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绯与杨氏登上回府的马车,车驾经过一品居时。杨氏嘱咐云络去买桃花糕带给老夫人,云络点点头,小声叮嘱了六福几句,六福迅速策马离开了。云络让车夫把马车停靠在路旁,他只身下马走进一品居,而杨氏则与云绯呆在马车里侯着。
两刻钟后,云络还没回来,集市上却传来一阵吵闹骚动,并且听着声音离她们非常近。云绯便叫了秀竹出去查看,秀竹下了车厢,半晌不到就回来了,只神情有些哀戚。
“怎么了?前头发生何事?”云绯没有忽略她的神色,把手里汉白玉的九连环放下,这是方才云络吩咐六福从藏宝阁里买来偷偷塞给她的。一品居的糕点都是现做的,云络怕她与杨氏待着闷了,特地买来给她们打发时间。
秀竹整了整神色,轻声回禀:“姑娘,前头有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在卖身葬父。因那姑娘有几分姿色,花月楼的人丢下银子就要把人带走。那姑娘也是个有大志气的,怎么也不愿去那种地方,因此双方便争执起来了。花月楼的人上前去想强行把那姑娘拖走,谁料那姑娘竟是有些拳脚功夫的,把花月楼其中的一人打到地上躺着起不来了。花月楼的人已经差人去报了官,估计晚些就会有官差前来了。”她眼里的惋惜,最后藏都藏不住了。
“你很同情她。”云绯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杨氏,然后看着她问道。
秀竹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她没有生气的征兆,咬了咬牙,坚定地跪在云绯脚边。
“夫人、姑娘,求您们救救她吧,奴婢方才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人。根本就没怎么伤着,不可能倒地不起啊。奴婢猜测,花月楼定是想通过官府的手段来逼那个姑娘就范。可是一旦去了那种地方,那她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她与父亲父女情深,现在看到一个与她命运相似的女子,被逼迫到那种地方去,她心中万般不忍。
云绯听了沉吟了下,复看向杨氏询问她的意思。杨氏柔和一笑,把手中的杯子放到小几上,然后对女儿点点头。秀竹与书云帮着两人戴好帷帽,母女俩在两名丫环的搀扶下起身走下马车,往人群方向走去。
云绯与杨氏待护卫拔开重重人群后,才在四名丫环的搀扶簇拥下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最前面,只见一名模样清妍秀丽,神情有几分倔强的少女,身着半旧的麻衣素服,头插着两根稻草,俏生生的跪在路边。她身后有一块木板,用一张草席盖住。此时衙役已经在了,询问了花月楼的人几句,就要上来拉人。
“且慢。”杨氏淡淡开口,与云绯轻移莲步走到少女跟前,不怒自威的问道,“请问这姑娘犯了什么事?要把她带走。”
“你是谁?没看到官爷正在办差呢?一边去。”一名带头的衙役叫嚷着,伸手想把杨氏推开。
一个人影迅速挡在杨氏跟前,并抓住衙役的手推了回去,把那官差推了五步之远。
“放肆,平西侯夫人也是你区区一个衙役能推的?”云络冷冷扫了一眼那衙役一眼,转过身看向母亲和妹妹,“母亲,绯儿,可有惊着?”
“母亲没事,只绯儿见这姑娘着实可怜,便央着母亲过来瞧瞧。”杨氏隔着纱帘笑着安抚儿子。
“大哥,这些人太过份了,都还没盘问清楚呢?就要把人带走,谁知道到了衙里会不会屈打成招?大哥,您帮帮她可好?”云绯抱着云络的手,轻轻摇着撒娇道。也许一开始她只是本着能帮则帮的态度,可那少女倔强不屈服的神色,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云络宠溺地笑了笑,把手中的桃花糕交给秀竹,抬手轻拍了两下她柔白的小手,“好,大哥帮她。”示意身后的护卫照看好母亲和妹妹,转身面向衙役,从怀里掏出金牌一亮。
众衙役看后吓了一跳,忙上前见礼。云络管着巡防营,保护整个皇城的安危,是正三品定远大将军职位。他们这些没品的,哪里敢在他面前充大爷。
“免了,这里发生了何事?”他收好腰牌,淡淡问道。
那个被他推开的带头衙役立即上来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云络扫了一眼躺在地上传说中‘起不来’的人。“六福,到最近的医馆找个大夫过来。”
六福应了声是,撒腿就跑开了。那躺在地上的人听这话,明显抖了一下。围在他旁边花月楼的另外四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了,眼看着这事就成了,怎么在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来了。
云络把眼前的一切纳入眼底,只冷冷一笑。随即不动声色的负着双手立在母亲与妹妹面前,一副俨然护卫的姿态。从战场千军万马中拼杀出来的气概,让他看起来威武冷肃。
云绯也注意到那微妙的一幕,有些幸灾乐祸的在心里暗笑。这会让你装,呆会就看你怎么办。对上她大哥,哪是那么好过关的。她大哥平时是个闷葫芦,做起事可认真了。她小时候捣蛋就给云络打过一次小屁股,自那以后她就天天躲着他,躲不过了就大哭。她哭了几次以后,换成云络躲她了,就怕娇滴滴的她哭坏身子。直到有一次贪玩,趁着李嬷嬷她们不注意溜到明秀湖边,不小心掉进水里。大哥把她救起,又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两天两夜,她才又开始亲近大哥。
一盏茶的功夫,六福带着大夫急急跑来,那大夫年逾半百,身形匀称,嘴巴上留着两敝八字胡。一路跑来有些气喘吁吁的,说话都不利索了,“见,见过世,子爷。”
“免了,去看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起不来,是真的就好说。倘若是假的……那就让他变成真的!”云络盯着地上的人,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
“是!”大夫应声过去,心里也在想,如果是假的,他定让他永远起不来。一路跑来骨头都散了,他一大把年纪了容易吗?医馆里还等着病人呢,这一出来,还不知道要丢多少生意?
