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一路无言,半个时辰后,抵达了西郊的皇家园林的迎春亭。
秀竹与墨菊扶她走下马车,只见亭子里聚集了一些人。
她移步走近前,还没走到一半,便听到萧静姝爽朗的声音风风火火地传了过来,“绯儿,快来。”
她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走向凉亭。急性子的萧静姝等不得她慢吞吞的速度,几个箭步冲上来扯着她就走。她一惊,“表姐,您慢点。”无奈之余忙小跑跟上她的脚步。
后头跟着的秀竹墨菊急坏了,一路小跑跟上,边跑边喊着,“县主请慢些,仔细伤着姑娘。”
萧静殊听着,朗笑两声,“不就走快了两步嘛,还能伤着你们姑娘……”她话音未落,上阶梯时云绯一个踩空,踉跄着往前扑去。
在她感叹自己又要倒霉失态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手肘,微微用劲一托。往前的趋势得到缓冲阻止,云绯马上便站稳了。还没待她有所反应,那只扶着她手肘的大手便已松开。她侧首望去,正好对上苏翼一片清明温润的目光,不由俏脸一红,愣是把刚才受惊的苍白之色填满。她定了定神,落落大方地作了个万福。
“谢世子爷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她螓首略低,避开他探究的视线。
“云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温雅的嗓音自头顶上传来,让她脸更红了。此时,两个丫环赶到了,秀竹扶过云绯上下打量着,担忧询问:“姑娘可伤着了?”
云绯笑着摇摇头,还好这两个丫头来了化解了自己的尴尬,否则她得丢人了。安抚地拍了拍秀竹的手,看到萧静姝歉意的目光,她走上前挽着她的手,小声宽慰道。萧静姝比她大一岁,去年就已经及笄了
“表姐,我没事呢,只是不小心拌了一下!”
萧静殊抓了下头发,苦恼极了,“我下回可不敢拉你了,要真摔着了大舅舅和表哥们少不得与我拼命。”她打了个寒战,宠女如命的大舅舅,还是很让她恐惧的。
云绯被她逗笑了,“哪有那么夸张啊!再说他们又不在呢,不会知道。我可没告状的习惯啊!”她甜甜一笑,然后指着亭子里女子们站立的那一边。
“再说了,表姐今天约了这么多姐妹出来,可得给绯儿好好介绍介绍呢。”
萧静姝闻言,只豪迈一笑,拉着她铅进贵女圈里。
云绯只顾着巧笑嫣然的与众贵女们寒喧,却不曾想,自从她下马车至走进凉亭时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了一个男子的眼帘。
宁修羽座在一匹高大白马的背上,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抓住缰绳,眼神冷得像冰,两道寒光紧紧锁住那个娇小的粉橘色身影。他本在府中看着兵书,接到人传来消息便往这里赶来,谁知在官道上远远见着她的车驾。本想超越她的车驾而去,却控制不住自己想见她的心只远远跟在她后面。看她进了园门,往里走到迎春亭下了马车。他隐身在湖边垂柳扶疏深处端详着,在看到苏翼扶她的那一刻,他压抑不住的怒了,心里不禁埋怨她的不小心竟给了苏翼可趁之机。
“主子,宁寒在回春园等候多时了,再不过去,怕他得过来寻主子了。”宁峭与宁峥各骑一马,停在他身后。宁峭看主子盯着迎春亭足足将近两刻钟了,好在他们是隐在垂柳后,而且隔得远。不注意看也看不出来,否则他们定会被当成别有用心的偷窥贼捉起来了。
等了半晌,也不见宁修羽有要走的打算,宁峭只得硬着头皮提醒。宁峥给了他一个勇气可嘉的眼神,悄悄立起大拇指给了他一个赞,却又在心里默默的为他点上一根蜡。
没让宁峥等多久,宁修羽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马蹄声,眯眼望去。唇角不着痕迹的弯了下,“宁峭,立即把影月调回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内让她顺理成章进入平西侯府,并让云姑娘收她做身边的大丫环。”说完,一夹马腹,骏马如离了弦的箭,瞬间便冲出百米开外。
