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颜钰始终无心睡眠。躺在帐中,手摩挲着项上张不语为她戴上的玉链,回想自出夜城后所发生的一切,只觉如在虚幻中走了一遭,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在的自己究竟走出幻境了没有。
李惜魂亦佯作假寐,思绪乱作一遭。于其父言,卜卦只在预测,由来龙而定去脉,而涉及天机,全然无用,凭空折损了年岁,所得也不过是既定的命数。无从知不语去了哪里,亦不知前路何在,所谓万生、天机,及那窃秘之贼究是何人,五家将难,又意指何难,李惜魂一概不知。只知还有四处绝地,或许其中会有解开谜题的线索。
疾行两日,一行人抵达了荒北镇。到了几人初来时住下的客栈,李惜魂嗅到厅堂中弥漫着一股香火味道,按息寻迹后才知,缘是厅中摆放的神像前插满了燃香。他不禁联想到雪崩前的那声虎啸龙吟,摇了摇头。
坐下点菜,李惜魂耳边传来一阵似是吵架的声音,往声源处一望,缘是账房正被人呵斥。他仔细一瞧,发现老板竟换了人。联想在山中寒云村所发生的一切,李惜魂忙走上前,问眼前的客栈老板:客栈的上个主人是谁?可否认识之前做工的小二?他竟答自己本就是这客栈的主人,前些日打烊之后,客栈中所有人不知缘何皆昏睡了过去,直到三日前才一齐醒来,期间所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按他的说法,是他客栈中人经营时做了亏心事,神明降罚于他。再问他身体可否有异样,是否入了幻境,亦接连摇头。
在客栈驻留了一晚,没有得出个所以然。第二天,一行人便出了北域。揭下带了近半月的面具,一路上,李惜魂几人只觉得脸上飕飕冒着凉风。
又是两日,终是回到了夜城。正值夏的尾巴,空气中还充盈着些燥热。在极北那身厚重的外套早便褪了去,可仍觉恍如隔世,李惜魂四人各怀着心事,各回了各家。
李魂落三人早在进入夜城前便又易了容,各自离开。几个时辰后,如约定好了般同时出现在了颜家隐祠。
“老默,不语他……”
梦蝶生刚言语,便被张默摆手打断了:“我已经知道了。前几日我去过魂祠,见他的魂灯灭了。”
“落语…落语…难不成不就是我语家人陨落之地……”张默喃喃自语道。
众人沉默了好一阵,李魂落才缓缓开口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罢。只是还有四处绝地需探……你也知道,这才是大计。”
张默眼中刚流露出一股悲伤,便极力掩饰了去,叹了口气,道:“近些日我再在族中挑选一天资聪慧之子,日后随他四人前行。”
颜灵跟着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们颜家此次亦可谓是损失惨重。钰儿那暂且不说,光论万寒冰矿所有矿工皆亡于非命,至少平白断了数十年万寒冰的供应。那些古传面具,怕是要保不住了。若要再培养起一批矿工,怕又是近百年光景。”
“什么时候的事?知道是何人做的吗?”牧冷惊讶道。
颜灵摇摇头:“雪崩把所有痕迹都抹了去。我赶到冰矿时,只见雪中裹了一只带血的胳臂。待将雪迹清理开来后,十余具矿工的尸体横陈在地,嘴角皆挂着血迹,显非雪崩所致,定是被人所害。其中更有一具尸体没了头颅,不出所料的话,应是王毅,如惜魂他们所说被人制成了木傀。且还有十余人下落不明,极可能是被掩在了冰矿深处。”
李魂落神色平静,从胸口衣物中抽出个罗盘,单手起卦,口中有词,又在罗盘上反复对照。沉思了片刻,才摇摇头:“果然涉及到了天机,无因无果,皆是定数。那些贼人,于现在的线索来看,怕是无从查起了。”他顿了顿,接而问到:“那天机老人所言,你们觉得可信几分?”
颜灵道:“你们走后,我翻阅了大量五家机密卷籍,其中诸多繁琐细节与那老人所述如出一辙,即便是过目不忘之人,想记住如此多的细节,怕也是要耗费诸多精力。可那老人当日说出时,神色悠然,如数家珍。”
“那冥泉位置与幻境虚实亦如他所说,并无出入。”梦蝶生跟着说道。
“如此一来,便是说此人的确是知晓天机。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依他为我们安排好的后事,去东域,寻李王宫,找他所说的东西?”牧冷问道:“可那四处绝地呢?那本不该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吗?”
“你莫要急。五处绝地皆需五家天资聪慧之才共探,虽不知何故,但此次落语之行已然出了意外,不能再容有失。现张家有了缺损,先让老默去寻人填补这空缺,而后再让他们动身。在此之前,你便带着惜魂和牧笑那小子去东域探查一二吧,亦是再看这天机老人是否如他自称般尽晓天机,料事如神。”
……
回到夜城已有三日光景,李惜魂未出屋半步,仍在思考进入幻境前后所发生的事情,愈想愈加自责。王毅被掉了包,他早该知道的。王毅常在北域生活,更是温感全失,怎会无缘无故感了风寒。且他这一路上沉默寡言得很,几乎未听到他一声言语,明显在有意地脱离几人的注意。
李惜魂渐因自己的失职而恼怒了起来,拳头直砸身下的木椅。这时,李魂落推门而入,瞧见他的模样,并未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明日清晨,来隐祠,有要事与你说。”
说罢,李魂落在屋中打量了一番便回身而出,只是在闭门前,轻声道:“魂家,亦是五家之魂,其中担当,怎是几条性命能及?”