那地上的人听到云络的话,就开始瑟瑟发抖。听到大夫一步一步靠近的脚步声,终于忍不住了,腾地一下座起,嘴里结结巴巴的。“我,我,我好了,不,不敢劳烦大夫。”
“你确定?”云络眯了眯眼,冷冷开口,“还是让大夫好好看看,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
云绯听见云络的话,忍不住扑哧一下就笑出声了,心里暗暗给云络竖了个大拇指,大哥真威武。
“不敢,不敢。小的方才只是拌了一下摔倒在地,不小心闪了下腰,现在没事了,可不敢劳烦大夫。”那人小心翼翼的把话绕过去了。
“确是这样吗?不是被那姑娘打的?”云络再问。
那人干笑两声,“哪能啊?那小姑娘那般瘦弱,小的这般壮实,那小姑娘哪能把小的打趴下?世子爷您莫要误会了。”那人哭笑不得地抺黑自己,圆脸上肉都一抖一抖的,可见真是怕了。
云络点点头,挥手叫大夫退下,六福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离开。
“都听见了么?”云络锋利的眼神扫向衙役。
“小的们听见了。”三个衙役异口同声的回答,他们敢说没听到吗?又不是活得不耐烦。
“办你们的差去。”冷冷丢下一句,回身转向母亲和妹妹,瞬间变了张脸。
云绯一个蹦跳间跑到他身边,像一只轻盈翩翩的燕子一般娇俏灵动,“大哥,你真历害。”
云络宠溺地看着纱帘后笑靥如花的妹妹,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拍她的肩,“回去吧!”快到午膳时分了,得回去陪祖母用膳。
云绯看了看那个女孩的方向,伸出莹白的小手拽起云络的袖子,“大哥,母亲,绯儿想把她带回去,好不好?”
云络拿乖巧娇柔的她没办法,只得带着审视的意味望向那少女,见她虽仅着一身素旧的孝服,也掩盖不住她精练的风采,更别说肩背直挺的倔强。
“大哥,好嘛,好嘛。”云绯见云络打量着那少女沉默不语,以为他是不同意,便来回摇着他的袖子,用她柔美的声音娇滴滴的撒着娇。
“你可愿意到平西侯府伺候姑娘?”云络对她软糯糯的语调素来无半点反抗拒能力,每回才一听见,他冷硬的将军心肠瞬间就化成一滩水,渗进他的七经八脉。因此这回也一样,他只好无奈的开口。
杨氏在一旁始终温柔慈爱的笑着,安静的看兄妹俩人间友爱的互动,心里升起一阵有如春阳普照大地般的温暖。几个儿女很少让她操心,大儿子长兄的榜样从小便树立的很好。
那少女听到云络的询问,抬头看了云绯一眼,“愿意。”她低头回答。
“六福,给她五十两。”云络召唤六福拿出银子给那少女。
“我只要二十两。”那少女坚定而倔强的说。
云络看了云绯一眼,毕竟是她要的人,云绯会意地点点头。
“六福,给她二十两。”六福取出二十两给了少女。
少女双手接过银子,又小心的放入怀里,然后向三人磕头。“奴婢影月,叩见夫人,世子,姑娘。”
云绯满意的点点头,“你三日后再到侯府报到吧。”体谅她丧父之痛,她愿意给她时间。当时秀竹,她也同样给了三天。
影月又磕了个头,“谢姑娘体恤,不必三天,奴婢今天会安葬好父亲,明天早晨便到侯府报到。”她可不想对着主子的冷眼呆三天。
见她坚持,云绯也不再说什么,只点点头便随着杨氏和云络打道回府。
一品居的雅间‘梅居’,宁修羽正座在窗前抿着香茗。
“主子,影月顺利被云姑娘收下了。”宁峭躬身站在他身后悄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多担心云绯掉头就走。
“嗯!”宁修羽眸光紧随着她离开的方向定定的看着,俊逸的脸庞悄然无息的染上一抺柔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