宁峭没来得及悲伤,宁峥也没顾上幸灾乐祸,两人手里的鞭子同时抽向马臀,追上宁修羽,往回春园飞奔而去。回春园是皇家园林南面最偏僻的园子,在树林的后方,那是老安亲王的私人园林。
宁修羽的离去云绯不知道,只是她正与苏玥以及礼部尚书嫡长女沈雅如、内阁大学士嫡女谭淑仪在聊天,隐隐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眼神盯着她,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她向四周看,却没有看到有人在注视她。
“怎么啦?”苏玥看她左右观看,不由关切问道。
云绯回过头,甜甜一笑,“没什么,只是有点不习惯。”她向来不太习惯去人多的地方,凉亭里男女加起来起码有二三十多人。
苏玥轻笑,湊近她耳边,“你就该多出来走走,趁着现在。”说着还拿瞟了一眼男子们的方向。
云绯见她意有所指,羞涩一笑,正要说话,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嗒嗒的马蹄声。她侧目望去,只看杨子明策马飞奔而来。
杨子明利落下马,走向凉亭。云绯见状,松开苏玥的手,迎上去,“表哥,你怎么来了?”她略显惊讶。
杨子明随手把马鞭交给身后的随从,然后看着她,唇角漾开宠溺的笑容,“姑母到府上送东西,说你和静安县主出来踏青,疾风到军营去了,她不放心。让我就过来看看,呆会也好送你回府。”
其实他是正好回府取东西,结果听姑母一说就知道有猫腻,便急冲冲赶回来了。还好来了,否则小白兔要被大灰狼拐走了。苏翼这浑蛋,仗着今日休沐不用到翰林院报到,居然挖空心思的接近绯儿。
云绯不知杨子明心中所想,只低头轻笑,很自然的举动。却让身旁的一群男子看呆了,果真是: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杨子明神色微冷,不着痕迹地挡在她的身侧,如果可以,他想直接把人拉走。都是那男人婆,没事踏什么青,就她那性子,还能变成淑女了?
“谢谢表哥。”云绯侧首冲他甜甜一笑,心里感觉暖暖的,有表哥在的感觉真好。
杨子明轻笑着,“傻丫头。”抬眸望向萧静姝,“县主,这踏青就在凉亭里座着,不太合适吧?”让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绯儿看,那多亏。云络云绎不在,他得担当起大哥的责任,把妹妹看紧了。
萧静姝大笑两声,“当然不是,本县主未卜先知,知晓大公子能赶来,这不就在等你嘛。好了废话少说,紫英,让他们把马牵上来。”
紫英应声下走出亭子,拿出一个信号弹对着天空放出去。
“今天我们踏青的主题就是‘踏花归去马蹄香’,先绕着皇家园林骑上一圈,再回到这里,或画,或诗,或词把这个主题,描绘出来。”萧静姝把活动安排介绍了一遍,并让紫英招呼丫环进来,带各自的姑娘前去换装。为了这个踏青她可背了不少的诗词,晚些得让苏翼赔偿她损失,她可是把亲爱的表妹都出卖了。
墨菊与秀竹带送云绯回到马车上,给她换上一套粉橘色的骑装,再取出一个绢帕,覆盖住云绯的半张脸。然后扶她下马车,随众人陆陆续续回到亭子里。
杨子明看到云绯脸上特意覆了面纱,不禁点点头。不远处已有一群牵着马匹走了过来,萧静姝带着众人走过去,她首先给云绯挑了一匹个头较小,毛色雪白的母马,亲手扶她上马,然后跳上一匹毛色通红的高头大马。
与此同时,众人也挑好了各自和马匹,由萧静姝带头,浩浩荡荡地踏马游园。刚开始还顺顺利的,杨子明也紧紧跟云绯身侧。忽然苏玥提议比赛,先到达终点的可以向在场每一个人提一个合理性的要求。众人一听,纷纷赞同,除了杨子明与云绯,云绯骑术本就不佳,杨子明也担心云绯。
最后萧静姝提议,由她的护卫兼侍女紫英、紫若跟在云绯身边陪她,其余人全部参与比试。
杨子明略一沉吟,便同意了,他只需要看紧苏翼即可。于是,众人策马扬鞭离开了。
苏翼倒是想陪在佳人身边,可无奈好友看得太紧,只能随着大伙走。
云绯闲庭信步策着马,紫英、紫若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她享受着春风徐徐盈面的温柔触感,听着鸟语,闻着花香,只觉得这样才叫踏青。一路争先恐后的奔跑,哪有空闲欣赏这令人着迷的春光!
