈方此刻脸色铁青，很不好看！
可以说这个世界上他能让他害怕的也就是他大哥了。沈方脾气粗鲁暴躁，小时候做错事，被他打骂不少。就算是这些年，也没少被训斥。
沈方和沈正对视片刻。然后转身径直走出赌场。以沈正对沈方的了解，大哥定会在门口等他。没在里面直接收拾自己，算是给他留脸面了。沈正不敢再过多的停留。
“快！快！赔完没？操！今儿个爷到此为止，改天继续。”沈正骂骂咧咧。
输钱的赌客，见大赢家要走。换了普通人，这种情况肯定是走不了的。得继续赌，让别人有翻本儿的机会。不过人家是沈家二爷，没人敢得罪。熟识的几个赌客还违心招呼道：
“二爷，咋的，今儿个这么早就撤？”
“对呀，二爷今儿个您手顺，肯定继续大杀四方。”
“就是，就是………”
不停有人附和。
沈正不耐烦的摆摆手，“一帮孙子！你们眼瞎？刚刚我大哥就从你们后面站着，现在估摸着外面等老子呢！”
众人听是沈方来了。谁敢得罪？唯有眼巴巴的看着沈正赢钱走人。还得陪着笑脸。
“那是，那是。二爷您慢走”
“二爷，您走好，下次继续玩！”
…………
沈正明显是没尽兴，无奈大哥在门口等他。骂骂咧咧的把钱收好！走出赌坊。
果然，刚掀起帘子，探出脑袋，就看见沈正蹲在街道对面路牙子上。沈正赶紧陪着笑，快步走了过去。伸出胳膊想要扶起沈方。沈方没理他，自己站起来，朝家的方向走去。
沈正后面跟着，拉耸着脑袋。兄弟二人没有言语？走了一会。
最后还是沈方停下脚步，忍不住开口道：“老二，你能不能干点正事儿，天天厮混有意思？”
沈正埋头走路，突然听到大哥说话，差一点收不住脚，撞到前面的沈正。忙答应道：
“是！是！我听着呢！大哥你说的我都听。以后我少赌，肯定少赌，我以后……”
“他娘的，你哪次少去了？尽扯没用用的！”沈方不耐烦的打断沈正的言语。
“我想了很久，你也这么大人了，也快四十了，还是光棍儿汉子，整天鬼混不是个样儿。我想着给你讨个媳妇儿，你看咋样？得有个人管着你。”
沈正瞬间心里一紧。关于自己的婚事，他早有打算。平日里，他和那些狐朋狗友，经常出入牡丹阁。牡丹阁是大丰镇出了名的烟花之地。他在那里看中一个风尘女子，花名叫兰草，真名叫李芝。沈方一眼就看上了李芝。他想把李芝娶回家，可李芝出身妓院。怕大哥反对，他一直不敢说。
这时候是大哥主动提出来帮他讨媳妇儿，他和李芝的事有戏了。他深呼吸几次，鼓足勇气对沈方说：
“大哥，其实我有相中的人了，你若同意，立马就能过门儿！”
沈正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还会暗度陈仓，忙追问道：
“你小子可以啊！和大哥说，是哪家姑娘，姓甚名谁？”
“咳，咳………姑娘叫李芝，长得可水灵了！”沈正接话道。
“嗯，李芝？哪家的？家境咋样？其实穷点无所谓，咱家就图个人。又不缺那个钱。”沈方继续问。
“人家也算是大户人家，咱大丰镇出了名的，爷们儿都知道。”老二沈正恬着脸回道。
“真的？哈哈！哪家？”沈方心里很是开心，中意沈正终于干了一件正经事儿。
沈正知道躲不过去了，支支吾吾的憋出三个字儿：“牡…牡丹阁！”
“噢……牡丹……牡丹阁。听着耳熟。”沈方在嘴里念叨几声，立马反应过来，大骂沈正：“我操……你大爷的！你个王八犊子，那是妓院！你忽悠老子呢？还他娘的大户人家，大户你大爷的！”沈方气得暴跳如雷。这时候沈正却被骂得头脑一热。
“j女咋了？j女也是人，人家也是穷人家的姑娘，哥，你以前不歧视穷人的！”沈正难得在他大哥面前这样硬气，红着脸反驳道：“我就是看上兰草了，就要娶她。”
沈方用很意外的眼神看着沈正，平时他是不敢顶嘴的。当他又听到一个陌生姑娘名字，没好气的问沈正：“他娘的又来个兰草？你想娶几个！”
“兰草是李芝的花名儿。反正你看着办吧，大哥，我就是要娶她。不让我娶，我就打光棍，看你咋和死去的爹娘交代。”沈正继续抬杠。沈正今天也是格外的拗，他和李芝好了有一段时间了，娶进门儿心思他是动了好久。只是一直惧于沈方，从来没有挑明。
难得沈方开头了，沈正抓住机会，把话明说了。
“操！还他娘的花名儿！你少拿爹娘压我。你爱娶不娶！还说老子瞧不起穷人？我看你是又欠抽了！”沈方气的抬手要打。
沈正反应更快，弯腰，低头，双手抱头，一气呵成！估摸以前没少挨揍！
只是良久，也没见大哥打下来。沈正抬头望向大哥，眼神疑惑。
“哎………”
沈方长叹一声。弯腰托起弟弟。沈正低着头不敢看他哥哥。从小就有的惧怕，深入到了骨子里。
“哎…老二，都这么大了，哥不能再打你了。哥不是嫌弃风尘女子！咱家也是穷人出生，没有门户之见。我是担心人家只是图你的钱，对你没心！”沈方一本正经的对沈正说：“老子就你一个弟弟，以前我不管着你，没人管你。现在我也管累了，该换人了！”
“大哥，我………”沈正刚想接话，却被打断。
“你要真相中那个姑娘，你就带回家让我瞅瞅。你哥看人的眼力劲儿还是有的，你看呢？”沈方想到早死的爹娘，想到兄弟二人那时候讨生活的不易。也不再一味的反对。
沈正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哥，你说啥？你同意了？你……你不是病了？”忙伸手做势要去摸沈方额头。
沈方躲开骂道，“滚犊子，我好得很！是否同意，得我见过才知道。少扯没用的，找个时间带回家，我瞅瞅！”
沈正大喜，大哥的转变让他很高兴。没想到没挨揍，自己和李芝的婚事也有戏了。
兄弟二人聊了一路，过去的苦日子。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