她贪婪地看了眼诺大的皇家园林,觉得如此好的景色,却只对达官贵人开放,真是可惜了。这个时代的阶级观念太强,要改变谈何容易。
“都说众生平等,真的平等么?”她轻轻的自言自语。紫英紫若二人听见了,却不敢发表什么?何况云绯并不是在问她们。
云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久久不能回神。忽然,左前方听到一阵奇怪的叫声,她好奇地向前去查探,走出四五米处,正看到一只白色的小兔子窜入眼帘,后面跟着一条紧追不舍的黑蛇。她没来得及反应,小白兔已从她身边飞窜而过,而黑蛇停在她马前不到两尺的地方,伸长脖子,嘴巴张开,吐着舌信子,露出尖利的牙齿。伸头在马腿上咬了一口,马儿吃疼受惊,仰起前蹄长厮一声,撒腿就跑。
她吓得花容失色,不禁惊叫了一声,只得捉着缰绳,任由马儿带着跑开。
紫英与紫若本在她身后五步之处,事情发生的太忽然,两人还来不行动,云绯的马已被惊跑了。两人只得策马追上,只是云绯的马受了惊,不要命地往前跑,才半晌的功夫,便跑进了树林,不见身影。
紫英不得不停下对紫若说:“速去禀告县主,我去找姑娘。”说着再次策马向前。紫若则调转马头,往回奔。
云绯在马背上被颠得七零八落的,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震出来了,她完全没办法稳住受惊的马儿,直到此刻,她才深深后悔,当时父亲教她马术时为何要怕累不好好学,结果现在无计可施,她小心回头,却早已不见了紫英紫若的身影。
马儿在树林里乱窜,好几次差点撞上树干,她被吓得惊叫连连,覆在脸上的面纱已不知在何时落下,露出她苍白失色的脸庞。身上给伸出的树枝拍打了多次,发髻也有些松散,细嫩的手心传出火辣辣的疼,手背也给树枝划出几道伤痕。大概奔跑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出了浓密的树林。
云绯此时已经虚脱了,柔弱地趴在马背上,樱辰微张,娇喘连连。她微微抬眼,看到前方有一座关着门的精巧园子。也不知道团子里有没有人,她满怀希望地用尽全力大声喊:“救命……快来人救救我……”
由于马儿飞奔的颠簸,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破碎之感。
马儿依然飞奔乱窜,离那个园子越来越远,她抬眼望去,前方竟是一个陡峭斜坡。云绯眼眸终于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她不得不放弃,她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疼爱她的亲人们再也看不到她了。想到此,她不由伏在马背上嘤嘤痛哭。
就在此时,有人轻稳的座落她身后,双手环绕着她,接过缰绳收紧,用力往左侧一拉,马儿避开斜坡。她落入身后人的怀里,马儿则撒着蹄子往前奔,跑出一段后。那人一手环在她腰间,单手扯住缰绳巧劲一拉,马儿前蹄高扬,又重重踏下。
她浑浑噩噩的,脑袋一片空白,看着握住缰绳的大手。只知道自己总算得救了,而且救她的人还是一名男子,她此刻正依偎在男子的身上,男子的左手正揽着她的腰肢。她想要座直身子,却提不起一丝力气。她沮丧极了,眼泪流得更欢了,滴在腰间的大手上。
头上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哭什么?”她手上的鲜红的伤痕,让他的心一阵紧缩。她的眼泪也让他烦燥,杨子明是怎么保护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